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许你一生欢喜（3）

程铂深对这一对姐弟平日中贪玩，还爱闯祸地行径是乐见其成，倒是叶孤山每每会说上几句，末了还要加上一句都是他教的。

        这一家子人就这样磕磕绊绊又过了十几年，转眼程铂深和叶孤山都开始两鬓斑白了，叶孤山经常会对着镜子看自己额头上的皱纹。

        “哎，你看这一转眼我们都老了。”叶孤山在梳妆镜前，边梳头边叹了口气。

        程铂深这时身材也不如年轻时那样了，不过比起那些啤酒肚、地中海的中年人，他算是保养得十分好的，就算人到中年一张俊脸看起来还是别有味道，像是陈年的老酒，历久弥新。

        他走过去吻在了叶孤山的额头上，“你怎么会老，你在我眼里永远是最美的，你听过杜拉斯的情人吗？比起你年轻的美貌，我更爱你那饱受岁月摧残的容颜。”

        现在是初秋叶子还没落，天已经有了微微凉意，程铂深听着风铃一阵阵作响，心里却越加安静平和，他牵住了叶孤山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你想不想出去走走……”程铂深问道。

        叶孤山点了点头，与他一同走了出去。

        他们新搬来的这处地方很安静，后面有大片的农田，门口是一条林荫道，这个地方大部分都是像他们这样的中年人居住，远离喧嚣还真是个好去处。

        叶孤山穿着一身风衣，程铂深穿着夹克牛仔裤，两个人并肩而行。

        这几天刚下过雨，空气十分清新，还夹杂着泥土和青草混合的味道，两个人走着走着，叶孤山转过头来，二人相视一笑。

        程铂深忍不住将她抱在了怀中，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头顶上是郁郁葱葱的大树，两个人温暖和谐的一幕，就像是一幅安静唯美的油画。

        叶孤山七十五岁的时候，被检查出来患了食道癌，刚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程铂深一晚上没有合眼。

        第二天叶孤山问起，他也只打了个哈哈圆了过去，等到半个月后，叶孤山才发现不对劲。

        “程铂深你说实话，我到底怎么了？”叶孤山平静地问他，像是已经做好了接受不测的准备。

        “医生说你就是嗓子不好，不是什么大事。”程铂深掩藏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我们一起走过了大半生，我还不知道你吗？要不是大事，你昨天怎么一晚上都没睡。”叶孤山垂着头，情绪低落。

        程铂深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垂着头叹了一口气，叶孤山将旁边的一份检查报告夺了回来，她念着检查报告上“食道癌晚期”几个字，脸一下子变成了灰白色，眸中再也没有了半分光亮，像是整个街区的灯在瞬间熄灭了。

        半响过后，她清了清嗓子，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反正人总是逃不过一死，这也没什么。”

        程铂深伸出布满皱纹的手，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叶孤山感觉到肩头有些濡湿，程铂深竟然哭了？

        叶孤山想要再劝他，又想到自己离去了他该怎么办，不由地叹了口气。

        她不是怕死，而是舍不得有些人。

        两个人发泄完，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还从医院搬了回来。

        程楠楠和程景瑞看在眼里，心疼两位老人，替他们请了一个阿姨，没过几天程铂深就将阿姨辞退了，并且坚持自己照顾叶孤山。

        程铂深一个人将躺在病榻上的叶孤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整天过得忙碌碌地又分外充实，程楠楠带着老公许洲来的时候，程铂深正在剥着一个橘子，他剥下来，将橘子放在榨汁机里全部捣碎了，然后给叶孤山喝橘子汁。

        许洲也就是当年那个打篮球的帅哥，他和老婆程楠楠一同站在房间的门口时，程楠楠正要开口叫一声“爸”，许洲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先不要出声。

        等到程铂深喂完叶孤山一杯橘子汁，两个人才从门外走了过来。

        “你们来了呀。”程铂深戴着一副老花镜，和蔼地说。

        程楠楠看到父亲这么苍老的样子，鼻头突然一酸，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许洲见状拍了拍妻子的肩膀。

        叶孤山这时稍微清醒了一些，看了一眼旁边的程楠楠，又将目光转向了许洲，她就那样一直盯着许洲，嘴唇张合，虽然她没有发出声音，许洲通过口型也明白了叶孤山说的话。

        “替我照顾好楠楠。”

        许洲忙达到：“妈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楠楠的，照顾她一生一世。”

