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射天狼（二）

　　三月初的雍州时常会刮些春风，将那楚山上的浓重雾气吹下来一些。

　　天下四国中，每个国家都有自己引以为傲的军种。北周的刺客，北齐的骑兵，南梁的步兵，西商的箭手，都是各自逐鹿天下的巨大资本。西商的箭手之所以厉害，怕不是因为西商境内三州之地上永不停歇的微风。

　　风势至于箭手，好比罗盘至于航船。若是箭手能掌握顺风出箭的势，能大大提高箭的速度、力度与精准度，往往能事半功倍，射杀目标；若是箭手出箭没有章法，不看风势，则很难命中。

　　西商多山岭盆地，风多且杂，在西商大地上若不晓风势出箭，命中的概率大大低于其他三个平原之国。在这片号称“箭手噩梦”的土地上，却因祸得福地培养出了世界上数量最多的强大的箭手。

　　更何况，最强的弓箭朱雀弩的制造工艺，也只有西商的工坊才掌握。

　　如今的西商武将中，以箭术闻名的共有三位：留王周顺昌，雍州大将军柳一铮，禁军朱雀营统领王来德。此三人箭术孰优孰劣，由于没有正式较量过，也没分出个高下来，这也成为了军士之间乃至市井之内茶余饭后闲谈的热门话题之一。

　　当然了，由于禁军与地方军向来不睦，这些军丁自然是把各自的将军吹得神乎其技，不乏种种夸大之词。传到最后，什么“王统领一箭射太阳，柳将军空弦退万军”这类神话不少人都信以为真，还真的认定这几个将军都是天神下凡，拯救万民的。

　　柳一铮皱了皱眉，认可了王来德的说法——三百步，这确实是如今有正式记载的最远射程，不论是神臂弓还是朱雀弩，都无法突破这一距离的限制。

　　或许，这也是天地万物对于远距离武器的限制。

　　“王统领，你先还是本将先？”

　　王来德微微闭眼，全身的真气都汇聚在双耳处，两只耳朵像是眼皮般上下动了动，立马确定了即时的风势。

　　是朝着正北方向的风，而箭靶也是正北摆着三百步。

　　“本统领先来。”

　　王来德健步如飞，半蹲下身，右手持朱雀弩，左臂横在其下作为支撑。瞬息之间，“嗖嗖嗖”射出了六箭，不愧是朱雀弩，出箭的速度确实非平常的弓箭可比。

　　“将箭靶与本统领抬来，给雍州军的兄弟们开开眼界。”王来德不愧是西商的超级箭手之一，此时箭还在飞行的过程中，却早就断定六箭必中红心。

　　“潇潇，这么远的距离，连看都要看不见了，真的能射中吗？”魏凛站在一旁，悄悄凑近徐潇潇的耳旁问道。

　　“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据传神箭手的极限射程是三百步左右的距离，我原本是不信的。”徐潇潇也有些怀疑地看着远处那朦胧的只剩下轮廓的箭靶，回道：“即使是川北城虞可冰射我的那一箭，也不过两百步不到的路程。”

　　“这么远还能看清楚红心，还要射中，简直就是反人类嘛。”魏凛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刚刚王来德与我吹牛的时候，还把他手里的朱雀弩递给我看了看，据说这玩意是西商最强的兵器，可我怎么看都觉得不如虞可冰的黑弩。”

　　“虞可冰也是禁军，估计品级还要比王来德略高一些，拿着更先进的武器也说得过去。”徐潇潇发愣地盯着军士搬过来的箭靶，喃喃地说着：“真是奇迹，三百步之外都能六枝箭同中红心。”

　　箭靶搬来后，所有人都见到了三百步射红心的奇迹，营地上爆发出一阵欢呼——不用说，欢呼得最凶的自然都是禁军的人，而雍州军都有些咬牙切齿地盯着这群洋洋得意的人。

　　“怎么样，雍州军的各位，看到我们禁军朱雀营王统领三百步射靶的本事了吧？我禁军的本事，自然还是要高出你们一大截的”王来德的随从指着箭靶，高傲地抬起头嘲讽道。

　　柳一铮身后的参将见状大怒，正欲上前理论，身后的雍州军也是群情激愤，大有动武之势。

　　“本将还没射，急什么？”

　　柳一铮喝退了自己的士兵，提弓在手，右手从箭壶中取出一枝长箭，搭上弦徐徐拉开。

　　“柳将军，现在可是逆风，你真的准备逆风射三百步？”王来德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话语间夹杂着些许嘲讽与好奇：“三百步，只有朱雀弩配合顺风才能做到，柳将军难道想凭借这把粗糙的硬弓，逆着风势而行。”

　　柳一铮捻着拉弦的两根手指，没有说话。

　　“看柳将军用的箭也是重型箭矢。”王来德毕竟也是统领一营的大人物，自然不会像手下的禁军那般肆意嘲笑。他见柳一铮似乎没有在开玩笑，便认真地瞧了一眼他的箭矢与弓弦，叹道：“柳将军若是真的能够射中，射一箭便足矣。”

　　“也只能射一箭罢了。”柳一铮嘴角一咧，轻轻地放开了拉紧弦的右手：“如意子，不要误我！”

　　嗖！

　　王来德正在纳闷为何柳一铮说“只能射一箭”，便问道：“为何柳将军只能射一箭？”

　　柳一铮脸上射箭时所闪过一瞬的狰狞瞬间消失，日常的温文尔雅又回到了脸上。他笑了笑：“这靶只能受我一箭。”

　　话音刚落，远处一阵闷响，木板碎裂的声音远远传来。

　　“去把那箭靶拿回来，多叫几个人去，否则拔不动。”

　　半柱香后，三个军士各拿着一些东西回来了，领头的军士手中捧着一支没有头的箭矢，有些憨厚地笑道：“柳将军，你的箭头入地太深了，拔出来的时候断在了里面。”

　　紧随其后的两个军士一人手上那个几块残碎的木板，另一个用衣袍兜着些木屑，像是对待碎瓷片般的在地上拼出了一个箭靶的样子。

　　围观的雍州军开始欢呼：“柳将军一箭把箭靶给射碎了！这可比禁军的王统领厉害多了！”

　　徐潇潇循声望去，见那些残破的木板原先确实是一块完整的箭靶，而柳一铮那全力一箭，也正是将这坚硬无比的箭靶射成了碎片。她看了看这贯穿的痕迹，又注视着柳一铮那大半个人高的弓，蹙眉问魏凛道：

　　“你有没有觉得，虞可冰与柳一铮有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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