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真倒霉，竟然跟个弱的鸡崽子一样的人分到一起。”青年快速瞥了兰骜一眼，手忙脚乱收起了自己的腰牌，然后转身就走，像是生怕兰骜黏上他似的。

        兰骜顿了顿，也迈步跟了上去。

        青年一回头，看到他，一惊一乍道：“你跟着我干嘛？”

        兰骜一脸莫名，指着前方道：“刚才登记的时候说了，临潢左卫的都要到那边等着。”

        青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也是他要去的地方，巧的是，空地上都挤满了人，仅有一块儿地方还留有小片的阴凉，他们这个时候过去，只能站在一起。

        他皱了皱眉，放慢了速度。

        可兰骜却追上他，“大哥该怎么称呼？”

        青年的眼睛一直盯着那片阴凉，语气不耐烦，“寇行戈。”

        兰骜重复了一遍青年的名字，由衷称赞，“执干戈以卫社稷，好名字。”

        “我爹取名时没想那么多，他就是个打铁的。什么干戈、社稷的，你别跟我拽文的，我没读过书，我听不懂。”

        兰骜于是换了个说法，“意思就是你的名字很适合从军。”

        寇行戈闻言这才正眼瞧了兰骜一眼，似信非信，“你说的是真的？”

        “不才恰好读过几年书。”

        “那看来我爹还挺有未卜先知的能奈，我刚出生他就知道我将来要走这条路了。”

        ……

        两人说上了话，原本陌生的关系突飞猛进。

        相处下来，寇行戈对兰骜的印象大为改观，还主动坦白了他之前出言不逊的原因，“其实我们家本来应该是我大哥来服役的，可是因为我爹嫌我块头不够，担心我大哥走了以后，他和我两个人应付不来家里的百八十亩地，就跟县里人走了个后门，把我换上来，把我大哥留下了。”

        寇行戈本来就因为被自家亲爹嫌弃不够壮硕送过来参军心里不高兴，谁成想拿了腰牌后一抬头就看到了比他还瘦弱的兰骜，顿时觉得自己被羞辱的程度加深了。

        如果他要是和兰骜一起进了军营，岂不是就说明他们是一个水平，都是小鸡崽儿？

        寇行戈不能忍，所以才会开口挖苦，但更多的是借机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懑。

        兰骜听完来龙去脉，看向寇行戈的眼神一眼难尽，不单是因为他拿自己出气的幼稚行为，还因为眼前的青年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胳膊和他的腿差不多粗，一个顶他两个，这还叫不壮硕？

        “冒昧问一下，令兄长有多高？”

        寇行戈伸着胳膊在自己头顶大概比划了一下，“大概有这么高吧。”

        兰骜抬头看去，被太阳闪到了眼睛，沉默了半晌后，他说：“你们家人还真是天赋异禀。”

        两个人挤在阴凉地说着话，没一会儿，就有人朝他们这群人走了过来，一声列队后，新兵们拖拖拉拉凑成一堆儿，看得前来带队的人眼皮直跳。

        不过考虑到都是新人，他也没有直接发作，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赶紧跟他走。

        兰骜第一次经历这些，内心有些激动又有点忐忑，但是仅有的那丝期待在他看到不远处停着的牛车后就烟消云散了。

        “车子上有东西，所以只能坐几个人，你们自己分配一下，其余的跟在车子后面跑。”带队的人说完，也不再管身后的新兵们作何反应，一扭身就坐上架子车，两条腿垂着，手里握着的长鞭作势要抽下去，明显是不会等他们太久。

        寇行戈靠着体型优势抢到了一个位子，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喊兰骜过去坐。

        兰骜顶着旁人投来的羡慕嫉妒的眼神，很是感激寇行戈的好意，不过还是苍白着脸拒绝了，“我就不坐车了，我在地上走走，没事的。”

        寇行戈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和别人抢，就瞪了几个对位子虎视眈眈的人一眼，长腿一迈就从车厢里跳了出来。

        兰骜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你怎么也下来了？”

        寇行戈把随身带的包袱往车上挤成一团的人堆里一扔，满脸轻松道：“上面人多，太闷，还不如自己走过去舒坦。”

        说完，看到兰骜手里还提着小包袱，大手一抓就背在了自己肩上，“愣着干嘛，车都要走远了，再慢咱们就追不上了。”

        兰骜猝不及防被他抢了包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再想去要回来，寇行戈已经追着马车往前跑了。

        “……”

