第12章 长须老人

日月轮转，天气转凉。

        趁着秋收，出手了大笔粮食的墨阳，又回归了白天上课，中午种田，晚上去牛棚学习的平静日子。

        唯一不同的是，他将对董世博的监控，也纳入了日常活动。

        据连日来的观察，墨阳发现他对村里的赤脚大夫程沐笙，有着超出常人的关注。

        程沐笙，年近七旬，下额蓄着一撮极长的山羊须，与墨阳一样住在村尾，是个只能治治头疼脑热的蹩脚大夫，也是村里远近闻名的老骗子。

        除此外，墨阳还想起，他就是那个在睡梦中，被自己胡子给勒死的长须老人……

        听柏老爷子说，他是三十年代末来的上田村。

        这人刚来时，自称出生于岭南御医世家，因战乱家破人亡，方才流落至西北。

        从那以后，村里便有许多人去找他看病。

        刚开始时，找来的都是些小病小痛，他应对得十分自如。

        毕竟，他手里的伤寒、跌打、解毒等方子，确实出自名门，所以用药便宜，见效十分神速。

        直到后来，县城得了肺痨的富户，慕名而来，程沐笙一直顺风顺水的乡村生活，才兴起了波澜。

        怕治死人，遭受打击报复的程沐笙，面对强势的地方乡绅，实在推拒不得，方才吐露真言。

        原来，虽岭南确有个御医世家，因誓死不为倭军服务，被鬼子灭了门，但他并非那家子弟，而只是个拜师一年，仅学了点皮毛，便被赶出门墙的学徒。

        自此，他虽争取到了富户的原谅，但在村里的名声，已是彻底败坏了。

        若非村里贫困，确实需要个收费便宜的大夫，否则他早就被赶了出去。

        所以，这些年来，即便他救治了不少人，但却至今没能重新获得村里人的尊重。

        大家对他的称呼，仍是“老骗子”，或“老山羊”。

        而程沐笙也已渐渐习惯，不再挣扎，即便有人当面这么喊他，他也是会应声的。

        这么多年来，董世博是唯一时常去他那拿药，还会恭恭敬敬称他为“程大夫”的人。

        因此，两人的关系十分融洽。

        不过，这是知青点事件发生前的事了。

        昨日，墨阳放学回来，路过老骗子家时，便见他异常暴躁的将董世博从家里赶了出去。

        那会儿，他零星听到老骗子嘴里不断咒骂着——“滚”、“骗人”、“包藏祸心”等难听字眼。

        如此看来，董世博隐瞒背景，来这西北下乡的目的，应就在这“老山羊”身上了。

        此时，村里汹涌的流言，注定了董世博在上田村撑不了多久，墨阳知道他很快会再来试探。

        冲突过后，便是窥探隐秘的最佳时机，这将是他弄清始末的唯一的机会。

        墨阳打算到时隐身一探，看看程沐笙这软弱好欺的皮囊下，到底隐藏着个什么样的人？

        ……

        不出所料，才过两天，董世博便又来了。

        这次程沐笙的反应犹为激烈，开门一见是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给他，便立马将门嘭的一下关上了！

        差点被门拍到脸上的董世博，气得在门前，发了疯似的来回暴走。

        他的脸色如调色盘般，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

        而早就隐身躲在一旁的墨阳，则咬咬牙，又兑换了一张轻身符贴上，闪身翻进了程家院子。

        刚站稳，墨阳便见平日里唯唯诺诺，身形有些佝偻的程沐笙，腰背绷直，一脸肃杀的从墙缝里，掏出一封用油纸包好的信封。

        程沐笙神色凝重的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图纸，声音里满是唏嘘。

        “没想到躲了这么多年，临老还是被找到了。”

        “老兄弟，看来我要愧对你的嘱托了。”

        “你留给那孩子的东西，怕是得陪着我藏的那些宝贝，一起难见天日了。”

        这时，墨阳轻手轻脚的，走到程沐笙的身后，偷偷向他手上的图纸看去。

        嗯？这不是他家的宅院吗？

        难道他口中老兄弟，指的是爷爷？

        爷爷跟程沐笙是什么关系？那个孩子指的是他吗？

        咦！

        爷爷住的正房下面有个密室？机关是床头柜背后，自下向上数第十块砖？

        怎么没听父亲提起过呢？

        难道那密室是墨家迁回上田村前，给祖宅翻新时，偷偷修建的？所以，连父亲也不知道吗？

        “唉，这年头，就算把那些宝贝上交了，也只会被人霍霍，太过可惜！”

        “还是烧了好，没人知道的秘密，便不存在，就让它们继续待在地下吧……”

        “放心吧，老伙计，我不会让这事牵连到你孙子的！”

        感叹完，程沐笙挺直的腰背，又便瞬间佝偻了下去。

        他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将那好似重若千钧，又似轻于鸿毛的密信，投入炉灶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中。

        空寂的房里，响起一声悠悠叹息，这份埋藏了三十来年的秘密，终究还是被付之一炬了。

        进来前，墨阳便猜到此行必有收获，但却没想过收获会这么大！

        这次他不仅查明了董世博的目标，还提前发现了，祖宅底下沉睡着一批要命的东西。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会转了一圈，又回到他的身上。

