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福镯

张俊达、李常青、绳东升、司马昭明前后脚到达。一片寒暄，胡蝶在官场上遇到亲朋好友，都是随大流称呼官称，见了李长青也喊“秘书长好”，李长青笑道：“你要喊叔叔才行。”胡蝶顺着又喊了一声“叔叔好”，绳东升又开始和胡蝶开玩笑：“那你也得叫我叔叔！我喊他哥，你喊他叔，自然也得叫我叔叔。”

        “我喊您，您可敢答应啊？”胡蝶笑着。

        “敢！有什么不敢！这么漂亮的侄女，又能干！”绳东升起哄，“你喊一个，你喊一个！”

        “现在别喊，一会儿喝酒的时候喊。不能白喊，喊一个叔喝一个酒。”张俊达附和着：“喊他也得喊我啊，我喊他哥！”

        绳东升说：“胡蝶，一会儿把你嫂子电话给你，你给她介绍几个基金，娘们自己瞎捣鼓，都不挣钱。”

        “你这一会侄女一会儿嫂子，论的什么辈分啊！”张俊达嘲笑着说，“把我们家那位电话也给你，你得给我们几位长辈做点实事儿！”

        李长青对钟山说：“我这侄女可是很能干呢！”

        钟山频频点头，“胡蝶干得不错，今年业绩很突出。我们这次场上推介是胡蝶上台。”

        张俊达说；“那是她的长项啊，东升的五朵金花之一。”

        绳东升说：“那是！那会儿胡蝶还很鲜嫩呢！现在当了行长，你看看，打扮的像个餐厅服务员。哈哈哈哈哈哈！”

        钟山只知道胡蝶在卫市“很熟”，但是没想和几个大局委的一把手这么熟，能拿她当着这么多人开玩笑，也不是一般关系了。

        胡蝶面无表情，说绳东升：“您还有个长辈的样儿么？”

        张俊达说：“他从来就不想当你的长辈！长辈得是长青这样的。”

        饭局中的男人，习惯拿女人说道，女人就像是一个餐饮工具，提到女人，气氛就很活跃。

        李长青不理会这两个混世的，问钟山：“你们的方案我仔细看了，最后一版还是很完整的，我们提到的要求基本都能覆盖。但是一定要说到做到啊！”

        钟山说：“那自然是必须要做到，龙湖项目已经列为我们总行的重点项目。”

        绳东升说：“我听说g行也列为省行重点项目了，你们还是要加油啊！”

        钟山说：“我们行最早就是以支持地方基础建设为主要任务的，在基建金融服务方面有经验有优势。”

        市长秘书陈之开推门进来，小声说：“尚市长到了。”

        大家顿时噤声，都走向门口迎接。

        菜还没有上来，领导们都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沙发只能做五个人，乔燕搬了把椅子给钟山坐下，其他人都散站在四周不敢说话。

        尚志成对钟山说：“你们行存款119个亿，贷款11个亿，今年三季度新增存款25个亿，基金销售11个亿，规模和新增在卫阳市排第一位。我没说错吧！”

        “是是是”钟山频频点头：“您记得真准”。

        “存贷款差距这么大！你们银行对地方能够支持不够啊”尚志成说。

        “是是，我们争取在龙湖项目提高比重。您知道的，目前c行在卫市基建项目中是各家银行余额最大的。”

        “最大是因为你们承办了高速项目。那个项目银行竞标的时候我听了，就是她讲的。”尚志成指着胡蝶。

        张俊达说：“她叫胡蝶，是胡震林的闺女。”

        尚志成看着胡蝶说：“哦，你们是爷俩啊！你爸可是能喝酒啊！你是长得像妈妈吧？”

        张俊达在一旁笑道：“领导您这是说老胡长得不咋地呗！”

        众人大笑。

        董斌提示说：“领导们，凉菜已经上齐了，请就位吧。”

        有大领导的宴席总是按部就班地进行。大家按照职位高低依次敬酒，敬酒的人从主宾开始，依座次敬一圈，职务最低的人最后敬，主宾再回敬大家一圈，最后属于自由活动时间，谁再敬哪一个人，或者和谁碰一个两个酒自由组合。十人台第一轮每个人都敬一圈得一个多小时，谁敬酒不得说两句。自由活动一般在敬酒期间交错进行，热烈的话会独立占用半个多小时。第三轮，请客的人，会端着一个分酒器站起来说：我喝一壶，各位喝一杯。或者说我喝三个，你们喝一个。一壶大约三杯，有主陪或者能喝酒的，也会同样进行一轮。有大领导在，得看大领导的酒量，没酒量的端端杯就过了，也没有人敢上劲劝酒。尚志成是有酒量的，但是也不会放开了在下属面前多喝酒。人一旦有了身份，就有了戒尺，身不由己，言行举止更像个机器，怎么工作怎么生活都有一套规定动作。人到哪个位置就要遵守那个位置的规则，不遵守就做不到那个位置，不遵守就得让出来那个位置。

