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皆大欢喜

赵翎披衣下床，隔着门帘，她看到赵馨儿正捧着一方丝帕在哭，边哭边用手细细摸索丝帕上的图案。

        赵翎低下头，叹了口气，恨赵如圭那个负心男人让娘苦了一辈子。

        书中说，赵馨儿每晚都对着这方丝帕哭泣，丝帕上画的是赵如圭遇到赵馨儿的那个春日，草长莺飞，生机盎然。

        赵馨儿的生辰是三月八日，十六岁生辰那日，她和家中的丫鬟去阿若寺祈福，碰见了那个芝兰玉树的美男子——赵如圭，当时的赵如圭，是连中三元的天之骄子，如今已是朝中的二品大员，他身量伟岸，眸中有光，风华正茂，给赵馨儿提亲的人很多，她多数都没有感觉，但是这个人，她一打眼便瞧上了。

        赵如圭也多看了她两眼，从寺里出来的时候，他还询问赵馨儿芳龄几何，是哪家的闺秀，另外还送了她一副自己写的字：志在千里。

        “志在千里”，这大抵是赵如圭真实的内心写照，赵馨儿欣然接受，腼腆地说了自己姓甚名谁。

        而同时看上赵如圭的还有当朝文渊阁大学士颜世勋的女儿颜妍。

        三月八日也是颜妍的生辰，她长赵馨儿一岁，今年十七了。

        颜妍的容貌，及不上赵馨儿分毫，她的身材是祖传的“矮胖”，她虽然皮肤白皙，保养得当，但也掩饰不住身材上的短板，生生地显老十岁，和高大伟岸的赵如圭比起来，确实有些不相宜。

        从寺里回至京城，颜妍便让爹爹去赵家提亲。

        赵如圭家境贫寒，朝中并无半点人脉，他虽然在朝中做到了二品大员，但奈何别人总以“年轻、不知深浅”欺他，他就如一根浮萍一样，无人支持。

        若是颜学士做了自己的老丈人，那情形，可就不一样了。

        赵如圭面带三分笑意，答应了颜妍的提亲。

        成亲后，两人倒也过过一段美好的日子，生了大女儿赵澜，但新婚时日渐长，赵如圭便愈发显示出对颜妍的不耐烦来，本来他也就没有多喜欢她，娶她不过仗着她母家的势力。

        此时，他在朝中势力渐稳，又开始想入非非起来，赵馨儿那婀娜的身姿，常常入他的梦来。

        那日，赵如圭仿佛被鬼招一般，走到了赵馨儿的家门口。

        正逢赵馨儿出门，看到是他，她天真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赵如圭一把握住赵馨儿的手，“嗯，是。”

        那目光，仿佛要把赵馨儿生吞活剥了。

        赵如圭隐藏了自己的家事和官职，也隐瞒了他有妻有女的事实，权当自己是单身的世家公子，之后，他在外面置办了宅院，和赵馨儿过起夫妻生活来，不久，就有了赵翎，而与此同时，他家中的夫人，也刚刚有了二胎的女儿赵蓉。

        起初，颜妍并不知道自家的男人在外面有人，直到有一天，她闻到丈夫的内衫上有脂粉香气，她起了疑，警告丈夫若是在外面乱来，小心她让她爹弹劾他。

        仕途向来是赵如圭最看重的，颜妍拿这点儿拿捏他，自然是百发百中，他已然生了退缩之心，加之赵馨儿又生了个女儿，赵如圭的观念相当传统，他想要一个儿子，之后，他便渐渐地不去赵馨儿的住处了，再后来，更是如同躲瘟疫一样躲着，生怕折了自己的羽翼，他晓得赵馨儿绵软的性子，不会拿他怎么样。

        赵馨儿后来也是听人说起，才知道自己的男人竟然当朝的二品大员，早有妻室，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她不过是他可耻的“外室”，她没闹，知道那高墙大院她也进不去，只好和独生的女儿低调过起了日子，只是，打那以后，她的身体愈发不好了。

        回至床上，赵翎更睡不着了，自古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她想：自己要怎么整治一下这个便宜爹才好？

        她这个便宜爹，不光在古代，就算在现代，都是妥妥的“渣男”一枚，凤凰男厌弃原配、背叛了原配，就为了老丈人的势力又回了家，是为世人最不耻的，而且，他让娘当了人人唾弃的“小三”，让赵翎打小就当了“野种”。

        赵翎的肚子气得鼓鼓的。

        天色微亮，赵翎还没有睡着。

        早起微红的晨光照进室内，挂在原主房间内的一副字引起了赵翎的兴趣。

        两个字：修心。

        落款是：明一。

        这是阿若寺的明一法师送给原主的。

        赵翎的心里，登时有了一个主意，既能惩罚自己那个便宜爹，还能给火锅店拉上人脉。

        人脉多重要啊，更何况，便宜爹赵如圭还是“上面的人”，他的资源，简直是不用白不用。

        赵翎从墙上取下了这幅画，要掸掉画上的灰尘，不想，上面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看起来，原主也是十分珍惜这幅字的，每日照料。