        临潢左卫的营地在县城的西边，背山面水，有一大块空地，山脚下是士兵们居住的帐篷，顺着地势往下，平坦处则是专门划出来的演武场。

        营地旁边的大河就是潢水。其上游穿过五羊山，在出山口绕了个圈，将整座营地包围在其中后，自西向东流经临潢县城，然后一路向东进入邻近的宁北郡境内。

        到达营地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在前面领路的牛车悠悠进了营地大门，守门的士卒伸着脑袋打量车上的一群人，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朝赶车那人投去一个“你我都懂”的眼神。

        新兵们看不懂老油条们的眉眼官司，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这座缓缓向他们展开全貌的营地上，每个人都睁大了双眼，好奇打量里面的一切。

        目送牛车消失在营地拐角，守门士卒们终于可以放胆议论。

        “这次的新人看起来都不怎么样。”

        “是啊，一个个瘦的风一刮就能吹跑，也幸好是现在天下太平，不用真的让他们上战场打仗，不然也只是白白把命往里面填。”

        “话不能这么说，谁也不是一来就会打仗的，咱们刚过来时不是也差不多这德行吗？”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年的新兵好像不多，比去年少了得有一多半呢！”

        “哪里是少了？估计就是牛车坐不下那么多人，剩下的都在后面跑着……这不是，你看那边不是还有一群人正往这儿赶嘛。”

        士卒们抬眼看过去，果不其然，远处的小路上出现了数道身影。

        兰骜将手搭在寇行戈的胳膊上，扶着自己的膝盖不停地喘着粗气，听到身边有人欢呼，说已经能看到营地了，顿时松了口气。

        终于要到了。

        从县城走过来将近六十里地，兰骜长这么大以来，从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他平复了一下，站起身来，朝着寇行戈歉意一笑，“是我拖累你了。”

        寇行戈和他不一样，这一段路走下来，大气都没有喘几口，之所以会现在才到达目的地，也是因为半路上一直都是他在扶着兰骜，给他充当人形拐杖。

        兰骜也不是没有想过在路上捡根树枝借力，让寇行戈先走，只是被他果断拒绝了。

        “要走就一起走，半路把你丢下算什么事？”寇行戈说话时的表情很认真，就像是兰骜说了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话一样，“你是不是嫌弃我力气小，觉得我扶不住你？”

        兰骜被问得张口结舌，打算解释，想想还是算了，最后只能随他去。

        眼下终于到了营地，兰骜和寇行戈这样的组合在徒步走过来的新兵里并不显眼。因为大部分人走了那么远的路，差不多都去了半条命，只能找人结伴，携手前行。

        而就在他们顶着守门士卒的目光进入营地大门时，之前负责带他们回来、赶着牛车先一步到达的那人又匆匆跑了过来，“怎么样，又到了多少个？人齐了吗？”

        新兵们有气无力，进门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根本没有人理他。

        有走过来看热闹的，见状纷纷开口嘲笑，“付彬，你不行啊，刚带回来的新兵就敢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威严扫地啊。”

        付彬白了一眼这群围上来的搅事精，用脚踢了踢离他最近那人，“起来数数这里有多少人，还有几个没到？”

        好巧不巧，瘫在付彬面前的人正是兰骜。

        后腰处被踢的力度并不大，但还是让兰骜愣了一下，原因是以前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

        不过他很快醒过神来，只用手轻轻拍打了下衣服，就费力地站起身来，手指点过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脑袋，数清后回身道：“一共到了二十七个，出发时有三十二个人，还剩五个人没到。”

        付彬对上兰骜，和寇行戈一样也是怔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自己随便一脚下去就踢到了这么一个和他们营地格格不入的人物。

        而在他听完兰骜的回复后，这种微妙的违和感就更重了，“你出发前还数过人数？”

        兰骜还在小口喘着气，“您没有过来时数的，后来大家分成了两拨，坐牛车的不多，大眼一扫就知道有几个，把他们去掉就是徒步走过来的人数。”

        其实就是很简单的术数问题，只不过付彬自己当时忙的晕头转向的，急着把采买好的东西运回来，压根没有留意他一共带了多少人回来。现在由兰骜这么一提醒，心里就有数了。

        付彬叫了几个人过来，让他们把地上歪歪斜斜坐着的二十多个人带到后面空出来的营帐里暂时安顿，然后又带了几个人跟他出去，找找那五个到现在都看不到人影的新兵。

        临走之前，付彬又将兰骜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今天天已经很晚了，入营的一些事宜我只能等明天再给你们安排，今天晚上营帐里的事情就先交给你负责，给我看好他们，别刚来就出什么幺蛾子。”

        临阵受命，兰骜看着地上坐着的这些即将要同他一起相处两年时间的同袍们，抿了抿唇，应承了下来。

        付彬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没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向兰骜，“进入军营，接受上官命令的时候，记得要喊‘是’。”

        兰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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