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兰骜来到镇上，大街两旁的摊位上贩卖的东西琳琅满目。

        他一路看过来，给弟弟妹妹一人添了件新衣服，看到有捏糖人的，顺手给兰漾带了个小花仙。

        兰添和兰帜都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于是他便寻摸了一家书坊，给两人置了些纸笔之类的物件。

        从书坊出来，街道拐角处有一家铁匠铺，兰骜先是径直从店门前走过去，片刻后又退了回来。

        铁匠铺外面挂了张帘子，被店家挑起来绑在了两边。站在门外，可以看到里面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刀和剑是最普遍的，还有就是一些铁制的农具，都不是便宜东西。

        兰骜走了进去，店主正好闲着，主动招待，“客人要买点儿什么？”

        兰骜的视线从墙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店主身上，“你这里有没有适合小孩子拿来防身的东西？”

        店主思索片刻，转身进了边上的小房间，在里面倒腾了许久才出来。

        他的手里拎着把短剑，腋窝里还夹着一个木盒子，上面原本的颜色褪去，看上去灰扑扑的，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物件。

        店老板把短剑随手一放，然后将木盒递给兰骜，“你看看这几样行不行。”

        兰骜打开木盒，只见里面凌乱地摆放着两个皮质的袖套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店老板言简意赅，“袖箭。”

        小孩子体力不比大人，任何利器交到他们手中，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尤其是没有经过训教的小孩子，有的时候更容易反过来伤到自己。

        从这一点上来看，袖箭这类机关暗器更适合他们防身，还有店老板一起拿出来的那把短剑也是一样。

        “这两套袖箭，还有那把短剑，我都要了。”

        “好嘞。”

        从铁匠铺出来，兰骜带回来的铜板彻底花了个精光，他捏了捏轻飘飘的荷包，无声叹了口气。

        囊中羞涩啊囊中羞涩……

        正仰着头默默抒发着自己内心的惆怅，兰骜突然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他。

        回过头看去，只见孙守延抱臂站在街边，神色一如既往地倨傲，两条眉毛紧挨在一起，沟壑一般纵横绵延在他尚且算得上坚毅的脸上。

        两人视线相对，兰骜眼皮就不住跳了起来。

        预感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他转身就要离开。

        “兰骜！”

        孙守延见状大踏步追了上来，直将兰骜逼到墙角里，“你跑什么？”

        兰骜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表情淡然，彷佛没听出来面前人说话时的咬牙切齿，“孙大公子看错了吧，我没有跑，只是走得快了些。”

        “好，就当你是走得快。”令人意外的是，孙守延并没有因为兰骜的态度而生气，只是一个劲盯着兰骜，眼里带火，像是要在他的脸上烧出一个窟窿，“你不是去了临潢左卫，怎么突然回来了？”

        兰骜去临潢左卫的事情，还是他之后找孙大福问出来的。

        对此，兰骜本来不想回答，或者像应对村里人那样，随便找个借口。可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便对上了孙守延莫名显得倔强委屈的眼神。

        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到了嘴边的话又囫囵咽了下去，他下意识就说了实话。

        当然，不可能是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而是说一半藏一半，只是告诉孙守延，他们外出做了个任务，回来时就被上官奖励了回家探亲的机会。

        孙守延信了，只不过他的表情仍然不好看，“你才去几天，就回来探亲？”

        果然是一点出息都没有，离家两个月就受不了，这哪里是当兵打仗的料？

        只不过他这句话一出来，就显得他很不讲道理。

        就连兰骜都忍不住想翻个白眼。我想回来就回来了，兵营里的老大都同意了，用得着你在这里质疑？

        可惜了，大家都住在一个镇子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反驳的时候要给人留点面子，所以他便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

        说完，看到孙守延眉头还没松开，兰骜知道他拦住自己不可能只是问这种问题，于是直接开口询问，“孙大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孙守延眉毛皱的更紧了，嘴唇都崩成了一条直线。

        兰骜也不催他，只是好心提醒，“孙大公子有事就直说吧，再耽搁下去，我手里的糖人都要化了。”

        孙守延：“……”

        他的眼珠转了转，下意识看了一眼兰骜手里的花仙子，嘴角没忍住抽了抽，“你多大了，还吃这玩意儿？”

        兰骜嘴角弯弯，眼中都是笑意，“这是我给我妹妹买的。”

        孙守延的表情僵了下，片刻后才又放松，强迫自己回到正题，“我想请你帮个忙。”

        兰骜还在笑着，“你说。”

        “我想去临潢左卫，你帮我引荐一下。”

        兰骜心说这人果然还没有放弃，不过就之前发生的事情来看，孙守延要从军，根本过不去他亲爹那关。

        于是他委婉拒绝，“我只是个新兵，引荐一事，孙大公子就有些为难我了。更何况，你这样的打算，征得孙老爷的同意了吗？”

        可能是被戳到痛处，孙守延的表情更凶更难看了，“我要做什么，还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兰骜摊了摊手，“我也是实在爱莫难助。”

        听了兰骜的回答，孙守延瞪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继续纠缠，气冲冲就走了。

        ……

        一天的时间，一不留神就过去了。兰骜从镇上回来，到家时距离天黑只剩了两个时辰。

        去学堂的三个小的还没有回来，不过看时间也快了。

        兰骜本想趁着这个时间去田里看看，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就又收了回来，他听到了厢房里母亲的咳嗽声。

