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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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亲王回京的阵仗弘大,毕竟戍守边疆多年回来倒也无所是非,皇帝和众亲王,汝阳长公主都在城楼迎接,远远见到一众人马整齐从宫门进入,为首男子一身甲胄却遮不住一身温雅的气质。男子抬头看了看夕颜,二人相视而笑。
晚上设下接风宴,雪澈换下一身甲胄,穿上了外覆五彩玉珠九缝乌纱的皮弁服,冠插金簪,头系朱缨。
不多时,就听太监通传。一个高个的窈窕女子款款而入。
夕颜入座后向上首遥遥望去,她牵起下垂的嘴角声音有些颤抖:“你这些年过得好吗?”。雪澈的眼眶有些许湿润,向她举起赤金攒花爵杯,一饮而尽。
她借着饮酒用袖子挡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转了转眼睛,爵杯放下,面上又是一片空白。
雪凛已然有了一些醉意,兴致很高,点了下慧妃:“快要到端午了,宫中又要忙了起来,慧妃,皇妹,还要多留心。”
夕颜瞧着宴会已进入了高潮,便示意月瑶道:“皇上,今儿是个好日子,嫔妾也有件锦上添花的好事。”
众人大多料到了什么,却只是装作不知齐齐瞧向皇帝。“你说。”
月瑶雪白的小脸浮上了一点红晕:“前两天,嫔妾忽觉不适,想着月信又迟迟不来,便叫了太医来看,结果已有喜三月。”
雪凛那点微醺的醉意在喜悦的冲击下上了头:“你也是太不仔细了,这样,你怀孕有功,入宫也半年多了,该进一进位分,就封为嫔。封号玉。“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这个封号果然极适合妹妹呢。”沈贵妃笑吟吟的附和着。
“谢皇上隆恩。”
就这么,在一众人或真心或假意的祝贺中结束了宴会。
玉嫔有孕进位,这宫里是没几个人真心高兴,但恰逢端午节前,众女眷很当一回事,毕竟是能与春节媲美的一大节日了。
从五月初一内侍们就换了五毒艾虎补子蟒衣又忙着门两边放菖蒲,艾草驱虫,在门上挂天师神仙执剑降毒的吊屏,屋里也开始熏香,驱五毒,保一年蚊虫不叮咬:再高贵的去处,也很难保证蚊虫不加滋生,尤其是家里地势低洼经常积水,蚊子简直是防不胜防。
很快到了五月五日,虽是端午节,但这个日子自古以来被认为是不吉利的恶月恶日,有百鬼夜行之说,因此大家都在手臂上系彩线百索,佩戴灵符,以辟邪去恶。这个时候也有特殊的香药和的香糖果子,和口味奇怪的朱砂酒。
皇帝和几位高位嫔妃早早的去了西苑看赛龙舟、跑马和射柳。
剩下的宫眷没有这个机会,都纷纷到了栀艾争香的御花园,那里早就摆了菖蒲编成的天师驭虎像,也有女官为她们表演射柳,还可以斗百草等等。
在月瑶看来,射柳是最有意思不过的。还在诸暨的时候,那里每年的端午都有极盛大的赛龙舟表演。进了京后还未出阁时,每到端午节,都会在发间插上红艳的石榴花,和姐妹们一起去看榴花,出嫁的姑姑们在这几天都会回来。大家会吃蒜汁过水面喝雄黄酒茱萸蒲菖酒。家里还会赐下精巧的宫扇,虎头彩绦,五色线缠绕的丈许高的彩杖,画了虎和各种毒虫方尺许大的艾虎纸。去年的时候,皇上赐给了老爷两件大红五彩五毒艾叶双缠身蟒纱和胸背,这是极大的荣耀,只有孝穆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得到过这个赏赐。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射柳,柳树枝上挂了数只大葫芦,一群女官都站在丈许远的地方,一声令下,弓箭齐发,射中的葫芦啪的一声落地,碎开后,里面飞出一只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射柳,柳树枝上挂了数只大葫芦,一群女官都站在丈许远的地方,一声令下,弓箭齐发,射中的葫芦啪的一声落地,碎开后,里面飞出一只鹁鸪鸟,咕咕咕的叫着往天上飞,飞的最高就算赢。这实在是看运气了,若是碰上个能吃能睡的,头一天吃的太多,沉甸甸的自然飞不高。
端午过后,有趣的节日就是六月初六翻经节了,在闺阁时,这一天要晒经书,晒衣服,五颜六色的铺了一整个院子,还要洗头发,坐在院子里让头发和经书衣物一起被阳光烘的暖洋洋的,到了中午,还能见到回娘家的姑姑们。