        开场三个酒以后，钟山开始敬酒，胡蝶看了一眼钟山示意自己出去办事就走出房间。她给小青打了电话，小青正在酒店大厅等着她，说二饼已经给她安排过了。小青是个胖胖的姑娘，像大唐丰腴的胖仕女，说话声音又细又软，很懂礼貌。她手腕上有一支油润细腻的白玉镯子很亮眼，和她圆润的手腕很般配。她带着胡蝶拐了好几个弯，楼宇之间的长廊安静而神秘，周边又很空旷，走着有点瘆人，如果不是二饼的地盘，这种地方她是不敢来的。

        胡蝶隐约听见低沉的“喉喽喉喽”的声音，步子放得有点慢。小青赶紧解释说：“前面有条藏獒，您别害怕，在房子里呢，她认识我，不会吼叫的。”

        “我听见有‘喉喽喉喽’的声音，是它吧？藏獒很大的。”胡蝶说：“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见过啊？”

        “他在后院，太凶，不敢让它在前面，怕吓到人。”小青说，“站起来比我还高，有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吼叫，我在前面都觉得楼板在震。”

        “我在西藏玩的时候，听说藏獒被藏民称作‘战神’，古代用它打仗，吼一声吓退百万敌军。”胡蝶听说过藏獒的传说。

        走了有500多米的样子，天已经蒙蒙黑。她们来到一排平房，平房的旁边有个铁铸的笼子，和房子一样高，有100平米的样子，笼子的一角有砖砌成的窝。一头黑魆魆狮子一样的猛兽看向胡蝶，胡蝶站在远处，只能看见它的一头毛发和发着寒光的眼睛。和二饼一样丑，头发给二饼一些就好了，胡蝶嘲笑着，看见小青把手里的骨头和肉扔进笼子，藏獒大概是饿了，不再理会陌生人。

        小青走过来，指着一排平房中的一间说：“咱们去那栋房子。”

        “它叫什么？”胡蝶问。

        “霸王。可精了，我天天喂它，还吼我，饼哥半个月都不来一次，还跟他最亲。有一次饼哥给它扔了两只活鸡，妈呀，那吃得香。吃完就扒着饼哥给他玩儿，饼哥说有事儿要求走，他就把饼哥扑到了。”

        “藏獒只忠于第一个主人。你饼哥啥时候养的？”

        “生下来就抱过来了，长得可快了。”小青说，“到了。”

        打开门，打开灯，玄关立着一尊高18米的翡翠玉佛，头部为水波式发型，面相丰满，大耳下垂，丰颐秀目，嘴角略翘，稍含笑意，微微俯视的双眼，你走到哪儿他看到哪儿，神态安详，却又很庄严。胡蝶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玉佛，第一次和佛祖离这么近，不禁有点心虚，不由自主双手合十，对着玉佛鞠了三个躬。小青介绍说，这是盛唐时期观音菩萨的造像，好看，丰满，慈祥，小青问胡蝶要不要拜一拜，胡蝶说：“我不会拜，还是别拜了。这么高怎么运过来的？”

        小青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警车护送过来的。拜佛就是磕头，我教教您？”

        “不用了，不用了。”胡蝶有点紧张，总觉得观音菩萨在看着她，她不敢乱说乱动。

        “那您要不要给菩萨上些香火钱？”

        “啊？”胡蝶看了一下观音像的莲花座上，有一些百元大钞，结巴着说，“我，我没带钱包，不知道……”

        小青说：“哦，我以为你们当领导的都信佛。您跟我来吧。”

        “找时间我再来，专程……来送。”胡蝶深表歉意,她知道佛教禁忌多，有很多专用词语，她觉得说“送钱”肯定不对，但是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就说了个半拉子话。

        小青说：“您有点紧张？这里都是菩萨，保佑众生的。”

        “哦，我没见过这么高的玉观音。”胡蝶解释道。

        绕过玄关，胡蝶惊呆了。

        房子两侧，整整齐齐供着满堂佛教人物，左右两边是两排玉雕罗汉，每尊罗汉都有80厘米高。罗汉前面是一排60厘米高的弟子，还有金刚、揭谛、伽蓝，高度不同，逐层形成阶梯式，互不遮挡。正中间供奉着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药师佛，都有一人高。

