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果汁

招牌菜逐渐摆满桌，今天是自发组织的聚餐，没有领导在场，气氛不似那般拘束。

        樊知英自掏腰包请众人喝店内自酿梅子酒，另要了一瓶苹果汁，她在人际交往中花过最大的心思只有请客了。

        “嘭噗——”

        瓶盖从瓶口脱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夏日清凉感从四周漫上来。

        大家都争着去看程凌萱表演开瓶盖，樊知英无言拿过桌上的苹果汁，倒置过来轻拍两下玻璃瓶底，而后反手握住广口瓶盖，轻松拧开，一股甘甜的味道刹那冲上鼻腔。

        她抽出竹筒里的吸管，捏着尾端放入瓶中，目不斜视递给路南瑶。

        路南瑶狐疑看过去。

        樊知英没有回头，放下果汁拿起碗上筷子，自顾自夹菜吃。

        眸光流转间路南瑶伸手握住瓶身，冰凉的触感一下子击中心脏，她定定神，尝了一小口果汁，酸甜的味道在唇齿间散开，刺激着食欲。

        她几天没好好吃过饭，这一瞬间居然想吃点东西垫一垫空荡荡的胃。

        桌上人手一瓶酒水，只有樊知英手边什么也没有，纵然习惯她表达完好意之后会置身事外，其他人仍会好奇发问。

        坐在对面的女孩子咦了一声：“知英不喝吗？”

        樊知英冷静中散发着淡淡的疏离感，回答说：“嗓子不太舒服。”

        几人闹着给她叫了一杯温开水，如此一来，桌上只有两个人独树一帜。

        路南瑶酒量不佳，人生中沾酒的次数也不多，她刚才还在困扰，如果出了洋相该怎么办，好在都是多余的担心。

        而且因为这瓶苹果汁，低沉数日的心情有了些许好转，还带动了动筷的欲望。

        席间气氛热闹起来，几位熟人开始推搡，毫不留情地揭对方短。拥挤的位置变得不像话，樊知英本能活动腿，伸直长腿的瞬间贴到一处滚烫的温暖，她默默绷紧大腿，不再有所活动。

        路南瑶感受到贴着腿传来的温度，本想移开腿，免得二人尴尬，奈何左右两边实在太急，她整个人几乎保持着倾斜坐着的姿势，更加不敢乱动。

        其他人兴致很高，丝毫不在意这种拥挤，甚至觉得这样加深了彼此感情。

        樊知英暗自捏紧筷子，眉心紧蹙，原想起身透气，结果刚有动作身边的人直接倾倒过来，她反射性伸手撑住路南瑶身体。

        入手的腰肢极端柔软，路南瑶怕痒地伸直腰，她努力坐回到椅子中间，同时朝樊知英看了一眼。

        樊知英耳朵燥热，她拨下耳后的发，掩住耳廓上的绯色。

        这顿饭吃得心惊胆战，其他人吃完还想休息一会儿聊聊天，然后再去往下一个场所，樊知英眼看情形不对经，果断离席出去喘气。

        中间忽然空出一个位置，别提有多显眼。

        程凌萱酒意上头，红着脸发笑：“啊咦，知英怎么不见了？”

        路南瑶端坐在椅面上，安静摇了摇头。

        程凌萱说：“好吧，你也不知道。等会还要去唱歌，可不能让她跑了。”

        路南瑶抽纸巾擦嘴角。

        程凌萱兀自点头：“那行，你去找找她。”

        “我吗？”路南瑶愣住。

        程凌萱笑笑：“对呀，他们看起来很高兴，我不忍心打断，那么我去找也行。”

        路南瑶看她摇摇晃晃的，不放心放她出去，只好拢好裙子从缝隙里绕出来，刚起身那刹那头有些晕，视野猛地模糊。

        闭着眼睛缓了缓，路南瑶才循着光亮走出去。

        这时樊知英恰好回来，怔怔看着面色红润的人，那不健康的面颊红云昭示着主人身体出了一些问题。

        路南瑶全然没有自觉，对上那双疲惫的双眼：“凌萱说等会儿还要去唱歌。”

        樊知英颔首，与路南瑶擦肩而过。

        路南瑶想叫住她，奈何没有力气喊出口。

        正回到桌边，众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去下一个地方。樊知英总能赶上这些凑巧的事，她对接下来的活动没有兴趣，没和他人说明意向，就见几个人把门口的路南瑶拉走了。

        她眯了眯眼睛，还是跟上去了。

        他们一行人包下一个大包厢，喜欢开嗓的轮流坐在立麦前，轻缓的歌声与迷离灯光混在一起，催人犯困。

        樊知英坐在明暗交织的地方嚼手指饼干，余光静静觑着路南瑶苍白侧脸，两颊嫣红，与其他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吗。

        路南瑶困意涌上头，徐徐合上乖巧长睫，耳边的音乐声逐渐飘远，她只觉得脑袋沉重。

        耳畔响起并不真切的轻唤，路南瑶秀气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樊知英见叫不醒她，探手触了触她的体温，果然烫得吓人。

