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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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色微亮,西临曌便起身梳妆,描眉时从镜子后瞥见檀溪躺在在床上睡得正香。
两人婚后一直都是西临曌睡床,檀溪睡地板,待有婢女来时,檀溪才会爬上床佯装一起睡觉的样子,但木板毕竟坚硬,檀溪夜间睡不安稳,爬上床才有片刻安心舒展。
西临曌趁女婢们出去准备檀溪衣物时来到床边坐下,见檀溪双眼紧闭,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是正在做什么美梦。蒲伶带着那套鸳鸯宫袍来到妆台前,西临曌对她做了个禁声的姿势,便让她带着婢女出去了。
女婢们见两人情深,一路低声说笑远去,西临曌回过头来,见檀溪正睡眼惺忪地看着她。檀溪双眼朦胧,茫然地看着西临曌,他举起双手从西临曌眉间一路抚摸至朱唇,唇间赤色一片,由浅及深。
西临曌见檀溪眼神逐渐迷离,双眼紧盯着她竟恍若周围无物,便心中暗叫不好。
檀溪由上及下,身子弯曲向上,去吻低头看他的西临曌,亵衣将扣未扣,露出结实的胸膛。柔软的被子滑至腰间,双手握着西临曌的手,形成一个简单的禁锢,檀溪有些动情,双手自然使力令西临曌不能睁开。
双唇触碰,霎时触及周身,檀溪闭上眼睛,舌尖添上胭脂,然后再慢慢探/进去。电光火石的情愫冲入脑中,檀溪更是欲罢不能,右手握住西临曌的腰身,一把抱住西临曌藏在被子里。
窗外阳光倾泻进床间,檀溪便在那日光里久久看定西临曌,看她震惊不已,看她双眼含泪。解双手就那么生生顿住,眼神渐渐清晰,火热退去,只余冰凉,“我就不行么?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丈夫,是你现今,乃至日后放肆哭,任意笑,生生死死都可以依靠的人。”
西临曌双眼噙着泪水,偏过头去,“对不起。”
檀溪颓然坐倒,眼中晦暗,不知看向何处,许久之后,叹道:“罢了,原是我从五品掌书配不上你青璎将军。”说罢缓缓起身,令婢女胡乱梳洗一番,便在门口等着了。
西临曌退去众人,只留蒲伶一人在身边,此时高傲退去,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檀溪还未离院时便听见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心下软了许多,然后驻足听那哭声良久后,听见西临曌说:“我好怕……好怕自己坚守不住,便对不起他……”
蒲伶眼中也含着泪:“小姐,他一个如此凉薄之人,您没必要。”
蒲伶说得决绝,被檀溪听在心里却如堕冰窖,‘他?’原来西临曌已有心爱的男子。哈哈,我当真可笑了,心下冰凉,甩袖而去。
卯时已过,西临曌才来到府门前,管家命人将要送入宫中的礼品搬到马车上,蒲伶跟着西临曌,檀溪带着未阳从府门并肩出去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相顾间已是无言,西临曌重梳妆后,由可见哭过的痕迹,檀溪名管去拿两个熟鸡蛋,一行人便等在马车前。
太傅府不若将军府气派恢弘,乃是个接近市集之地,门前有许多高大的树木,几人此刻等在大树的阴影之下,各怀心事。忽地香风飘过,清爽宜人,有一人淡黄的衫子从府中奔出来,奔到檀溪面前:“哥哥,要钱买糖葫芦吃。”
