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割袍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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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县原本叫青羊县,后来不知道是哪一任县长嫌这个名字不够文雅,改了当中的一个字。这座县城是个古城,城墙虽然老旧,却很坚固,加上地势问题易守难攻,还可以抵挡一阵子。
可情况还是很不乐观,日军就在离县城不到三十里的地方。费尽力气从承德带出来的米面弹药没了大半,每一枚子弹都变得无比珍贵,每一口饭入嘴时都让人忧虑下一顿还有没有着落。
陆清昶坐在临时指挥部里吃午饭——说是指挥部,其实就是个随便找的空茅草屋。
午饭是白粥,里面混着一些野菜叶子,粥一点也不厚,喝一海碗是能顶饱,但过两个钟头和没吃也差不多。他盯着碗想,自己碗里的内容都不丰富,小兵的碗里估计也就比清汤多点沉淀物。
“老颜!老颜?”
颜徐笙闻声从外面进来,手里也捧着一只碗:“怎么了?”
“这样不是办法,没有粮食怎么行?你把县长找来,我和他谈,让他开仓放粮。”
颜徐笙皱起了眉头:“可是……”陆师的人里谁都知道承德丢了,责任不全在他们;百姓的所作所为令人寒心,可民众们也不是无端的对大兵有敌意,怪只怪李主席为首的中央军太作孽。老百姓分不清什么杂牌军中央军,陆师是替李主席手下的兵背了黑锅。
陆清昶端起碗灌了一气稀粥:“不白要,我出钱买。我那箱子里还有些金条,你去拿出来,准备着给城里的米店。”
县长见了那一箱子小黄鱼,顿时两眼放出了光,承诺道不用米店,自家的粮仓里就有足足的囤货。
粮食问题暂时得到缓解,可还是没有充足的弹药,再多的钱也不能让县长凭空变出子弹火器。还有二十几万发子弹,打完了,也就真完了。
不能完,得走,得突围。
陆清昶在脑子里盘算着,他想今夜带着人出城,先挑软柿子捏,从伪满军团驻地夜袭抢一批弹药来。这时耳边颜徐笙的咳嗽声让他思绪中断,并陷入了另一个忧愁。
从承德撤出来时日本飞机一通乱炸,除了满地残骸还留下了四处飘散的烟尘,颜徐笙这几日被呛得快要咳出血来。
陆清昶知道颜徐笙需要良好的休息和消炎针剂,他想要送颜徐笙走。虽然身在战区,但路并没有都被炸毁,如果乔装改扮成逃难的百姓,离开不是没可能。“老颜,明天我叫人送你走吧,县里找个年轻汉子赶马车,再带个机枪手跟着。别晚上走了,夜里反而风险大。”
颜徐笙没赞成也没反对:“那你呢?”
“我?我什么?我又不需要养病。”
“承德没了,要是青阳也没了呢?继续往周边县城退?还是钻进山里打游击?”
“走一步看一步,总是有退路的。”
“也总有退无可退的那一天,况且这世上压根儿没什么退路,所有退路都是不得已的妥协。子至,活路是自己找出来的。”
陆清昶轻声说道:“老颜,我死不了。”
颜徐笙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这天入夜,陆清昶亲自和梅卿带着一支不到一百人的小队摸到了伪满军队的营地。
夜色阑珊,陆清昶带头匍匐前进,在杂草丛生的掩护中向看守装着弹药卡车的小兵开了第一枪。
寂静的空气中炸开了一颗烟火,混着新鲜的血腥气,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枪声。
陆清昶并不恋战,抢了车就跑;粗眼一看跳上卡车的人只剩了一半,梅卿的左臂也被子弹擦了一下,鲜血淋漓。
一路上卡车被开得几乎要平地起飞,好不容易遥遥地看到了己方营地,夜空中却突然像炸开了一个雷一样,震的猛一刹车。
抬头一看,西南方火光冲天。
“出什么事了!”梅卿捂着流血的左臂吼道。
“…年年打雁,今朝叫雁啄了眼。怕是日本人跟我们打的一样心思。快走!再开快点!”
