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深宫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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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御书房,沿着东墙小道往西南边方向行百十余步,跨过那道汉白玉雕成的牌坊,便是西商皇帝的老婆们居住的后宫了。
虽说都是老婆,可身份、地位、年龄的差距,可不是一般的大。一般而言,后宫中权势最盛的必定是皇后,不过西商皇后去世多年,商帝也因年事已高,便不再另行册封后位。先皇后生前所住的交泰殿也早早地封存起来,不再给别的嫔妃使用。
商帝此举颇有深意,朝野之中不少官吏猜测是皇帝对先皇后心中有愧,故而不再让别的嫔妃补上皇后之位的空缺。当然,民间的揣测就更加离奇古怪,什么后宫闹鬼、皇后魂魄、陛下秘史这些荒诞可笑的言论悄悄在草莽之间流传。
如今皇后之位空缺,在后宫中一言九鼎的,除了皇帝陛下,便是熹皇贵妃。熹皇贵妃为皇帝陛下生下了二皇子周顺昌,又久居后宫多年,资历老、地位高、贡献大,统领处理后宫的诸多事宜。更何况二皇子周顺昌不屑政事,以皇子的身份官拜将军,戍守西商东境边关,立下战功赫赫,颇得陛下青睐。即便二皇子周顺昌将来不可能登上九五至尊之位,凭借他的战功与帅才,无论西商谁当皇帝,都必定会受到重用。这后宫之中,向来是母因子贵,借着二皇子周顺昌的出息,熹皇贵妃也是能压服其他的嫔妃的。
唯一对熹皇贵妃不怎么服气的,也就是储秀宫的那位仁贵妃了。仁贵妃与熹皇贵妃的斗争在这后宫之中已经存在了数十年,先皇后在世的时候还尚且能压得住,如今已经是公开挑明的事儿了。
仁贵妃是三皇子周顺昭的生母,虽然年逾四十,可依旧是商帝最为宠爱的妃子,周顺昭又是皇子中最讨陛下喜欢的一个。近几年,宫里渐渐有传闻,说是陛下已经打算废了太子周顺逸,让三皇子周顺昭接手这西商天下。这宫围秘闻是愈演愈烈,最后几乎所有的嫔妃都信以为真,纷纷巴结起这未来的“太后娘娘”,这让仁贵妃有些驼的腰肢重新挺立了三分。
后宫之中确实没什么人将太子殿下周顺逸放在眼里,周顺逸在后宫的靠山——那与陛下不和的先皇后早已薨逝多年。
交泰殿地上的灰都积起一寸厚,却没有人愿意去打扫。
————
太子周顺逸在洪熙小太监的带领下,跨过了这汉白玉制成的牌坊。他微微皱了皱眉,努力回忆着自己上次越过这块牌坊,进入后宫,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那似乎是记忆中很久远的一段了。
在自己身前引路的洪熙太监虽然低着腰,踩着碎步,但每一步都雄浑坚定,坚定得——不像是个太监。
“公公,请留步。”
这个年仅二十,将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藏于宦帽之下的小太监诧异地转过头。那年轻的身子弯得更低了些,开口问道
“殿下,不知有何事找奴才?”
周顺逸盯着洪熙有些干净年轻的侧脸,又想到这个小太监自己之前从未在父皇身边见过,沉默了半晌,带着些谨慎的口吻问道:“不知公公姓甚名谁?”
洪熙心中的诧异更深了一分。按常理来说,这些在宫中进出的贵人不会留意这些奴才的姓名,更不用说主动去问了。
“太子殿下劳心国政,奴才的名字并不值得被殿下牢记。”
“你且说与我听。”周顺逸一挥手,不容置疑地说道。
“回太子殿下,奴才唤做洪熙。”
“进宫多久了,在哪处做事?”
“回太子殿下,奴才进宫一年了,先前在内廷司做事,如今在御书房伺候陛下。”
“你很不一样。”周顺逸一拂衣袖,将袍服的上的褶皱细细拉平,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哪天寻得机会,我向父皇讨你出宫,到我身边来做事。”
洪熙深深一拜,没有说话。
这个小太监确实不一样。周顺逸咕哝了一句,又细细地看了看洪熙的眉眼,他虽然是个太监,可那有些阳光洒脱的外形,倒是颇有些神似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这位藏着心事的太子殿下指了指前方,示意洪熙继续带路,自己却在背后放慢了脚步。
他想起来,自己最后一次正式进入后宫,也是和眼前的洪熙差不多年纪时,那个时候他三皇弟周顺昭刚刚出阁读书,自己代表过世的母亲先皇后前去道喜。
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
“太子殿下,这后宫甚大,可得跟紧了。”走在前面的洪熙太监轻声念到,一时不留意,他与太子已经拉开了三十余步的距离。
“公公,我许久不进后宫,该走的礼仪也忘得差不多了,如今我们先去?”
