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端上一杯咖啡，看它杯壁蒸腾起的烟，那是容器里少有的甜，黑褐色的液体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昭辰拿着勺子搅了又搅，一层泡泡是那即将殒身的美人鱼，昭辰默默看着窗外，咖啡厅里弹奏着好听的音乐，一曲又一曲。

        不知道过了多久，昭辰收回目光，拿起放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黑咖啡总是又酸又苦，未及泡泡反应过来所依附的载体已经消失殆尽，昭辰看着它们一个个在被子里爆破，没有表情。透过泡泡，他看到了折射的阳光打在桌子上，透过阳光，他看到绿树成荫，看到装满家具的卡车，看到围着花坛的小院子，看到院子里儿时的玩伴……

        昭辰的爸爸把他抱下卡车，晚声是他在陌生的院子里见到的第一个人。

        彼时的晚声还没有抽条，小小的一个，正拿着一把木头□□在院子里追着小伙伴们跑，差点撞上昭辰，斜斜的阳光穿过细细密密的树荫，在昭辰脸上投射出斑斑驳驳的影。

        杨昭辰大概也曾拥有过完整的家庭，他不太记得妈妈的样子，但总也是有过。四岁的时候妈妈丢下他和爸爸远走高飞，为了什么呢？昭辰不知道，留下了什么呢？留下了一纸离婚协议书和一张讽刺的结婚照。后来昭辰每一次看到照片上的女人用恰好的弧度对着自己笑都会感觉到陌生和恐惧，霎时间洁白的纱裙不再是忠贞的象征，倒像是灵堂里的白布，一层一层，白惨惨的瘆人。

        隔年夏天，也是阳光斜斜的时分，父亲领回来一个阿姨。阿姨来了，不知道是对昭辰的家不满意，还是对家里另一个女人的痕迹不满意，总之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昭辰吃罢饭就被父亲和家具一起塞进卡车，晃晃荡荡带到了另一个院子，从此再没回过那个家里去。

        “你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张晚声的小脸挂着小汗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好看。

        “晚声，回家吃饭了，”杨昭辰和张晚声带着好奇打量对方，一个漂亮的妇人从后面的居民楼出来，“哎，你好，你就是新搬来的邻居吧，你好你好，我们家是住三楼的，这是我的儿子，晚声，快打招呼啊。”

        昭辰第一次见到晚声的妈妈，她围着家常炒菜用的旧围裙，衣服干干净净带着洗衣粉的香味。昭辰觉得，这就是妈妈的样子，这应该是妈妈的样子。

        可是这是别人的妈妈，自己的妈妈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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