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吴三兵住进这套房子的第一夜难以入睡，及至深夜三点多，吴三兵好容易睡着了，却梦见了已经去世的弟弟。

                  吴三兵不是第一次梦见弟弟，但这一次梦中的弟弟特别清晰。以往梦见弟弟，总是有些模模糊糊，但吴三兵知道那是弟弟。这次不同，这次是弟弟面目清晰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很遗憾的是，吴三兵贴近不了弟弟，弟弟也不说话，只是笑嘻嘻的。吴三兵过去梦见弟弟，弟弟也是不说话。对于这一点，吴三兵后来查阅了关于梦的一些资料，给出的解释是，这是因为人们在潜意识中知道梦到的对象已经去世，所以在梦中的他们通常不会说话。此外，梦境本身通常是没有声音的。如此，吴三兵对梦中的弟弟不说话也就释然了。

                  鲁迅先生曾经说：“梦是愿望的达成，是现实的缺憾。”吴三兵的这个梦，要达成什么愿望，他无从想象。但是，现实中的缺憾，吴三兵却是知道的。前些年，弟弟发展比较艰难，吴三兵一直想帮助弟弟，但是却没有能力帮助很多，这是他对弟弟的最大的缺憾。另一个缺憾就是在弟弟去世前，妈妈以及自己的老师，一反常态地催促自己回老家，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弟弟要和自己见最后一面了。然而，吴三兵回到老家短短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和弟弟待在一起的时间算起来也不是很多，这又成了吴三兵一个无法了结的心愿。

                  在经历了弟弟突然去世这件事之后，吴三兵开始在意一些非正常现象，揣摩其中的暗示。当然，吴三兵也知道，这是徒劳的。以人类目前的科学水平和智力水平，要破解一些神秘现象是很难的。可是，当遇到具体事情的时候，吴三兵还是不死心。比如现在，吴三兵就想，为什么我住进“凶宅”的第一夜，就梦见弟弟了呢？而且还是从未有过的清晰，难道有什么暗示吗？想了好久，像不出个所以然，后来忽然想到了一个心理学的知识，就是人在心理压力过大的时候，夜间会梦到自己逝去的亲人。如此解释，这个梦就会解释得通了，吴三兵近期的心理压力确实很大。这样想着，吴三兵就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是闹钟把吴三兵叫醒的。多年的军旅生活，培养了吴三兵军人的敏捷，当他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完全没有睡眼惺忪，也没有睡意朦胧，而是迅速进入一天的工作和生活状态。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漱口，喝一大杯凉开水，然后到礼堂前列队出操，这个过程一定不会超过十分钟。不过今天多了一件事，就是出门前把房间的灯全部关掉。吴三兵边关灯边觉着好笑，自己怎么会开着全屋的灯睡一夜呢？看来这就是这套房子的特殊性。

                  在机关食堂吃早饭的时候，吴三兵和几个熟悉同志围在一张桌上。有人问：“感觉怎么样？”

                  吴三兵说：“没啥，挺好的，曾经想象的事情都没有出现。”

                  又有人说：“不对，我看你满脸疲倦，显然是没睡好。和鬼打架了吗？”

                  吴三兵说：“要是真的和鬼打一架那到也值了，问题是连个鬼影都没见着，还莫名其妙地睡不着。”

                  大家便哈哈地笑起来，说三兵你真厉害，心理素质超强。

                  饭后，吴三兵来到办公室。不一会，郭处长也来了。照例，郭处长给大家分了一圈烟，吴三兵也很少见地把烟点上了。郭处长看了一眼吴三兵，问：“三兵没睡好吗？”

                  吴三兵说：“刚换了新环境，第一夜睡不好很正常。”

                  郭处长没有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大家：“工作上都有什么事需要说的吗？”

                  于是大家就有事的说事，没事的就回答“没有”。

                  最后，郭处长问吴三兵：“三兵，这些日子听说彩电要涨价，你是管文化的，了解情况吗？”

                  吴三兵说：“了解。这件事大概是一周前传出来的，我通过正式渠道打听，人家不告诉，说是不知道。我又通过一个战友打听，他叔叔是省电子局的，告诉确实要涨价。以18寸彩电为例，现在每台1450元，涨价后每台1950元。”

                  郭处长说：“什么时候开始涨价？”

                  吴三兵说：“没告诉，只是说快了，我判断不会超过一周。”

                  郭处长说：“我们仓库里还有多少台？”

                  吴三兵说：“配发给连队的还有16台，目前所属部队所有连队都有彩电，这16台是备用的。供应给机关干部的不多了，只剩了3台。”

                  郭处长说：“你马上给各部打电话，统计各部还有多少机关干部本人需要彩电，凡是有需要的，全部解决，明天下午下班前完成这件事。”

                  吴三兵略一皱眉头，在笔记本上记了几句话。郭处长问：“有困难吗？”

                  吴三兵干脆利落地说：“没有，处长放心！”

                  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位同志都看吴三兵，吴三兵知道他们为自己担心，怕自己完不成任务，便说：“咱们处的同志还有要的吗？”

                  大家都说“不要了，已经有了。”

                  吴三兵开始给各部值班室打电话。打了几个电话，回答都是“马上了解，尽快回复。”吴三兵想，“尽快回复”怕是也要等到下午了，十几个部，等统计完了，今天就过去了。仅剩明天一天的时间，自己就会很被动。而没有这个需求数字，下一步的工作就没法进行。吴三兵放下电话，心想，统计不如估计，已经卖给机关干部的彩电都有记录，机关干部总人数自己也知道，不需要彩电的人大致上也有个比例，这样还需要多少台就能算出来，在这个数字的基础上，再多要几台以作备用，数字就有了，完全没有必要统计。

                  吴三兵很快就算出了大约还需要44台彩电，再加上6台备用，50台足够。

                  吴三兵看看表，9：05。他拿起电话，打给机关汽车二队队长，让他给派一辆大解放卡车，马上到大礼堂门前。然后，吴三兵骑上自行车，回到宿舍大院，找到机关财务处，说了给机关干部买彩电的事，需要借钱先把彩电拉回来。财务处的助理员说：“需要多少钱？”

                  吴三兵说：“八万元。”

                  助理员说：“你们是在为机关干部办好事，我支持你们。但是，借钱得有个手续呀，我不能就凭你这样一说，八万元钱就借给你呀。”

                  吴三兵说：“这我知道，这不是时间紧没来得及嘛。”

                  助理员递给吴三兵一本借条，说：“这样，你马上填好借条，回去让你们处长和分管部长签字，我再让我们分管局长签字，这样就妥了。”

                  吴三兵迅速填好借条，骑上自行车返回部里，按要求签了字，又回到财务处，财务处这边也按要求签了字，助理员便给了吴三兵一张支票。此番借钱，又给吴三兵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此是后话。

                  吴三兵把支票放进公文包里，走向礼堂大门，大解放卡车已经等在那里。吴三兵登上去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对驾驶员说：“到军区文化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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