        程凌萱放下麦，酣畅淋漓地走过来，喜悦神色瞬间淡下去：“怎么了？”

        樊知英顿了顿：“她不太舒服。”

        程凌萱吃惊地快速眨动睫毛：“这几天好像是没有什么精神。”

        “你们玩吧，我送她回家。”樊知英俯身碰到路南瑶手臂，语气发冷，但是动作轻柔，五指环住孱弱手腕，轻轻把人扶起来。

        程凌萱微愣：“你知道她住哪里啊？”

        樊知英确实不知道，路上再问也来得及，只是程凌萱多问一句并非出于关心，而是某种看破玄机的得意。

        路南瑶艰难掀起浓密眼帘，入目的东西昏暗难辨，她听见有人在身边说话，听不清楚内容，但是她知道那是谁，放心地攥着那人衣袖。

        房间里的音乐声不休不止，樊知英笑了笑，眼眸宁静如湖面：“不知道。”

        又说：“难道就没有其他有趣事情能吸引你了吗？”

        程凌萱听完隐隐有些不高兴，好玩的事情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

        “或者你送她回去，我无所谓。”

        程凌萱赶紧打圆场：“不了，我还要继续玩呢，麻烦你了。”

        樊知英扶着路南瑶，说：“那我们就先退场了。”

        程凌萱身体顿时松懈：“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樊知英点点头，带着人离开。

        她们刚踏出门，身后麦克风声音骤停，不明真相的人伸头往外看，不解地嘟囔：“她们怎么走了。”

        程凌萱摊手：“她们累了就先回去，不管她们，我们继续玩。”

        她笑着到茶几附近，搓搓手心：“轮完没有，我已经迫不及待要一展歌喉了。”

        -

        室外温度相较而言略低，路南瑶身上的热气不断往外冒，她意识不清地睁开眼睛。

        “阿英。”

        樊知英拦下出租车，淡淡应声：“什么事。”

        路南瑶思维发散，无法有效组织语言：“我……”

        樊知英问：“头晕不晕？”

        失神很久，路南瑶迷迷糊糊地地说：“不晕。”

        “哪里难受？”

        “我……好累啊。”

        樊知英低垂眼眸，一手护住路南瑶脑袋，把人送到后座里边。路南瑶紧紧抓住她衣袖，泪光潋滟不肯放开。

        “我送你回去。”

        路南瑶以为她要走了，得到保证才松手，乖乖坐进里面。

        樊知英无奈跨腿上车，问完地址报给司机，路南瑶不安地靠了过来，将脸埋在温热颈窝，贪恋又小心地嗅着熟悉的味道。

        脖颈处被纤长睫毛轻轻扫过，樊知英心头震动，头皮猛地走过一串电流。

        路南瑶眼角湿润，像在确定什么，忐忑地低喃：“阿英。”

        樊知英右手挡住眸中变化异常的光芒，克制住身体没回应。

        出租车驶离原地，炫彩的路灯渐次退出视野，路南瑶得不到回音，无力地靠在僵硬的肩膀上，灼灼热气在樊知英唇边缭绕。

        她居住的小区环境清幽，由于有夜间野狗袭击住户的事情发生过，现在的安保更加严密，非特殊情况陌生车辆不得入内。

        樊知英不得不把路南瑶叫醒，在保安处耗了些时间，等保安确定身份后，人行通道才开放。

        冷白路灯下，路南瑶深深低着头，无声抓住樊知英冰凉指尖。

        “可不可以送我上去。”

        樊知英望着她墨发从双肩倾斜而下，纵使自己冷漠薄情，很难在这个节点放任她独自循着弯曲道路回去。

        路南瑶力气耗光，站不稳。

        樊知英先抽手，转而双手稳住路南瑶肩膀，肌肉酸软的人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侧身依偎在她怀里。

        往里面走了一段路，速度实在太慢。

        樊知英让路南瑶站稳，然后单膝跪在地上，撩开薄背上的长发，让清瘦脊背对着路南瑶。

        她蹲在婆娑树影下，说：“你走太慢了，上来，我背你。”

        身后久久没有反应，她踮脚正要站起来，背上猝不及防贴上一片软和的身子，随后是洁白无瑕的手臂环在身前。

        路南瑶闭上眼睛，敛下眼底错愕。

        樊知英蹬地起身，走到岔路口就开口问方向。

        后背的重量极轻，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到了楼下，樊知英察觉到后领湿了一片，她脸色微沉，压下心底爬上来的异样感觉。

        二人到门口，在寂静无声的楼道里，路南瑶抽泣的声音显得有点扎耳朵。

        樊知英谨慎放下那双纤细的腿，反手从路南瑶手里接过钥匙，只听一阵清脆金属撞击声在楼道里响起，门开了。

        谁知，路南瑶在同一时刻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央求说：“阿英，陪陪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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