檀婴歪头去看檀溪,见他一脸的严肃,显然是在生气,便不敢再撒娇,低着头拽着衫子的一角:“哥哥,就一点点嘛。”
西临曌见状赶忙命蒲伶找出银子给了檀婴,檀婴欢快跑开了,“谢谢嫂嫂。”
檀溪惊闻‘嫂嫂’两字,眼中闪过一丝苦楚,头也不回便上了马车。待管家赶来时,西临曌便将鸡蛋拿了过来,也跨上了马车。
西临曌寻了个离檀溪较远的位置,问道:“要我给你拨开吗?你未吃早饭便出来了,两个鸡蛋怕是不够。”见檀溪不说话,西临曌拨开鸡蛋放在自己的手心,白玉透明的鸡蛋便在她纤细的手中反复来回,到底没有送到檀溪嘴里。
马车晃晃悠悠,已经驶入了集市,檀溪便听她说:“我俩新婚之夜便有盟约,檀公子你不要忘了。檀公子你爱的是蔻家二女子,而我……”檀溪听见她叹息一声“那便不说了。关于……那是两个相爱之人互相爱慕,心意相通后,水到渠成的事情。
阿曌不若男子,将云雨之事当做寻常,阿曌只能将自己交给心中所爱,有担当,也全心全意爱我疼我的男子。或许我这些话有些越矩,但世上女子,没有一个不渴望一世一双人,有人念她惊苦,有人怜她无依。”
檀溪见西临曌将鸡蛋递过来,抢到手中放在手帕里,就往西临曌双眼揉去。西临曌有些诧异,原来这鸡蛋不是他自己吃的?
眼睛还没有来得及闭上,檀溪粗鲁地将她头掰了过去,双手放在西临曌眼睛上温柔揉动,耳边听见他似怒实则非怒的话:“谁跟你说男子就将云雨当做寻常?本公子虽然风流,但守身如玉,洁身自好。”檀溪说起来便有几分自豪,“天下再也没有我这样优秀的男子了。”
西临见他不生气了,便噗嗤一声笑出来:“你洁身自好哪里还会有檀家二夫人?”
檀溪突然涨红了脸,“那是,那是……”抬起头似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也不知那日怎么回事,似是魔怔了。”
西临曌呛他:“这等私事,公子不必与我说。”
檀溪靠近西临曌,垂下头来:“阿婴最近向我要银子有点频繁了,你少给她,小丫头心思单纯在外容易被人骗。”
话刚说完,马车外射入一道犀利的目光,檀溪赔笑道:“阳阳莫生气,没有说你保护得不好的意思,嘿嘿嘿……”
说话间已经来到永定门前,侍卫问明了身份便放行了,到了三门中最后一门宣德门前,未阳说道:“公子,夫人,在下去保护婴主子,告辞了。”
未阳是檀溪的护卫,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会卸刀剑随主子进入皇宫内,何以才到宣德门就退下了?檀溪开口道:“这未阳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只到宣德门,也不进宫。我猜测未阳的某个江湖大仇敌应该在宫中当差,这小子怕他,哈哈。”
檀溪每每便要数落一番未阳,未阳也不在意,施展轻功,便远远地去了。
一进宣德门,三人便下了马车乘坐宫中轿辇,到了后宫中便下轿步行,由宫人引着前往檀太后宫中。
一路上檀溪大方阔步,与西临曌说起宫中趣事,西临点头听着,有些心不在焉。檀溪不知所以,便偶尔说两句,不再烦扰西临曌。
行至御花园处,突见前方大摆仪仗,其中有一袭明黄龙袍往东北方当步而行,显是往揽清阁去,檀太后的‘致研’宫却在西北方。西临曌眼看着那一袭龙袍转过一个长廊便消失在一角,她突然慢下步来,低头摩挲着自己精心打扮的衣裳,心情颓然忽觉一切都没了兴致。