一路风驰电掣的往前疾驰,总算到了营地,陆清昶火急火燎地跳下车,喉咙里干的要出血。
江博文率先横冲直撞跑了过来,站定在陆清昶跟前,他害怕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坏了,军座,坏事了啊!老颜走了!”
陆清昶没听明白:“啊?什么?”
李云峰慢了一步,一面向陆清昶站的方向小跑一面扯着嗓子骂道:“他妈的狗娘养的颜徐笙炸了咱们的营房,还放了把火!南边那排营房里的人给他烧的鬼哭狼嚎的!他带着他那个团跑了!”
梅卿也顾不上伤口痛了,微微张着嘴,他像傻了似的,李云峰说的每个字他都能领悟,连在一起却听不懂了,“什么意思?不是日本人来偷袭了吗?老颜放火?烧咱们自己人?”
李云峰一拍大腿,同时观察着陆清昶的神色,心里暗暗担心别给他气晕过去了,“哪来的日本人?龟儿子扔炸弹放火烧我们自己人!现在那边还在救火。”
陆清昶并没有一头栽倒在地上,他似乎还比较平静,轻声问道:“他是往东北方向跑了吧?”
江博文和李云峰同时点了点头。
陆清昶一指北方,发出的声音像蚊子叫:“追。他要去奉天。”
然后他快步跑向临时搭的马厩,飞身上了一匹红毛战马,直奔东北方去了。
众人迟疑了片刻,李云峰注意到了梅卿滴着血的胳膊,开口道:“那什么,弹药抢到了吧?梅卿你先包包你那手,老江去看着救火,我跟着他。来人!开车!”
一路上马鞭子被陆清昶抽的啪啪作响,这片地方山路居多,开车没有骑马顺畅,而颜徐笙带着那么多人走不快,他相信自己能追上。
颜徐笙炸自己的营地烧自己的人,叛变出走,为什么?他怕打仗怕死,可自己都安排好了要送他走了啊!谁都能对不起陆子至,唯独颜徐笙不行,唯独老颜不行!
陆清昶是很会骑马的。
当年从压龙寨下山,哪有钱买汽车?他和颜徐笙骑着马跨土枪打天下,由一个大匪帮一样的存在到今天的陆师,那些过去,历历在目。可现在缰绳却有些握不住了,不知怎的,他从马上滚了下来。战马训练有素,看人摔了就停下不走;一个打滚儿爬起来,他也觉不出疼。
这时候约莫离天亮还有几个钟头,别说人了,就是动物花草都还在沉睡;明明四下无人,可陆清昶却感到整个世界都很吵,像有什么东西在炸裂崩塌。伴随着耳边的轰隆作响,他策马狂奔了不知多久,总算看到了自己熟悉的汽车。
强行稳住了心神,他拔出腰间配枪射向了右后侧的轮胎。
汽车刹住了,车门开了,颜徐笙下了车。
颜徐笙一点儿也不慌,平静从容的好像他只是随便出个门。
“子至。”
陆清昶的后槽牙紧紧地咬着,他从牙缝里挤出语句:“为什么?”
颜徐笙慢慢地踱步靠近陆清昶,“为什么很重要吗?你抓到我了,军中最忌讳倒戈的逃兵,你应当立即毙了我,以儆效尤。”
陆清昶的太阳穴在狠狠的跳,他用尽全力提高了声音:“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一个解释!你怕死,我也怕你死,我要送你走了,我明天就要送你走了!还是你想要高官厚禄?我给你啊,你知道的,你要我就一定给…你说,你带着这点人即使到了满洲,他们又能多看重你呢,啊?”一段话被他说的语无伦次。从他的少年时代开始,就已经没有落泪这个词存在了,可现在他很想哭,他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
颜徐笙微笑了起来,并伸手拍了拍陆清昶的肩膀;仿佛回到了过去,自己还是给他挡过子弹的好大哥。“子至,你什么也不懂。你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能懂我?”