老爷也曾带着他们去西湖的湖中游玩,湖面波光粼粼,湖间丝乐连天,香风阵阵,那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进京后,她还偷偷和兄长去郊外看过锦衣卫带大象沐浴,十分的震撼人心。
朝廷在这天专门负责收藏史籍的皇史会把古今通籍库里的文献通通搬出来晾晒,那种特殊的香气似乎能透过一重重的墙传到鼻尖。
过了端午,天气已经渐渐热了,顺天府酷热的盛夏还没有到来,凌霄花已开的如火如茶,仿佛碧绿的湖水上映着火烧云,宫人都换上了轻薄的纱衣,少女们曼妙的身姿也显露出来,自然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玉嫔如今月份渐渐大了,不便侍寝,但拦不住皇爷去探望的心,身边的陪嫁侍女仗着自己在主子身边伺候多年,相貌生的不错,使了些狐媚招数爬了龙床,皇爷看她是玉嫔的人就封了个容选侍。
宫中的日子永远是空洞而忙乱的,日复一日,便也习惯了这种一成不变,就像抚摸着长长的红色高墙,一路摸索,稍有停顿后,还是这样无止境的红色的压抑。也因此,各宫的八卦成了所有人的乐趣,哪怕这些事情都是一样的,可总算在一片猩红中看见了些别的什么,这点颜色也就显得无比珍贵,要被人一遍遍提起,一遍遍的回忆。
夕颜和雪澈得知消息时正在一处喝酒,二人虽说现在关系不如从前亲密,但到底是青梅竹马,也算是交心。
他手中摇着红骨细洒金金钉铰川扇,吃着癞葡萄,一副洒脱的闲散王爷做派。“喝这么些酒,吃点东西”雪澈笑的牙不见眼,“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管我。”
夕颜斜欥他一眼嘲笑道:“我可一直记得某人因为吃多了冷酒肚子痛被母妃好一顿骂。”雪澈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这种事还是别提了,正好我肚子也有点饿了。”
夕颜也笑:“行行,夜深了,吃的油腻,怕是不好克化,你叫人做些清淡的。”摇着扇子,喝着茶,不一会儿两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过来,手里各拿了个食盒,绿衣服的先打开提盒,放了两份碗筷,将菜端上桌,乃是一碟鸡丝拌王瓜,一碗绿豆棋子面,一碗丝鹅粉汤,一碗三鲜汤,一碟白菜片炒冬笋,一碟虾米炒豌豆芽,一碟羊肉水晶饺儿,一大碗清炖火腿。
雪澈摆摆手道:“喝酒吃这些东西,光是看着都没胃口。”
于是绿衣服的撤了菜后面红衣服的丫头把提盒里的东西全摆在桌上。先放了六碟案酒,一碟曲弯弯王瓜拌辽东金虾,一碟舞鲈公,一碟糟鸡,一碟乌皮鸡,一碟椒末羊肉,一碟油煤烧骨。又拿上三样下饭,一碗蒜酪,一碗肥肥的羊灌肠,一碗光溜溜的泥鳅。
接着又来了个丫头,拿了一道汤饭出来。一个碗内两个肉圆子,夹着一条花肠滚子肉,名唤一龙戏二珠汤。
她见雪澈吃的高兴便道:“这回如何,可是合了你的口味?”
雪澈抹了抹嘴“你这厨子的手艺倒是和北边的一样。我最近寻了许久,还是你这的味道最正。”
俩人吃的差不多便上了第二道,是四碗嘎饭:一瓯儿滤蒸烧鸭,一瓯儿水晶蹄膀,一瓯儿白煤猪肉,一瓯儿爆炒腰花。
夕颜提起这个倒是十分得意:“那是,这厨子可是我专门从北边找来的,手艺一流,怕是家里的御厨也比不得。”
雪澈也半开玩笑道:“自打我回了金陵,就十分想念这北地的滋味,竟是有些茶饭不思,消瘦了许多,如今总算寻得,日后我怕是要日日叨扰了。”
夕颜笑骂道:“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亲王府都吃不上饭了,你不就是看上这厨子了吗,给你就是。”
夕颜瞧他开心,便叫红衣丫头拿过团靶钩头鸡脖壶来,打开腰州精制的红泥头,一股一股冒出滋阴摔白酒来,倾在那倒垂莲蓬高脚肿内,递与雪澈,雪澈接放口内,一饮而尽。
绿衣丫头便又上了两样,一碟一寸的骑马肠,一碟腌腊鹅。
过了会儿,那红衣的小丫头上了最后一道菜,脚步轻快,两个红珠绳儿绑的辫子在身后小幅度的摆动。
里外青花白地瓷盘,盛着一盘红馥馥柳蒸的糟鲥鱼。尝了一口,馨香美味,入口即化,骨刺皆香。
“这菜做的好,人也漂亮。”雪澈喝着酒称赞道。
“山童负担卖红果,村女缘离采碧花。”夕颜一抬眼就瞅见她鬓边插了朵绿色的雏菊。
“仙游本自无程数,邂逅何妨一笑哗。”小丫头随口接了,又意识到不妥,羞红了脸,一双秋水眼四处乱瞟。
夕颜也提起了兴趣,支着头问道:“还懂诗?不错,叫什么名字?”