蒲伶伶俐眼尖,见檀溪看着天子离去的方向要转过头来与西临曌说话,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便跨步上前抢在两人中间低声道:“小姐,此处山石多,莫刮坏了衣裳。”随后引着西临曌先行一步。
西临曌苦笑,“唯你懂我。”
揽清阁内声息阒然,几个婢女站在殿门边,室内只留蔻华一人,烹水、煮茶,壶中水翻滚沸腾,袅袅几缕香浓白雾升起,氤湿了美人的长睫,睫下一双清澈的眼便如古水清泉,平静无波。
白玉瓷杯内清绿一片,偶有一片绿蚁茶叶从杯底升起,绽放新活,蔻华思索一会儿,便从殿外随手娶了两片赤芍瓣放在杯内,晨露还未完全消散,一颗露珠正藏在花瓣中央,以瓣做船,在茶中飘荡。
本是幽静无物,高雅入魂,殿外突传来婢女欢喜的声音:“娘娘,陛下来了。您今日打扮得正好,准备接驾罢。”
蔻华一身白衣落落,出尘不凡,上妆台补了些口脂,便等在门口。不一会儿,一袭明黄被人拥簇而来,高兴道:“朕刚下朝,想起许久未见你了,便来看看你。”说着一把将蔻华拥入怀中。
蔻华进宫后从未见他如此,猝不及防眉头微皱,恰好被皇帝看在眼里。皇帝赔笑道:“是我唐突爱妃了。”说罢便牵着她的手便进入了殿内。
殿内一片悠悠清香,皇帝闭眼相闻:“嗯,爱妃茶艺精湛,让我先闻一闻……绿蚁?不对,爱妃一定掺了其他东西。”
蔻华入宫后,寡言少语,唯有说道烹茶时,她才会展露笑颜,蔻华见他闻地专心,便发问:“陛下猜猜还有什么?”
皇帝眉头渐渐蹙起,蔻华便牵着他向前走向茶桌上,白玉瓷杯里飘荡着两片赤芍花瓣,他赞道:“爱妃心思别致,优胜我一筹。”两人又说了许多话。
魏邺今日朝上烦闷,去年南方洪灾,粮食短缺,后因宣王魏嵇大推农业,北粮南运,这才解了南方之急。今日朝上几位大臣为宣王请功,请求赞赏,皇帝心想,他是一藩之王,再赏,岂不是要赏了这皇位给他。
当下冷笑:“众爱卿对皇兄当真是拥戴啊!”此话一出,宣王及各大臣子席地而跪,个个吓得都不敢做声。
先皇膝下长大成人的总共五子一女,当年立储之际,嫡长子争帝手段狠辣又张扬被先帝诟病,因犯错受了重罚,被先帝发配至戍边苦寒之地。
第二个儿子便是宣王魏嵇,先王宠妃檀骋之子,他德性俱佳,本是储君的最佳人选,可到了夺嫡的最后关头,魏嵇竟然主动请先帝赐了靖南的封地,受藩为王,辅佐如今的皇帝,也就是当时的三皇子魏邺。而四皇子魏鸿是个不问朝政的闲散皇子,整日闲云野鹤为伴,逍遥快活。六皇子舞象年华便病逝,那便不提。
先帝唯一的女儿,如今的景阳公主排行第五,从小便乖巧机灵,深得先帝喜爱,便是在当时夺嫡惨烈的世代,她依旧周旋在众皇子之间,风生水起,无论是哪个皇子夺得地位,她长公主的名位只会更加显赫。
所以那时也有许多拥护魏筱为帝的臣子,在他们心底,唯有如此之才才当得上一国之君。只是魏邺夺帝后,那些个臣子便销声匿迹,躲在人群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午膳时分,蔻华依旧冷淡,听着魏邺的言语,也不怎搭话。魏邺见蔻华垂眼出神,想起她今日的疏离冷淡,一见她的精细打扮更是怒从中来,口中嚼的肉粒中有块骨头正好刺痛舌尖。他一怒之下,摔下碗筷,大声冷声说道:“今日的厨子是谁,拖下去杖毙。”
室内顿时慌乱成,宫女内侍们跪了一地,蔻华看着殿内的一群人,看着面前龙虎之怒的君王,从容地放下竹筷,冷声道:“陛下迁怒与我,何苦找下人不痛快。”
魏邺凑近蔻华身前,只手握住她的小脸,用力把她拖到身前,“便是一个下人都值得你这般对待,朕就不配?”
