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梦萱丸

　　魏凛将紫竹剑握在手中，一步一步地走向太守衙门的内院。

　　每迈出一步，他总会问自己一遍，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不是美好的，为什么世人都喜欢互相伤害，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仇恨像是一座翻不过去的大山，世代相隔。

　　他出林之时，心中所想很简单：他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大姐魏婉春，去游历这世界的风光，去感受人心的美好。

　　魏凛一步一步地逼近内院的大门，守在门边上的两个士兵咽了咽唾沫，喉结像颗橄榄般上下移动了一番。

　　他在黑漆漆的大门前站定，左右瞥了瞥紧张到极致的卫士，抖了抖手中的紫竹剑，一脚踢开了院门。

　　“萧公子，你这是……”一个卫士鼓足勇气上来阻拦，魏凛一把捏住他的脖子，摁到门柱之上：

　　“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问问，贾仁在不在里面。”

　　另一个卫士见状，从腰间拔出刀来，向魏凛的背后砍去。那柄刀落在魏凛的背前，却再也砍不下去一寸，一股无形的洪流从他的背部涌出，死死抵住了那利刃。

　　魏凛反手挥出一剑，将这背后偷袭的卫士敲晕在地上。被自己掐着脖子的卫士早已晕了过去，他摇了摇头，将这个绵软无力的身体扔在一边，一个人向内院走去。

　　他的眸子不再如往日般清澈透明，而是闪烁着一种邪恶的、嗜杀的光芒。

　　贾仁正站在内院的亭子中，捋着胡子不知在思忖些什么，他的余光注意到了魏凛走来，脸上瞬间浮现出谄媚的笑容。待他故作姿态地迎上去时，又正眼瞧见那可怕的眸子与手中的剑，脸上的笑容如火山岩般瞬间凝固，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动作。

　　是应该逃跑？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时间给贾仁反应，或者说贾仁放弃了反应的时间。他只是呆呆地站在亭子之中，见着魏凛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他脸上的表情在惊恐之中又夹杂着一些说不出的酸楚与无奈，像是见到了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他的脑海中翻过无数本看过的典籍，却没有一本告诉他如何面对此种情况；他回想起自己无数个寒窗苦读的夜晚，如此多的圣人训诫印在他的脑中，却依旧无法给他一颗懂得变通的大脑。

　　魏凛从大门一步一步走向亭中，走得不紧不慢，在贾仁看来，这几步路和石子间的缝隙一样短小，又和自己的十年赶考一样漫长。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快要将“杀”字写在脸上的“萧公子”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一步也无法向后迈。他甚至闭上了眼，似乎在等待最后的判决。

　　魏凛没有举起手中的剑，而是将剑重新放回了背上，淡淡地问了一句：

　　“红袖客栈你知道吗？”

　　贾仁本还在心中祈求他不会过问与这有关的事宜，此句一出，他美好的幻想便即刻支离破碎了。他战战兢兢地举起双手行了个礼，摇了摇头，口中却不吐一个字。

　　魏凛看了一眼这颗苍老的头颅，继续说道：

　　“既然太守贵人多忘事，那我不妨提醒你，红袖客栈你在三个时辰前刚刚去过，还和里面的卉卉姑娘有所交流。”

　　贾仁无言。

　　“我再告诉你，红袖客栈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里面的卉卉姑娘除了在那里，还会去哪里，说！”

　　贾仁依旧不动，脸色虽然苍白，却不张嘴吐一个字。

　　“我知道你和你背后那个组织，你书房那幅画背后的图案，难道还想抵赖吗？他们究竟许给了你什么好处？”

　　贾仁的脑海中闪过自己三十好几才中举人，仕途不顺的画面，又闪过自从效忠了那位大人后，自己平步青云的画面；最后闪过了一个保他性命的承诺。

　　他咬了咬嘴唇，依然决定不说一个字。

　　“太守啊太守，为了你现在的位置、权力和财富，真的值得付出你的性命吗？”

　　“你……你不敢杀我，你杀了我，天下人会如何议论新上任的宰相，你的父亲镇岳侯大人？”贾仁鼓足勇气，说出了第一句话。

　　“看来太守是真的想让我动手啊。”魏凛将怀中那个青瓷瓶子掏出，慢悠悠地打开密闭的瓶口，从瓶子中倒出一粒在手心。这药丸个头不大，在透明之中带着一些暗红。魏凛将手掌摊开递与贾仁，问道：

　　“太守，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此乃何物？”贾仁的双手明显有些颤抖，但又努力地抓着袖子保持镇定。

　　“梦萱丸，吃下去之后，若无解药，十二个时辰过后，你就是具尸体了。”魏凛将手掌移地离贾仁更近了一些：“贾太守，你寒窗十年苦读，又在宦海之中沉浮了数十年，才换来了如今的这一切。若是服下这药丸，可就一切都没有了。时隔十二个时辰死去啊，啧啧啧，没有人会怀疑是我做的。”

　　“你……”

　　“贾太守你细想，我要的不是你的命，仅仅只是你口中那个卉卉姑娘的藏身之地的所在罢了。你如果告诉我，我也不会和旁人说起是你泄露的秘密。”

　　贾仁偷偷向大门口看了一眼。

　　“你在希望你的卫士来救你吗？”魏凛用带着嘲弄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贪生怕死又贪恋富贵的老头：

　　“可能要让贾太守失望了，我就是打晕了您的卫士，才进到这里来的。贾太守可能还对你背后那个组织保你性命的承诺抱有希望吧？真是可笑至极。你若暴露了身份，就没有了价值，只是一张有可能吐露秘密的嘴巴，你说你身后的那些主子们，是会想保你呢？还是宁愿相信死人才会保守秘密？你今天若不说出卉卉的藏身之地，我便昭告天下你与你背后那个组织的关系，到时候……”

　　“别说了！”贾仁大口地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倒在了亭子中的石凳之上：“萧公子，若是我与你说了，你能保证保守秘密吗？”

　　“你有的选择吗？”

　　“乌衣巷……明月观，她在那里。”

　　看着贾仁松了口气，魏凛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一手卡住贾仁的脖子，另一只手将掌中的暗红色药丸放入了他的嘴中，又用力拍击了一下贾仁的胸口。

　　“贾太守，这只是个保险。倘若那里真的有卉卉，我回来之后便会给你解药，倘若我发觉是你在诳我，那你就去棺材中继续享受人间的权力与财富吧。”

　　“等一等，咳……”贾仁的脸色惨白，断断续续地说道：“是竹枝巷的天王庙！刚刚是我记错了，咳……记错了。”

　　“希望你这次说了实话，否则，你活不十二个时辰。”

　　魏凛扔下这句话，重新整了整衣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内院，心中充满了对贾仁的鄙夷，一刻都不想与他多呆。

　　贾仁再也无力支撑自己坐在石凳之上，整个人瘫软在地。他空洞而又深陷的眼睛望着远处的天空，不知道是在品味绝望，还是在祈祷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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