“红露。”嫩生生的童音好像刚出头的小草十分动听。
“抬起头来。”小丫头怯生生的仰起头,带着婴儿肥的团团脸,圆溜溜的杏眼含着水,水润的小嘴颜色鲜红欲滴,算是个好苗子。
夕颜瞅了眼雪澈又道:“她你觉得怎么样?”
雪澈醉眼蒙眬的:“长得好看,也机灵。”
夕颜嘴角便勾了抹笑意“你过来,别怕,我好好看看。”
那小丫头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夕颜牵了她的手仔细看了,又命她提起裙子来瞧了眼。“倒是不错的孩子,脚虽说大了些,倒也没事。”
又问道:“你多大了?可读过什么书?”
红露答道:“今年十二了,跟着府里的嬷嬷读过女则女训,也跟吴嬷嬷学过点诗经。”
“你父母呢?”
“我娘是良医所林岳氏,我爹是孳牲所的管事。”
她点点头“你们先退下吧。”
待人走后她说道:“红露是家生子,祖上三代都是能查的,”她顿了顿继续“只是这岁数太小,不若再等两年。”
雪澈倒是不在意:“这倒没事,我府里也没什么人,你也不用担心她会香消玉员。”
夕颜扇着风有些认真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后院里养了好几个娈童,你要是能把他们都送到别处去,我倒还放心。”
雪澈也有些犯愁:“他们都是我好容易寻来的,就这么送到别处,我可舍不得。”
夕颜白了他一眼:“话是这么说,可是那些个言官一天天闲的发慌,直勾勾的盯着咱们,便是无事也能凭空捏造出来。”
雪澈摆弄着太乙杯,看着她:“我不过才回来半月,就听那言官的劄子日日参你,你招来教坊司的人取乐,真的只是捕风捉影?”
“是,但你才回来就传出些什么,六哥怕是不会高兴。”
恰巧这时刘冬月过来说了容选侍之事。
雪澈便道:“你瞧,明日言官的笞子就得跟雪片似的,他哪有心思管我。”他又嘲讽道:“更何况,他连你这么胡闹,都不敢动,又何况是我这个军功加身的人呢?”
夕颜用扇子轻轻拍了他一下“宗佑,你能不能长点心,我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要被送去个亲的女子,对他没什么威胁,甚至我一直在给他处理那些腌臜事,他自然能容忍我的胡闹。可是你不同,你是不是忘了你母妃为你做的事。”
雪澈别过头恨恨道:“我怎么会忘,不然我也不会对他见死不救。他又怎么能登上帝位。”
夕颜抓着他的手:“她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活着,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也不要私下见我,我不会再呆几年了,我走了之后,他不会放任你就这么呆在边疆。”
雪澈通红着眼睛:“你叫我如何甘心啊!”
夕颜眨了眨眼睛,把泪水憋了回去:“想想百姓,他们经不起折腾了,你把兵权交还,像小时候一样,只要不让言官抓到你的把柄,他什么都不会做的。”
雪澈的眼角有一滴泪划过:“你放心,就算是为了母妃,我会好好的。”
夜深了,露水打湿了衣袖,她有些疲倦的趴在桌子上,冰冷的空气让缓慢的自己平静下来。
“怎么,他又惹你生气了?”身后猛的有声音响起,她下意识的打去,来人轻松躲开道:“是我,洛生。”
她放松下来,转过身去,男子头戴披巾,穿着青纬罗暗补子直身,粉底皂靴,面白如玉,雍容矜贵地站在夜色里,手上拿了一个牛皮纸包和小小的攒盒。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她收回所有情绪重新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弯着眼睛瞧他。
洛生坐了下来,“提前说了还有什么意思?给你带的。”夕颜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银抹金花凤圆果盒,里面是一颗颗五颜六色的糖果。“江南雪涛斋新出的橘子糖。我记着你小时候爱吃,特意带的。”江南雪涛斋最初是卖霜糖的,经过几代经营已经成了江南最大的糖商。
“家里素来不可以让人知道喜好,也就你能记着我爱吃这糖了。”
“看看这个。”洛生瞥了一眼纸包,她打开折好的牛皮纸,是白云糕,是用米粉做的,加了霜糖,只有淡淡的甜,。她尝了一口,“姑嫂庙的”“今天是庙会,路过的时候记着你在我走之前说过想吃姑嫂庙的白云糕,你不一定有时间出来,就赶着散会前买到的。”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她抓着糕点直愣愣的看他。
洛生一愣,旋即紧紧抱住她:“不会的,别怕。”感受着洛生的心跳,夕颜扯了扯嘴角,“你最好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不然,我会杀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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