        叶孤山扯出了一个笑，兴许是身子真的支持不住了，她笑得都十分费力，不一会儿精神就又不行了，人也阖上了眼。

        “这有我你们去忙吧，有时间的话，就多来几趟吧。”程铂深越到这种关头反而是越平静，倒是程楠楠再也控制不住，眼中酸涩大滴大滴的泪珠落了下来。

        许洲递过去纸巾帮着妻子擦泪，“别哭了，老人家看了心里难受。”

        程楠楠捂住嘴，忍着那股劲，与许洲走到了门口才“哇”一声，扑到了他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叶孤山有一天还心血来潮，想和程铂深一起去看电影，去电影院当然去不了，程铂深借来了一个投影仪，将客厅中的白墙稍微布置了布置，在客厅中播了一部长达两个小时的影片。

        可惜在播到一半的时候叶孤山就睡着了，这部影片的名很有诗意叫“如晴天，似雨天”程铂深一个人看完了后半场，等到电影结束的时候，他怅然若失。

        影片中的男女主角最终没有走到一起，两个人相遇、相知又匆匆离去，一同分享完那段最美好的时光之后，不再有交集，消失在对方的生活之中。但双方对彼此的影响又一直存留下来，让她或他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叶孤山有天醒了还问到了故事的结局，程铂深只告诉他，两个人最后在一起了，叶孤山听完又带着微笑睡了过去。

        程铂深看着病床上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她已经被病痛折磨地不成样子，瘦的皮包骨头，虽然样子算不上难看，程铂深的心里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痛得都说不出来话。

        他曾经不信佛，也不信鬼神之说，现在却盼着他们能够有转世轮回。

        有天程楠楠和程景瑞两个人都来了，叶孤山的精神也出奇地好，还用手指比划着说起了他们小时候的趣事，最后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叶孤山让他们将床下的小匣子拿了出来，匣子中有张黑白照片，是程铂深年轻时的模样。

        叶孤山像是回忆起了当年，看着手中的照片，一脸地笑意。

        程铂深坐了过来，叶孤山指了指照片又指了指他，程铂深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模样点了点头，他明白她的意思是说：“他还是和当年一样好看。”

        她眼底的阴影很深，脸颊也越发削瘦了，只是那眸光依旧如同当年一样，清亮清亮的。

        这天之后，叶孤山的病情骤然加重，俨然已经药石无医，程铂深索性寸步不离地守在叶孤山的床前。

        八月十五那天，程楠楠原本想将团圆饭挪到医院，被程铂深拒绝了，他只说让他们来看看就行，团圆饭就免了吧，毕竟在医院一大家子人到底是影响不好，再说叶孤山的精神也折腾不起，程楠楠一想也是，就和弟弟下午去看看了二老，之后也不敢再打扰他们两个人的清净，离开了医院。

        晚上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程铂深将叶孤山的被子往上拉了拉，他握着她的手，在她的身边躺了下去。

        再醒来时，程铂深是在一个别墅中，那别墅中花团锦簇，程铂深很快就明白过来自己是在做梦，他跌跌撞撞喊着叶孤山的名字，一转身看到了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少女，她在拉着小提琴，脸上带着恬静的笑。

        程铂深想过去和她说句话，那少女像是没有看到他似的，依旧自顾自拉着琴。

        画面一转，程铂深又看到了穿着礼服举办生日宴的叶孤山，她像是众星之间的月亮，在众多的名门淑媛中，他可以一眼望得到她。

        在后来是她住在破旧小屋的模样，她蹲在地上擦地板，擦着擦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抬起头一脸的迷茫和无奈。

        他后来还看到了他们的婚后地一幕幕，程铂深在梦中四处走着，他也不知道现在又是在哪个时间段。

        这个花园中荒草丛生，旁边几株野花开了，一群蜜蜂在围着打转。

        程铂深看着周围的景色，即觉得陌生又觉得熟悉，他向前走着遇到了同样二十三四岁的叶孤山。

        这次的叶孤山不在对他视而不见，反倒是冲着他笑着说：“程铂深，我们这是都变年轻了？”

        程铂深先是一顿，然后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人，叶孤山对上他疑惑的目光，有些不解。

        “我们这是在同一个梦中？”程铂深狐疑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叶孤山错愕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笑了，“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如此。”

        叶孤山像是丝毫不介意这是梦中还是现实，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还能见到你，真好。”

        程铂深也不在有那么多疑惑，转身握住了她的手，前面有道白光，分外耀眼，他牵着她的手走向前去。

        走着走着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又继续大步朝着那道白光走去。

        他们就这样走着，两个人执手相依，不问来路，亦不知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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