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西北望（三）

　　“依着上师和留王殿下的意思，大概是谁也不会相帮。”柳一铮看着大营外的空地，对着身旁的徐潇潇毫不避讳地说道：“其实以我之见，总是要选一方势力栖身的，否则待新君即位，自然是两头不讨好。”

　　徐潇潇略低头思忖了一会，问道：“皇位如今是太子与诚王在争夺，留王就没有别的想法吗？”

　　“你不了解二殿下。”柳一铮微笑着活动了下手腕，像是在谈论一件有趣的事物：“二殿下素来不喜朝廷政务，酷爱治军。我初从军时，还是二殿下手把手教我开的弓搭的箭。”

　　“也就是说，留王无心帝位的争夺，如今有可能继位的只有太子殿下与诚王？”

　　“正是如此。”

　　“柳将军有中意的人选吗？”徐潇潇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柳一铮，试探地问道：“方才听军汉所说，如今太子殿下的正妃，恰巧就是柳将军的亲姊。若是太子殿下登基，想必对柳家有更大的好处。”

　　凝望着营外的年轻将军表情依旧温和，并没有对这带着些许冒犯口吻的语句表现出丝毫的不悦：“柳家世代公侯，早已位极人臣，并不会将这一朝一夕的宠辱放在心上。其实比起太子殿下，我倒是更欣赏诚王殿下一些。诚王年龄与我相仿，是陛下第三个儿子，他虽说没有什么傲人的军功，也并未表现出极强的权谋手段，不过与他相处起来倒是极为愉快的。”

　　说到这儿，柳一铮自嘲般地笑了几声：“我也只是凭个人喜好随口说说罢，说到底，面对这储君的大事，我的态度还是听从上师和留王殿下的决定。”

　　“柳将军如此说，难道是对太子殿下有所不满？”

　　“那倒是没有，太子殿下别的不说，对我那姊姊是特别的好。那么多年了，从未见他纳过侧妃。”

　　“既然太子殿下对令姊极好，又与你们柳家有亲，你为何更偏向诚王？莫非太子殿下对你有恶？”

　　柳一铮的笑容中带着些许无奈，摇头说道：“之前我也是随口一说。其实太子殿下也并没有与我交恶，只是我一向不喜欢些权谋诡诈之计，故而与我姊姊与太子殿下都有些疏远？”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都精通权谋之道？”

　　“或许是在宫里长大的关系，对于这些事物从小耳濡目染，就精通了吧？”

　　“太子妃也是在宫中长大的吗？”

　　“姊姊幼年时常被祖父带入宫去耍子，也算是在宫中长大的。皇帝陛下没有长大的公主，故而宫中的娘娘们都特别疼爱姊姊。”柳一铮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徐潇潇，有些好奇地反问道：“徐姑娘对这事很感兴趣？”

　　“没有长大的公主，是指……”

　　“陛下曾经有过两个女儿，我幼年时还入宫见过，只是很不幸都夭折了。”柳一铮有些惋惜地说道：“若是都长大了，也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了罢。”

　　徐潇潇突然想到了什么，扯开了话题说道：“柳将军不喜太子殿下，还有个原因便是成卯日吧？成卯日是太子殿下最为得力的助手，在六年前，也是他扳倒了萧侯……萧侯是柳你的上师，你又如此尊敬萧侯，想必此事也在将军的心中与太子殿下留下了隔阂。”

　　柳一铮露出些许疑惑的神情，继而叹息道：“你说的不错，可不得不承认，我依旧看不透上师。上师在重新得势之后，没有杀成卯日，得知成卯日被流放到我的营地之后，还让我好生待他。如此以德报怨，确实不是我能理解的……”

　　“可成卯日还是死了。在此说了半日，我倒还有一事不明。成卯日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自然不会杀他，可说到底他终究只是个失势的囚犯，即便他身后真的存在庞大的官员组织，想必也已经均听命于太子殿下，杀了他于此无益。可为什么陛下……仍旧想杀了他？”

　　“徐姑娘的问题我也曾想过。”柳一铮断断续续地回答着，又突然间爆发出一声冷笑：“说到底，陛下还是不信任自己的儿子……即便是已经无心帝位之争的留王殿下。”

　　“此话怎讲？”

　　柳一铮快步走到军帐中的大地图前，用手指着雍州流放营的位置，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对徐潇潇笑了笑。

　　徐潇潇看了一眼，便也明白了：“雍州流放营所驻扎的东蜀道，直连东函谷与楚山，若是快马奔袭，两日便可到达。”

　　“其实用不了两日。”柳一铮的脸上夹杂着骄傲与无奈，说道：“随同留王殿下驻守在东函谷的一万骑兵是玄铁重骑，是数年前我与他一起训练出来的。毫不夸张的说，这是我大商境内最强大的骑兵力量，若是奔袭蜀道，只需一日一夜。”

　　“柳将军的意思是，陛下之所以杀了成卯日，是因为想以此为借口，让禁军进驻雍州流放营，守住这条紧要的东蜀道？”

　　“刚刚徐姑娘在营前看到的禁军，是最为精锐的朱雀营禁军，个个都能开二百余石的弓，射二百余步的箭，还配备了硬弩。此番配置，定是专门为留王殿下的一万玄铁重骑准备的。最克制骑兵的，自然就是弓弩。”

　　“大商的兵马调动，都需要陛下圣旨与兵部的一应兵符，即便是八年前的萧侯爷，也曾因兵符的事被迫从西戎撤军。难不成没有圣旨，这东函谷的一万玄铁重骑还敢擅动不成？”

　　柳一铮的手指移到了东函谷处，说道：“也正是因为八年前，征西军听从圣旨从西戎撤军，自此丧失了一举扫平蛮族的大好时机，我才与留王殿下一同训练了一支……有着独立思想的军队。”

　　“这在大商律中，可是谋逆。”

　　“陛下知道此事，我与留王殿下也没打算隐瞒。陛下与内廷司的密探无孔不入，自然早就知道了。可他没有动手，甚至连说都没说一句——陛下很清楚，大商需要这支战无不胜的超级骑兵，而且陛下也相信留王殿下没有野心。”

　　徐潇潇沉吟了一会，道：“所以此番陛下杀死成卯日，是为了警示太子；而驻禁军在此营，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让留王殿下与将军不要插手楚山的事。更重要的是，这似乎就相当于在向你与留王宣告着一件事——楚山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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