        依今日所见所闻，不难推测出：上辈子祖宅被占，绝非偶然，其后必有阴谋！

        想到此处，墨阳不禁自嘲一笑。

        他竟以为只要自己足够苟，便可避过上辈子的灾祸。

        但实际上，危险从未远离，它一直在静默无声的悄然靠近。

        如果，他未能发现钱芳身上的蹊跷，便不会选择在知青点事件里，做了一次推手！

        如果，村里没有及时选择报警，钱营长便无法及时赶到，董世博的背景也就不会闹得人尽皆知，从而引发程沐笙的警惕！

        那么，刚被撬动一点的命运，必定会以某种方式，重新回归原先的轨迹！

        到时等待他的，想来也是让他也去死一死了……

        墨阳越想越气，小脸憋得通红。

        那人是打算逮着他一只羊，往死里捋毛吗？

        他感觉自己气得好像要炸开了似的，急需发泄！但却又不敢动弹，害怕暴露行迹。

        墨阳看了眼，自密信焚毁后，便神游物外，双目失焦，陷入沉寂的程沐笙。

        他知道，今天已无法再从程沐笙身上，探知到任何信息了，于是决定先回去，将那柄悬挂于头顶的利剑处理掉。

        贴了轻身符的墨阳，几个起落，便回到了自家宅院。

        他回房拿了盏煤油灯出来，挑了挑灯芯，将其点亮。

        墨阳举着灯，走进已多年未曾踏足的宅院正房。

        进去后，他便直奔床头柜，上臂肌肉绷紧，微微隆起，使劲将这沉重的红木柜子，自墙边挪开。

        墨阳在心底默数：一、二、三……十！

        他在这片墙上，伸手摸索着，将那块触感有些微异样的青砖找了出来。

        墨阳用力气按下去，便见青砖旋动180度，随后正房里空置了许久的炕上，突然传来一阵轰隆声。

        他回首望去，只见炕上出现了一个方形入口，一股子随着震动扬起的霉味，迎面扑来。

        墨阳被呛得不停咳嗽，他赶紧将所有门窗打开散味。

        等了许久，直到淤气散尽，他才爬上炕，举着煤油灯，往下照了照，发现下面是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阶。

        墨阳站在入口，想了片刻，他右手一翻，从空间里拿出一把柴刀，方才将煤油灯举在身前，顺着石阶慢慢下去。

        这密室挖得很深，墨阳向下走了十来米，方才到达石阶尽头。

        下了台阶，墨阳借着煤油灯的微光，在布满灰尘的密室里，转了一圈。

        他发现这不大的空间里，竟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几十个做工考究的，天然防腐防蛀的木箱。

        墨阳先将十只制式红木箱打开，掀去箱内铺在面上的油布与锦缎，发现里面大多是民国时期的金条与银元。

        除此外，还有不少用木匣装置的精美宝石与玉器。

        飘忽的火光，经过金灿灿的黄金和亮闪闪的银元反射，照耀到墨阳的脸上，晃得他一阵眼晕。

        墨阳估算了一下，这里光是黄金就有十万两之多！

        他摸了摸被砸得晕乎乎的脑袋：“没发烧！看来不是眼花……”

        墨阳定了定神，转头看向剩下的二十来只，大小各异，封得更为严实，散发着阵阵幽香的檀木箱。

        那里面的东西，怕是超出他想象的贵重！

        墨阳轻手轻脚的将其打开，里面的东西，虽不比之前那些金光闪烁、流光溢彩，但却是一笔能让所有人为之疯狂的财富，更是一份能要人命的密藏！

        念及隐姓埋名，躲藏三十多年的程沐笙，墨阳看着这一件件光怪陆离、精美绝伦的古玩珍品，心知它们每件都必然来历非凡。

        忆起师傅们讲古时，给他说起的那些故事，想来这死守秘密多年的程大夫，想必也是来自那群拼尽性命守护文物的家族之一吧！

        清点完毕的墨阳，不再多想，他小心翼翼的，将所有箱子重新封好后，挥挥手将其全部收入了储物空间。

        自此，那柄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才算彻底消除！

        心里的巨石放下，墨阳一派悠闲的返回地面，哪知他刚将一切复原，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呼救声。

        墨阳心头一紧，他手脚利落的，将所有痕迹消除后，便向院外跑去。

        刚一出去，他就看到程沐笙家的方向，翻滚着浓浓黑烟。

        墨阳提了桶水，向着火的地方跑去。

        途中，他心底的疑问，止不住的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人有没有事？是董世博下的手吗？又或者，是程大夫再次隐姓埋名，远走高飞了？

        ……

        当墨阳赶到时，已有许多人在那儿救火，其中领头的便是目眦欲裂的董世博。

        “没想到董知青跟老骗子关系那么好。”

        “是啊，我刚来时，看到他都快急哭了……”

        “嗯，我就是被他喊来的，那会他的样子可吓人了，像个疯子一样！”

        闻言，墨阳心头微松，整个人慢慢镇定下来。

        只要不是董世博下的手，程沐笙便有很大概率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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