        赵翎把字装进了卷轴。

        一夜没睡实，顶着黑眼圈的赵翎和泽兰到了店里，王吉春已经进了货，在后厨忙碌。

        “泽兰，今儿你去阿若寺，求几幅法师的墨宝来，千万不要是明一法师的，他手下和尚的墨宝就好，快去快回。”赵翎一边算账上还剩几两银子，一边吩咐泽兰。

        原主和阿若寺的明一方丈是好朋友，幼年时期她随母亲去寺庙，走丢了，被明一方丈找到，明一方丈很喜欢原主，还说原主“有慧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帮原主找到了娘亲。

        明一方丈曾经跟赵馨儿说过“令爱慧根极高，是我佛家中人。”

        赵馨儿一听就不乐意了，“佛门中人？”

        岂不就是尼姑的意思？

        赵馨儿手里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她可不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当尼姑，此后，赵馨儿便不再带女儿去阿若寺，只是因缘巧合，成年后的赵翎，有一次远足去采购当季食材，不想天降大雨，她避至阿若寺，又碰见了明一方丈。

        明一方丈对原主说：“阿弥陀佛，施主又来了！”

        原主也觉得明一方丈很亲切，说道，“是啊。”

        走前，明一方丈赐了这副“修心”的字。

        明一法师出家以前就是顶顶有名的书法家，世面上他的一副墨宝，已经炒到了上百两银子，出家后，整座阿若寺都耳濡目染，如今，阿若寺所在的锦山已经成了有名的“书法圣地”。

        而追求墨宝一向是朝中大员的风尚。

        赵翎从书中知道：颜妍也十分喜欢明一法师的墨宝，或者说是颜妍的那位已经退居朝堂的爹、曾经的大学士颜世勋十分喜爱，可是他位居高堂的时候，尚不能求得一副，如今退居二线了，更别提了。

        明一法师向来是个僧面不看、佛面也不看的主儿。

        原主放着这种现成的资源不利用，任由火锅店凋零到关门的地步，赵翎也只能扼腕叹息了。

        今日店里照例生意冷清，只来了一个大姑娘和一个小伙子，俩人吃了一两银子不到的东西，聊了一下午的天。

        赵翎躲在柜台后面，拿红纸裁了，做成a4大小的纸张，拿着毛笔字在上面写：囡囡火锅店，让您老吃老想。进店头十名送锦山阿若寺法师的墨宝一副。

        早些年，她上培训班练过毛笔字，糊弄的水平还是有的。

        当然，如果泽兰求不到墨宝的话，她这些宣传单也就白做了。

        泽兰回来的时候，天将将黑了。

        看到泽兰捧着的墨宝，赵翎笑了。

        “掌柜的，明一法师总共给了十副字，你看看。”说完，泽兰把这些卷轴一一打开。

        “人见”“寿者见”“须菩提”……

        阿若寺里的和尚写的差不多都是这些内容。

        还有最后一幅，写的是：皆大欢喜。

        赵翎觉得这几个字写得是极好的，遒劲有内涵，没个几十年的功力，是写不出来这么大气磅礴的字的。写得这些内容，赵翎虽然不大懂什么意思，但她知道，这些都是钱，能让火锅店走上巅峰的钱。

        这些都弄完，就看明日的发挥了。

        和王吉春告别的时候，赵翎千叮嘱万嘱咐，“明日千万别忘了买金汤肥牛面的食材，要最好的。我大概中午时分要用。”

        王吉春本想问问“要干什么用”，可他总觉得现在的赵翎变了很多，他生怕她来一句“问那么多干嘛”，也就没问。

        第二日，是武安元年三月八日。

        今日是当朝首辅赵如圭的夫人颜妍的三十四岁生辰。

        若她只是首辅夫人也就罢了，可她偏偏还是文渊阁大学士的独生女儿，虽然颜世勋现在已经不在朝堂，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来给颜妍庆生的人，还是不少。

        赵如圭的家在朱雀大街，赵翎早就打听了。

        赵翎一大早净面，上妆，穿上鹅黄色的衫子，镜中的赵翎，瓜子脸，顾盼生姿，遗传了她娘的好相貌，若是在现代，属于靠相貌就能圈粉的类型，可她偏偏就生在了古代，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性子。

        娘今日格外寡言，一直看着院中，长吁短叹。

        赵翎亲自下厨，给娘做了一碗长寿面，上面卧着一个鸡蛋，飘着葱花，赵翎还贴心地给娘倒了些香油。

        赵馨儿看到女儿如此孝顺，眼睛里含着热泪，弄得赵翎鼻头也有些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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