在陆清昶的一脸错愕中,颜徐笙继续往下说:“我并不姓颜,我是满洲镶黄旗完颜氏第四十九代孙,光绪三十四年,我阿玛时任正二品大理院正卿。宣统三年,隆裕太后发布退位诏书,人去堂空;我阿玛对朝廷心灰意冷,无意再参与世事,我们一家关起门来过活。可袁氏死后,都想夺权,天下大乱。民国十三年,冯氏包围总统府、□□前总统夺权、逼皇上离宫;一时间城内乱作一团,冯氏麾下的一个军头,李保林,冲进我家要强娶我未出阁的二妹作妾。”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像是难以忍受了似的,“做妾,我阿玛当然不允。他还口出狂言要……要把我额娘一起带走,说母女共侍一夫更好。阿玛带着家丁誓死抵抗,那时我在北京大学进修,回家的时候满门就只活了我额娘和我小时候的乳母。二妹性子烈,不堪受辱当场咬舌自尽,阿玛被他一枪打穿了脖子。我已经嫁人的长姐,也在听说家里的事以后惊惧难产,一尸两命。阿玛下葬后,额娘也油尽灯枯随之而去了;额娘死前叫我不要想着报仇,要活下去。”
“我没有本事,幼时学八股,长大读新书,空有一肚子墨水,守不住我家一扇门。”
“我遇到你的时候,本来是要去关外自杀的。我家先辈的祖宅在关外,我想着,我这代就我一个男丁,要死也该认祖归宗。阴差阳错的,刚到热河就被土匪给绑了;那天我被带上山的时候恰巧撞到你们大当家撕票,我第一次见那样祸害人的,人还活着,皮就被一点一点拿刀往下剥——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怕了,又不想、也不敢死了。”
颜徐笙微笑起来:“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我决心要活,不要脸的苟且偷生,要你帮我活。”
陆清昶彻底呆住了,舌头在嘴里发硬,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终于说:“那,为什么,为什么当年你不告诉我,我…我们可以报仇的。”
颜徐笙脸上的微笑变成了苦笑和狞笑,“不能,永远不能,在我家的事发生没多久之后,李保林就死了,死在另一个和他抢地盘的军头手下。”
“如果满洲没有建国,皇上没有复位,我倒是愿意一辈子改名换姓的在你身边混日子,哪天要是不走运死了,也算得个解脱。可皇上复位了,皇上在那,我怎么能再给汉人卖命?怎么能再替汉人打满人?”
这时,不远处穿来汽车行进的声音和马蹄声,是李云峰带着人追来了。
颜徐笙劈手夺过了陆清昶的配枪,对着陆清昶的腿就是一枪,在他失重倒下前拖抱住了他,不让他跪下去。
然后黑压压的枪口,死死抵住了陆清昶的太阳穴。
论身手反应,颜徐笙并不是陆清昶的对手,陆清昶没想躲。
“子至,你不杀我,我这次也不要你的命。”
陆清昶被他拖在怀里,感觉到了自己的血在顺着裤腿往皮靴里淌,“我不欠你的,怎么算都是你对不起我。”
李云峰等人赶来了,看到枪口指着陆清昶的脑门都吓得要死,不知道这个最得陆清昶青眼的颜团长是抽了什么风。
陆清昶大声喊道:“都向后转,把枪放在地下,不要拦他。”
众人都放下枪举起双手了,颜徐笙搂抱着陆清昶上了汽车后座,汽车发动起来跑出一二百米后,陆清昶从后门滚了下来。
李云峰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虽然常年在背后对陆清昶脏字连篇,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确是有点狗屎运和军事能力。这个关头陆清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陆师非得散伙不可。
追上来的人七手八脚地把他们军座扶起来抬上车,陆清昶始终一言不发,要不是他睁着眼睛,几乎要叫人以为已经出了人命。
他一直在想,想刚才他和颜徐笙最后的对话。
他说:“我一直把你当兄弟。”
“这世道又何曾对得起我?何曾对得起过我家的老老少少?我欠你就欠了,将来黄泉路上遇见,再提还的事罢。”
“你想过杀我吗?炸死我?烧死我?”他突然想起了从前瑞雪那些没头没脑的话。
颜徐笙抬手推了推眼镜,恢复了往昔的温文尔雅:“想没想过不重要,要看做没做。如果还有再见的机会,不同阵营,那必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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