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雨中

却说另一边，刘合宜辞别之后，外面雨越下越大。江蕈想着雨中静静地一人饮茶倒也算雅事一件。
  是以，她斜靠着贵妃圆凳，对着窗外的雨帘，又坐了一会儿。
  岂料，大雨不但没有减弱，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江蕈叹了口气，罢了，看来躲是躲不过去了。
  她踱着步子，慢悠悠下了楼梯，走到金凤楼的一楼房檐处。
  恰巧看见雨幕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马车只能停靠在两丈远的道路边，只见姬无由撑着雨伞，信步下了马车，朝着金凤楼而来。
  一袭米金色圆领广袖长袍，身姿挺拔，即便眼下撑着雨伞挡住他的脸，外人也能瞧出这是一位玉树临风的青年。
  江蕈有些意外。
  出府之前，虽然告知过他行踪，但是并未想到尊贵如他，会想到冒雨前来。
  姬无由已经走到近前，雨水打湿了他额前几缕发丝，瞧见站在眼前的江蕈。
  他明明刚刚还眼如点漆，面上带着寒霜之气。
  眼神在锁定她的一刹那，笑如朗月入怀。
  收拢了手中的雨伞，他温声道：“在府中无事，瞧着浓云密布，来接你回府。”
  平安公公这时已经小跑着赶过来，往日里威仪的管事公公，此时淋成落汤鸡一般，刚巧听到自家殿下的这番说辞。
  他内心嘀咕：“分明是从太傅府上，赶了十八里路才到此处，就是为了接王妃，还这般......”然而身为奴才，要有奴才的觉悟，殿下自然有他的道理，不可说。
  “我没想到你会来。”江蕈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动。她没想到身份尊贵如他，定然是从没人敢教导他如何待女子温存。
  姬无由闻言，打量身边有外人，他唇角淡笑：“为夫者，大雨，接自家夫人回府，不是很正常吗？”
  江蕈歪头想了想，至少在她记忆中，她从未见过这般温情的场景。
  忽然，江蕈的视线，在姬无由身后停了停。
  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的姬无由，顺着她的视线，去看。
  只见一位六十岁左右的老阿婆，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很深，枯槁的手臂却挎着一个装满鲜花的竹篮。
  金凤楼的小二此时出来送客，见到那老阿婆，显然认识：“王阿婆，躲过大雨好回去了。”
  被称作王阿婆的老人，笑呵呵应道：“哎，哎。”
  等那小二进入店内，王阿婆苍老的手，抚摸着一朵朵娇艳的红色、粉色、紫色的花朵，一片片花瓣都仿若珍宝，她轻轻地擦去上面的雨水，自然自语道：“老头子，还等着我回去抓药，可今儿刚出门就遇到这场大雨，一朵花儿还没卖出。”
  她一双浑浊的眼睛，瞧着屋檐外的雨，期盼着赶紧雨停。
  江蕈的眼神，带着悲悯，她自认不是善良的人，对于伤害她的人，她从不大度。
  然而，眼下这位陌生的老妪，衰老的身体，撑着家中的生计，瞧着度日艰难，江蕈生出慈悲之心。
  姬无由目睹了这一切，身为皇子，他是天潢贵胄。
  他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享万民供奉，可眼下的老阿婆亦是洛国子民，更有万万千千的这类子民。
  为了生计，奔波、愁苦。
  寒冷的冬季，老阿婆淋了雨，身子有点微微发抖。
  在江蕈还未行动之前，姬无由已经走过去。
  向着老阿婆，他微微弯着腰，温和询问道：“老人家，你这花怎么卖？”
  没想到，在此处避雨，还会有客人问询花儿。
  佝偻着身子原本蹲着的老阿婆，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这三种花，价格不同，这个呀两个铜板一束、这个三个铜板，这个品种原本是要五个铜板的，今儿四个铜板卖了。”
  老阿婆边说边朝着竹篮中，一一指点出来，展示给他看。
  江蕈悄悄走上前一步。
  老阿婆上了年纪，看见旁边的江蕈，梳着妇人的发髻，笑的慈祥：“这位小相公，是要买来送给夫人吧。”
  姬无由回头瞧见江蕈，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交织，江蕈的心跳不自主的加快。
  姬无由笑的体贴，转过脸，端肃了点神情，点了点头。
  “我瞧您这通身的气派就是贵人，今儿相遇是机缘，卖给你，统统按两个铜板的价。”老阿婆瞧着今天的第一单生意，给出诚意的价格。
  “这般便宜，岂不是我年轻人欺负了老人家。”姬无由数了数竹篮中一共八束花，按照方才老阿婆说的价格，算好了价格。
  他一伸手，平安连忙从钱袋子中取出碎银子递上。
  姬无由将碎银子递给老阿婆：“我全都买下了，老人家回家去吧。”
  老阿婆万分感谢，朝着姬无由就跪了下去：“贵人呢......”
  姬无由长臂一伸，将老阿婆扶起。
  江蕈知道他端肃雅正，却不想他对待底层的百姓，这般善良。上位者当有慈悲之心，当有清正之气，当有魄力果决......他都有。
  她在心中赞道。
  收敛心神，江蕈走到他的身旁，接过他手中的整整八束鲜花。
  第一次收到花儿，还这般多。
  她笑的人比花娇。
  雨势慢慢小了，聚在房檐下躲雨的几人，也渐渐离去。
  雨点淅淅沥沥，姬无由并未唤人上前伺候。
  他亲自撑着雨伞，左手揽着江蕈的肩头。
  他们的步伐一致，走的缓慢而坚定，仿佛走向一个美好的未来。
  平安公公跟在身后，瞧着自家殿下将雨伞倾向王妃，自个的右半边身子都淋着细雨。
  心疼殿下的很。
  江蕈抱着满怀的花儿，充满了甜蜜和喜悦。
  等坐进车内还感慨了一句：“我还第一次收儿郎的礼物，哎，你可曾送过给别人？”
  姬无由听罢，双眸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恢复两分往日的清冷气息：“送过。不过她大概忘了。”
  “那倒是可惜了。”江蕈替他惋惜道。
  “......”
  姬无由盯着她莹白英气的脸颊，眼神晦暗不明，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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