        小青问：“您需要我讲一下么？”

        胡蝶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讲了我也不懂。这都是玉的？”

        “是，都是翡翠，就是没有您手上的镯子料好。”小青说。

        胡蝶摸了摸自己的镯子，说：“这是我妈从香港带回来的。”

        “冰种有绿飘，很好呢。”小青说。

        “是吗？我就觉得好看。”胡蝶心里有事儿，没心思聊镯子，“那个，咱们看的不是这些吧？”

        “在地下室，您跟我来。”小青说，“您看什么价位的？”

        “不超过三十。”

        “您可以看一对儿手镯，水种阳绿翡翠，满绿，您一看就知道了，极品级的。”

        地下室有一些玻璃罩，玻璃罩里摆放着一些玉雕山水、人物、屏风摆件，还有玉碗、玉盘子、原石。这些摆件的原材料看起来比客厅的好，雕工也更显精致，只是大多高度不超过40厘米。

        小青从保险柜里拿出来几个盒子，拿出一对翡翠玉福镯。水润通透，满正阳绿，有一处近两厘米的部分颜色深一些，呈帝王绿，胡蝶盯着福镯不眨眼，她想起了九寨沟的“海子”——“绿腰”，太阳刚下山的时候就是这个颜色，晶莹剔透，清秀隽永。用指尖轻轻敲一下，声音清脆悦耳，感觉耳朵像初春刚刚被雨水冲刷干净的小草，轻巧洁净。小青用一只小手电筒一边打光一边转动着手镯，能看到里面的微透明白色纤维状晶体。胡蝶用手电筒给自己的手镯打光，发现透明度跟那一对还是差点，白色石棉也多，不打光的时候，自己的发亮，那一对则水润。胡蝶看了下价签，280000，心里不禁骂着二饼：早告诉我他有这些东西，还用让李美鲜跑香港那么远的地方买么？买的贵还没他的好！

        小青说：“这对是最好的，成对的手镯很难得，是一块石料切出来的。还是福镯，比较废料。这对镯是可以当传家宝的。您看完这对别的就看不上了，我再给您打开几个，您看看。”

        小青又打开几个盒子，有白条，有紫罗兰，有湖蓝色的冰飘，也很漂亮，但是水头都不够足，摆放在一起，她们是溪边的美石，而那副对镯，则是波光粼粼下的一抹水草。

        胡蝶问：“我能拍照片么？需要给我的上司选，我做不了主。”

        “您不用拍照片，能卖的我这里都有图片，您拿过去就行，看完再给我。”小青说，“为了节省时间，我把对镯带到那边。饼哥让我告诉您，这副对镯领导看过，挺喜欢的。”

        “？！”胡蝶看着小青没说话。

        “我也不知道是哪位领导，就是让我转告您。”小青说。

        “那就直接拿过去吧。我们没带那么多现金，一会儿让我们结账的给你一些，剩下的给你打欠条，一周内付清，行么？”

        “行。”小青说，“饼哥说听您的。”

        “你们先把餐饮、住宿票开出来，结账的时候你问下我们那位女士怎么开法儿？”

        “行。”小青一边答应一边包装。

        “你可得放好喽。”胡蝶心说，这么贵的东西，我的天，碰一下，三十万没了。

        “您放心吧，我经常拿来拿去的。”小青笑道。

        胡蝶觉得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被小青嘲笑了。

        出门的时候，胡蝶又不由自主地给玉观音鞠了一躬，蹑手蹑脚的出去了，走出房门，胡蝶长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

        胡蝶回到饭店，在他们吃饭的房间的隔壁给钟山打电话，钟山匆匆出来，看了看带过来的对镯和相片，说：“这个山水个大，看起来很好啊，就是没有这对镯子显得高贵。”

        胡蝶说：“这里的老板说‘这副对镯领导看过，挺喜欢的’。”

        “老板是谁？”钟山问。

        “……我没有见到老板，要不，我把我见的那个人叫过来，您等一下。”

        “哎——不用了！”钟山拦住她，“东西不大，你把这个也用c行袋子装好，散场的时候给我，你看好了！几个袋子都一样，别拿错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胡蝶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脑子里想着怎么才能完美的坚持到最后。

        钟山离开后，胡蝶叫来小青，把对镯用报纸包装的厚厚的装进c行的袋子里，说：“你就在这守着、等着，快散场的时候我来找你。”出门又加了一句，“你别动地方啊！”似乎小青只要一动地方对镯就飞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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