“回太子殿下,自然是先去慈宁宫朝拜太后之灵。”洪熙不卑不亢地说着,带着周顺逸朝着后宫的深处走去。
慈宁宫是太后的寝宫,只是太后早在十多年前就薨逝了,与先皇后差不多是同一年走的。
这里的环境和多年前几乎没有大变样,那颗枣树依旧立在慈宁宫那不大不小的院子中,伸出来的枝桠上挂着藤绳——周顺逸一眼就瞧了出来,这是自己小时候玩过的秋千,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再去玩一次的想法。只可惜时过境迁,藤绳下的木板早已朽烂,轻轻一碰就断裂了。
周顺逸略有些惆怅地从树下走过,又不忍地回头望望,仿佛看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在院中跑着,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母亲和头发花白的奶奶,只是这个目前现在叫先皇后,这个奶奶现在叫先太后。这个孩子,已经是头发花白的太子殿下。
慈宁宫的内门被宫女轻轻推开,里面吹来的风并不阴冷,反而带着些许香烛与经文的暖气。周顺逸知道,因为自己皇奶奶的仁慈,慈宁宫的宫女并没有被拉去皇陵陪葬。上帝陛下下旨,慈宁宫的宫女仍住宫内,替太后念经诵佛,烧香扫洒。
他走了进去,在桌案前念着佛的宫女们纷纷起身迎接周顺逸的到来。其中有几个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也都成了老太太的模样。她们的青春都被埋没在慈宁宫永不隔绝的香火之气中,一去不复返了。
她们没有丝毫的抱怨,对先太后只有感激。她们知道,没有一同陪葬在皇陵之下,已经是最大的恩泽。
这群老宫女见着周顺逸进来,都颤颤巍巍地要下跪见全礼,却被他一一扶起。周顺逸完全没了太子该有的威风,他有些含蓄地散发着自己心中的情感,径自走到先太后的灵位前,跪地磕头道:
“皇奶奶,孙儿来看您来了。”
这话说得直接,没有修饰,也不做作。那群老宫女围着跪下的周顺逸,也都匍匐在地,轻轻地哭出了声。一旁站着的洪熙,本是冷冷地看着周顺逸的一举一动,然而见到此情此景,心中竟然也生出一丝悸动来。他像是只畏光的老鼠,小心翼翼地隐匿着自己的气息,躲到门旁的阴影之中,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行迹。
先太后的牌位安安静静地立于香案的高台之上,像是一棵古老的树,细细地向面前的人诉说着悠远的故事。牌位只是由普通的木板做成,版面上用朱笔写着那些凡间的俗姓俗名。太后生前就下过懿旨让葬礼一切从前,她受不起活人陪葬,受不起金银绸缎。
受不起,或是说不愿受,不屑受。
“你们且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陪陪皇奶奶。”
那群老宫女从地上站起身来,用手抹了抹眼睛,顺从地从慈宁宫的大门鱼贯而出。周顺逸看了一眼把身影巧妙藏在暗处的洪熙,轻轻地一抬食指:“劳烦公公也在院子中等着罢。”
“奴才遵命。”
洪熙碎步向后退去,主动关好了慈宁宫那扇古旧的木门。
“皇奶奶,孙儿也已经老了。与您一别已经十数年了,十数年中发生了很多事,孙儿也不知怎么和你说。”
“孙儿娶媳妇了,正是您一直中意的柳家那丫头。您当初可疼她了,如今她在东宫也日常念着奶奶您的好。”
“其他都好,只是我那父皇一直不喜我,至今如此。如今孙儿要去干一件大事,不知皇奶奶您的在天之灵,能不能保佑我成事。”
“很有可能这是孙儿最后一次来看皇奶奶了,如若大事不成,孙儿便来陪皇奶奶。您喜爱吃的糕点,我一定多给您带一点。”
三十年的东宫风雨,早就把太子周顺逸的心冻成了一块永不融化的坚冰。如今在先太后的牌位前,这个擦拭着眼角的中年人心中的千年霜雪,似乎是融化了一些。
周顺逸没有多呆。过了一刻钟,他便打开了那扇古旧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慈宁宫。恢复了往日威风的他昂首走着,云履踏着慈宁宫的地砖,发出空空的响声。
洪熙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没有露出普通太监那般谄媚的笑容,只是默默跟着。他的气息隐藏得很好,周顺逸就像一个人走着那般畅快自如。
“公公,既然慈宁宫去过了,交泰殿我是无论如何也是要马上去的。”
“是,殿下。”
“从慈宁宫到交泰殿的路我很熟悉,不劳烦公公引路了……不过公公若是想跟着,倒也不妨。”周顺逸本打算斥退洪熙,但犹豫了良久,觉得这个小太监既不多嘴,也不惹人嫌,他若是愿意跟着倒也不妨事,语气缓了下来。
“奴才遵命,请殿下先行,奴才在后边跟着就是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交泰殿被陛下封了多年,也不像慈宁宫那般有专门但宫女守着。只怕里面不太干净,脏了太子殿下的手。”
周顺逸没有说什么,也只是自顾自地走着。
身后的的洪熙也不知到了哪去,倏尔就不见了。
从慈宁宫到交泰殿的这条路,周顺逸小时候坐着小轿子走过无数回。这八百余步的路程,他认得出每一棵树,每一方砖。当时的他没有陛下的宠爱,即便他是皇后娘娘的儿子,也没有嫔妃愿意接近他。在周顺逸的童年里,最亲近的人除了自己的母亲,就只有自己的皇奶奶了。于是在那个时候,这往返于交泰殿与慈宁宫的小官轿就没有停下过。
秦国公柳震是太后的弟弟,那时他也常带着他的孙女入宫来耍子。柳震的孙女柳一心,自然也成了当时还是大皇子周顺逸的青梅竹马。他们二人在年幼时,常在这条八百余步的道上撒欢奔跑。
或许也是当时“经过这条小道,就能到慈宁宫找一心妹妹玩”的执念,使得这小道上的一草一石一景,都深深得刻印在少年周顺逸的脑海中。此时年逾四十的太子殿下本以为自己已忘却了,可一见此景,当年的一切就又钻回了他的脑海中。
挥之不去。
“转过这道宫墙,再穿过那回廊,便是交泰殿的大门。”周顺逸咕哝着,没注意到迎面抬来的一顶小轿,闷头撞了上去。
抬轿的太监见是太子殿下,魂都吓没了,也不管那轿子上的女子如何,赶忙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齐声喊着:“请太子殿下恕罪!”