        到厨房里烧了壶热水，他倒了一碗，端到厢房。

        “娘，先喝点水。”

        兰骜单手扶着母亲从床榻上坐起来，将热水吹凉，一点点给她喂过去。

        等水喝完，他把空碗放到桌上，用手轻抚着母亲的脊背，想要帮她尽快平复因为咳嗽而慌乱的情绪。

        “好点了吗？”兰骜语气温柔，侧身坐在床边的小凳上，拿过一旁木架上帕子，轻轻擦去兰母额上的汗珠，“娘，等下我把你的厚衣服找出来，你换身衣服。”

        兰母缠绵病榻多年，一年四季都没怎么下过床，虽然兰添早在天气转凉时就给她换上了厚被褥，但是她穿得寝衣却还是薄的。

        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更冷了，她就有些着凉，不仅咳嗽不停，还冒出一头的冷汗。

        担心母亲病情加重，兰骜又赶忙去熬了一碗治伤寒的药，看着她喝下去后，才稍稍放下心来。

        等把一切处理妥当，门外就传来了兰添他们的声音。

        “大哥！”兰漾还没看到人，就已经开口叫人。

        她一蹦一跳地进了院子，先是看了看厨房的位置，发现没人后就径直推开了兰骜房间的门，“大哥，我的奖励！”

        兰骜晃了晃手里的糖人，兰漾眼睛都亮了，“是花仙子啊！”

        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有几束光线斜斜透过轩窗，恰好照在糖人上，焦黄的糖浆上好似一块莹润的玉石，更衬得那活泼娇憨的花仙子栩栩如生。

        兰漾拿着糖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哥，我好喜欢这个奖励哦。”

        兰骜捏了下她的脸，“喜欢就好。”

        说着，余光看到兰帜站在门外，便招招手把他也叫到面前，指着桌子上的纸笔，示意他去挑选，“帜儿一直都很乖，所以大哥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兰帜嘴角小幅度上扬，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出现在他右边脸颊，“大哥费心了。”

        兰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出了手，戳了下兰帜的梨涡，在他睁着大眼睛看过来时，慌忙将作恶的那只手背到了身后。

        “咳咳”

        兰骜戳了自家弟弟梨涡，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心虚，为了转移兰帜的注意力，他把装袖箭的那个木盒把拉了出来。

        打开木盒，拿出其中一副袖箭，在兰帜面前蹲下来，亲手给他绑在胳膊上，然后拉下衣袖，严严实实遮住。

        这个过程中，兰漾一直歪着脑袋看着他们，准确的说，是在看兰帜胳膊上的袖箭。

        兰骜拿出另外一副，兰漾根本不用他叫，很是自觉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任由大哥给自己绑上，兰漾眼中的好奇几乎藏不住，另一只手抬起又放下，一副想碰又不敢的样子。

        兰骜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妹妹如此畏首畏尾，心里好笑的同时，却也知道这东西能伤人本不该出现在兰帜兰漾这样的两个孩子手上，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以免他们贪玩惹祸，使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兰骜问两个孩子。

        兰漾摇了摇头，兰帜用手轻轻摸了几下，便拆下了外层的皮质护腕，露出里层一排闪着寒光的箭头。

        兰漾看到，惊呼一声，更开心了，作势也要拆了自己手臂上的东西，被兰骜拦住。

        “先别忙着拆，刚刚大哥问的，先说说，你们觉得这是什么东西？”

        兰骜按住兰漾的手，兰帜拆了还有可能装回去，但是兰漾……有点悬。

        “是暗器吧。”兰帜低着头，边说边把玩着腕上的袖箭，但这并不妨碍他一语中的。

        “暗器！”兰漾也从镇上说书的那里听过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不待兰骜公布答案，就已经自顾自认定，自己手腕上绑着的，就是江湖中人用的暗器。

        “有了这东西，我以后也能行侠仗义，看到有人做坏事，我就去教训他们。”

        兰骜：“……”

        好说歹说，总算使兰漾打消了做女侠的念头，兰骜要两人做出保证，袖箭只有在他们遇到危险的时候才可以用。

        “好了好了，出去玩儿吧，一会儿回来吃晚饭。”

        打发了兄妹两个，兰骜拿起桌上仅剩的一把短剑，到院子里找到了兰添，把剑交到了他的手里。

        “大哥，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兰帜握着短剑，一脸的不解。

        “给你防身用。”兰骜没有说太多，只是让他好好带着。

        兰添的年纪，很多事情都已经懂得，他不用说得太清楚，等到真的事到临头，他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决定该怎么应对。

        “明天大哥就要走了，家里的事情，还需要你多劳心。”

        兰添收到短剑，本来还挺高兴的，结果笑了没一会儿，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话，两边嘴角立马拉了下来。

        沉默了许久，他才慢慢地点了点头，“大哥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娘亲和弟弟妹妹的。”

        说是这么说了，但却神色颓然，像一只即将被人丢掉、可怜巴巴的小狗。

        兰骜眼中藏着心疼和歉疚，他伸出手揉了揉兰添的脑袋，“辛苦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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