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鸢尾的味道

李岑毕竟是李期同父异母的亲哥哥，现在李期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李岑愿不愿意帮忙，也应该告知他。可是葛余悲哀地发现，自己没有李岑的联系方式。

        从前李父还活着时，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葛余有什么事要找李岑，都是直接上楼敲门。也许李岑是不愿意给他开门的，但是每次葛余都能敲开李岑的房门。

        最开始的几次他还会拘谨地站在门口，后来，他觉得李岑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傲冰冷难相处，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走进了李岑暗棕色的房间。

        柔软的沙发让他陷了进去，似有似无的海上冰晶的清凉让他的脸微微发烫，李岑的房间干净又简洁，没有一处是多余的。十五岁的葛余还没有学会收敛性格里的乖张，他踏上柔软的地毯，转身就要坐上沙发，可还不等他放下屁股，李岑就用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你可以坐这儿。”葛余回头看去，李岑手指的地方是床尾的脚踏，虽然脚踏也很柔软，可那毕竟是脚踏啊，葛余觉得李岑是在羞辱他。葛余气冲冲地离开了李岑的房间，他想使劲地把门甩响，最好让所有人都听见，可这门防甩，使再大力也甩不出声。葛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坨棉花是门也是李岑。

        所以十五岁胆大的葛余趁李岑不在，独自走进了那个暗棕色的房间。他如愿以偿的坐上了李岑的沙发，可这个沙发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软，甚至可以说是硌人。

        葛余细细地抚摸身下的沙发，越看越觉得布料下的凸点很奇怪，难道是李岑的沙发坏了？葛余俯下身子检查，并没有发现哪儿破了，他又把手深入沙发坐垫，直到指尖碰到一个柔软的，令人发痒的东西。他逮住尖儿，把它扯了出来。一根黑乎乎毛茸茸的羽毛露出了边儿。

        这根羽毛太漂亮太完整了，不像是动物的羽毛，更像是人造的。葛余的好奇心被勾起，他要把羽毛完整的扯出来看看。这根羽毛比他想象的长，羽毛根部露出的金属手柄印证了葛余的猜想，它是人造的。

        李岑为什么要把一根人造的羽毛藏在沙发下面呢？是不小心掉进去的吗？那这根羽毛又是做什么的呢？葛余单纯的想寻找真相，他拿出手机，拍照搜物，网页上跳出的字让葛余有点懵，他点开解释仔细地看，越看越害怕，手里的羽毛似乎是燃了起来，分外的烫手。

        葛余像丢烫手山芋一样，丢下羽毛跑出了李岑的房间。而那一根羽毛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葛余心目中关于李岑最后的那点光环，彻底熄灭。

        事后，他越想越害怕，只能尽量避开李岑。后来，李岑高考结束，暑假去了家族企业实习，再后来李岑考上了鼎鼎有名的a大，大三又去了国外，葛余就是想见他，也见不到了，最后发生了那件事，他们就彻底断了。

        从前葛余觉得没有必要留李岑的联系方式，现在他是想找到李岑也没有办法了。

        想来想去，葛余想到了那天在海边艺术馆看到的李岑的画儿，他在网上试着搜索“李岑”两个字，出来的第一个结果就是画家李岑。也许是老天眷顾，七天后李岑会有一场艺术交流会，地点就在隔壁的a市。

        葛余很快就动身去了a市。

        艺术交流会在一家艺术研究院里举行，而研究院又有所设防，葛余根本进不去。

        葛余叫了一辆出租车，守在研究院地下停车场的出口，他没有傻到去拦停李岑的车，这样做不仅太过危险，也太过丢人。他葛余丢不起这人，李岑也丢不起。

        在看清车里的人是李岑后，葛余让司机一路跟踪，最后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公寓楼下。

        李岑的背影很挺拔，秋季的萧索搭配上枯黄色的风衣，让他看起来像入秋的白桦。

        葛余在他身后大声的喊到，“哥，是我！你等一下！”

        李岑愣了一下才回头，他一转身就看见葛余被围巾扑上脸，又连忙把围巾扯下来，露出右边脸颊独有的酒窝，深深的卧蚕把眼睛显得很灵，被秋风扫红的眼尾让笑容直击灵魂。

        葛余以为自己满怀诚意的笑能让李岑停下脚步，可实际上李岑只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转头继续往公寓内走去。

        葛余快步跟上，他不顾门禁的报警和保安的询问，赶在电梯关门前冲了进去。电梯门关上了，李岑想赶他走也来不及了。

        葛余一边盯着电梯楼层的倒计时，一边快速地讲述他此行的目的。可他说话的速度还是慢了些，在电梯倒计时结束时，他才说到，“我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来找你了，如果……”不等他说完，电梯的门开了，灰色的地板印入眼帘。