蔻华的脸被他捏地由红转青,却突自笑着:“陛下何苦假惺惺,顾左右而言他。您一大早便来看我,不就是怕我今日到处乱走么?
您修这揽清阁,大肆宣扬,阁未修好,宠爱我的名声却在外了,一介夫人,您却以王妃礼来迎娶,不就是要让世人看你对我如何荣宠吗?”
魏邺不理会却反问她:“今日檀溪一来,你便穿的这般出尘,不同往日,难道不是为了见他吗?你身为皇妃,却心有二意,却又何惧人知?”
蔻华将脸扬得更高,直直盯着魏邺:“陛下今日才知道我心有两意么?我爱檀溪,那不是你知,我知,天下皆知的事情吗?”
魏邺一怒之下,一手掌捆过去,骂道:“□□。”
殿内一片哗然,嘴角的鲜血汩汩流出来,额前的长发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颜,蔻华跪坐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许久后,蔻华似是轻笑了一声,垂眸平静道:“陛下赎罪。”她双手交握额头点地,跪伏在地上好似一幅任由魏邺发落的模样。
蔻华从进宫便从未笑脸对过魏邺,此时她跪在他面前一如之前的冷淡无情,就连那句‘陛下赎罪’也是冷冰冰的一句,未见一丝真的悔过。
魏邺越发怒气横生,下令道:“你去殿外跪着,无诏不得起身。”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蔻华缓缓起身,从殿内走出,跨出殿门的一瞬间有阳光照到了眼眸,她盯着天边的太阳,盯了片刻便满脸泪水。
半一个时辰之后,陛下还未有诏,蔻华身子纤弱,今日又受了伤,身子摇摇欲缀,贴身婢女菀灵趁无人注意偷偷溜出了揽清阁,直往太后宫中跑去。
檀溪与西临曌从檀太后那里吃过午饭,拜别了檀太后往宣王宫里走去。此时日头正毒,檀溪看了看廊外,对西临曌笑道:“这太阳也太大了些,回头别晒伤了我夫人。夫人,咱们去拜见宣王吧?”
西临曌点点头:“原是该去的。”转头对身边的宫侍说,“劳烦你引路。”
檀溪笑道:“按理我是该叫宣王一声表哥,去表哥哪里哪里是需要引路的。”他拉着西临曌的手,你随我来吧。
檀溪本欲拉西临曌走小道,但阳光正盛,小道上并无遮阴之物,就带着她走穿廊过阁。此时正走在帘幔飘飞的走廊上,身旁宫女有序行过,对面突然行来一宫女,神色慌张。
檀溪一看,正是蔻华的贴身宫女菀灵。
菀灵显然也看到了他,跑过来行了个礼,但见他手拉着西临曌的手,思及自家小姐现已经是王妃的身份了,咬紧嘴唇,将那些话憋了回去:“檀公子安好,檀夫人安好,菀灵事急,还望赎罪。”说完便咬唇跑掉了。
但檀溪和西临曌是何等聪明的人物,看见灵苑脸上的掌印便猜到了一二。西临曌脱开檀溪的手:“檀公子去吧,我先回府了。”说罢转身便要走,但檀溪哪里会允许她走,紧紧拉住她的手,直奔令仪楼。
蔻华本欲快支撑不住,忽的听见一个人唤她‘华儿。’她以为是自己神志已不清醒,转过头去,却真的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一瞬间泪水决堤,她再也支撑不住。
在她倒下之前,看见那人急忙奔过来的身影,然后缓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溪哥哥。”
檀溪甩开西临曌的手,上前拥住蔻华,他将蔻华抱起回身来看西临曌,眼中万千情绪。
只见西临曌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先将蔻华抱进去,然后转过身与身边宫人交代些什么,便转身离开了,再也不曾回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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