周顺逸没有理会这整齐划一的声音,而是径自问那轿上的女子:“你是哪一宫的娘娘?”
那女子吓得不清,哆哆嗦嗦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身边的宫女识趣,赶忙上前深深一福,道:“我家小主是惠安宫的怡贵人,此间惠安宫的奴才们不懂事,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望殿下勿怪。”
“原来如此。”周顺逸的额头聚起些许皱纹,眼中倒是没甚么怒气,顿了一顿问道:“你家怡贵人是何时入宫,今年几许?”
这句话是问怡贵人身边的宫女的,那宫女倒也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摆谱,也不管太子所问之事是否避讳,躬身轻轻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怡贵人是紫微五十二年春选入宫的,今年初及二八。”
周顺逸又瞟了一眼在官轿上慌忙用手绢遮着脸的怡贵人,轻轻摇了摇头,又不便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十六岁的女人,也快成了我的小妈了。”
厌恶之情从周顺逸的胸腔处丰沛而出,他不由得往地上啐了一口。这中情绪所指向显然并非是那怡贵人,而是已经快要七十的皇帝老子。
“不要脸的老东西。”
……
交泰殿确实如洪熙所说的那样,被封禁之后,再也没什么人来过。这会儿的宫门半掩着,洪熙的身影拿着苕帚在小心翼翼地扫着殿前的庭院。
周顺逸没有去说什么,自顾自地推开门进去。
“娘,我回来了。”
他有些孩子气地大喊了一声,殿中积落已久的灰簌簌地飘扬开来。
很多很多年前,他在院子里采到什么小花,抓到什么小虫子,总是像这样兴高采烈地猛得推开宫门,朝着在中央坐着的先皇后喊着。
这时,都会有太监宫女在一旁提醒道:“小殿下,要喊母后……”
之后,他就像是只小花猫一般扑进先皇后的怀里,接受那充满着母爱的抚摸。
只是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当年的太子已经年长,当年的母后已经远去。
当年的儿子已经两鬓有霜,当年的娘已经成了一块不会说话的木牌。
洪熙默默站在周顺逸身后,细腻地隐藏着自己的气息,以免打扰到缅怀往事的太子殿下。
“洪熙,你说,我喊先皇后娘,是不是有失礼数。”
洪熙年纪虽小,面对此类问题倒也不怕:“以奴才之见,这世上所有的母亲,不管是先皇后或是普通的百姓,听到自己的孩子喊自己娘,都是最开心的。”
说完,洪熙的眼睛突然暗淡了下去,补充了一句:“……只是,奴才并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谁……”
像洪熙这样年纪轻轻,就在宫中略有些的资历小太监,大多不是自愿进宫的。大概率是家门不幸,男丁被没为监奴,从而造成的人间悲剧。
一般而言,这些宫中的奴才的家门有各自的不幸,也没有宫中的贵人会去关注这些事。
所以说到这里,洪熙很自觉地住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是他那有些瘦削的双肩上出现了一只手。
那是太子殿下的手。
这一拍,是周顺逸对于洪熙的劝慰与关心。洪熙自然也明白此理,他深深地行了一礼,像是在感谢太子的举动。
“先皇后是我娘。”周顺逸随口说着,眼光又飘到了交泰殿中的角角落落:“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高桌上出现了这块木牌,别的……倒也没怎么变。洪熙,先皇后在的时候你大概还没入宫,你也给她磕个头罢,算是你的老长辈了……”
“奴才不敢。”
“这里没别人,先皇后……我娘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洪熙瞥见了些许泪花闪烁在太子周顺逸的眼角,他趁此机会,往后退了两步,悄悄隐藏住了自己的气息,跪下朝着先皇后的木牌磕了六个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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