        “不送。”这是李岑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真是客气，葛余觉得李岑应该是想说“滚”。这也不怪李岑，葛余知道是自己有错在先。

        第二天早上8点，李岑被生物闹钟唤醒，下楼买早饭时，楼下的保安叫住了他，“李先生，昨晚上那人您认识吗？”

        李岑回答道：“不熟。”

        李岑在楼下逛了一圈，买了早点就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三年前，他凭借一幅名为《余辉》的画作扬名，之后就在a市买下了这间公寓。他买下这间公寓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当时他的老师，乔·史密斯正好在a市，为了方便与老师沟通，他就买了这间公寓。

        之后老师回国，李岑也就偶尔才会回到这儿，也许是不常住的原因，他将心底最想扼杀却又最是渴望的隐秘藏在了这儿。

        那个隐秘就像菜里的辣，许久不曾尝到，便觉口中无味，万般寡淡，忽然尝到，又会被呛到，偏生他爱吃辣，越吃越上瘾。他不能见自己沉溺于此，因为辣伤胃，人伤心。

        公寓除了入户的电梯还有安全楼梯，李岑将早餐随意地丢在桌上，仰头闭目。

        片刻后，安全楼梯那一侧的门被人敲响了。

        透过猫眼，他看到一个脸色有些苍白，脸颊挂着两团红，头发微湿，紧贴在白皙的肌肤上的少年。

        他闻到了鸢尾的香味，此时猫眼里的少年似乎是太热，他把毛衣拉过肩头，露出同样苍白但圆润的肩。

        李岑闭上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而后扭动门把手，“咔”一声房门打开了，鸢尾的味道瞬间浓郁起来。

        不等葛余打招呼，李岑一把将他拉进屋内。

        葛余偷偷瞥了一眼李岑，见他似乎并没有生气，便开口说道：“岑哥，不好意思，我，我，你有omega的抑制剂吗？”

        李岑是alpha，家里怎么会有omega的抑制剂呢？而且一个omega单独出门怎么可能会不随身携带抑制剂呢？

        李岑将自己与葛余的距离拉远，冷冷地看着他，放低声音道：“同样的手段还要再来一次吗？这一次门外还有记者守着吗？”

        葛余脸颊的两坨红瞬间席卷了眼尾，他湿润了双目，说道：“这一次是真的。”

        可是李岑还是没有要靠近他的意思，他任由葛余被体内紊乱的激素折磨，热汗划过削瘦的下颌滴在了冰冷的地上。“把你甜腻的信息素收起来，或许我们还能坐下来谈谈。”

        听到李岑说愿意坐下来谈，葛余终于不再伪装。

        他眼睛里还有些泪光，眼尾和脸颊的红也还未褪去，可心满意足的笑却来得太快，“好嘞，哥！”

        葛余拉上毛衣把肩膀盖住，信息素渐渐散去，他主动上前，端端正正地坐下，道：“事情我昨天在电梯上已经告诉哥你了，现在律师我已经看好，只是费用很贵，哥你毕竟也是李期的亲哥哥，这笔费用我们一人一半，你觉得如何？”

        李岑仿佛从头到尾都只是在看他表演，待葛余把要求提出来，他微微一笑，缓缓说道：“难道李家的财产还不够你们请一个律师？”

        葛余的笑容僵住了，他低下头，声音渐微，“现在公司都是陈从瑞的，我们是被赶出来的……”

        陈从瑞是李岑的表弟，也就是李父的侄子，李家的家产变成了陈家的，葛余以为李岑知道后会挤出几个他所知道的最刻薄的词汇丢给自己，可李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岑不喜欢李家，也不喜欢商场，在母亲去世后与李父也是矛盾颇深，这些葛余都知道，但他没想到李岑面对经营百年的家族企业被他人一朝夺去，会如此的无动于衷。

        李氏好歹也是百年企业，ceo变更李岑估计早就知道了，他们被赶出李家的事，李岑估计也是知道的。一切他都心知肚明，可他偏偏就是要问出口。

        因为比起葛余笑，李岑更喜欢看葛余哭。

        如果当初葛余没有和母亲葛芸莉设计把李岑赶出李家，也许现在李岑将不是画家，而是李氏的掌权者。陈从瑞也不可能那样侮辱他们。葛余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不一会儿他的头顶就传来李岑的声音，“我已经被赶出李家，自然也没有义务再帮助李期，这件事，我帮不了你，抱歉。”

        李岑真是无时无刻不客气，又无时无刻不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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