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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密宅


甘元亭口中“那个狂得没边儿的燕什么玩意儿”,近来心里也憋着一股火。

        王宫上下,因此没人敢出一口大气——除了拱了他火的两位。

        一位是他的父王,一位是他的世子妃。

        “世子妃,”趁着燕鸣梧不在跟前,小丫头劝道,“您是不是该向世子服个软?”

        辰阮眼睛都没从医书上挪开:“服什么软?”

        开口的小丫头叫芫舟,是她的陪嫁,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日常行事便显得有些狠辣。这狠辣的芫舟忧心忡忡道:“那天世子妃被燕王为难回来,世子就……世子从没对世子妃发过这么久的火,给的枇杷少了不说,连好脸色都没有了。世子妃,咱们过来才没多久,燕王老是那副样子,世子若以后也是这个态度……咱们可怎么办呀?”

        “你担心这个?”辰阮轻轻笑了笑,悠哉悠哉地翻了一页书,不知怎的咳了一声,“世子没生我的气,他是恼他自己呢。”

        芫舟叫人关了门,免得风吹,问道:“世子怎么是恼自己?”

        “世子在王上那里,接连吃了几次暗亏。”

        辰阮只这么随随便便的一句,芫舟就不敢多问,只睁大了眼,担心道:“那世子不会——”

        辰阮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

        芫舟两手紧攥一起,身子前倾,凑到辰阮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那世子不会失势吧?!”

        她这紧张的小模样,逗得辰阮莞尔。她摇了摇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父王虽然一时占据上风,要翻盘,却不容易。”

        “哦——”芫舟松了一口气,可马上又提心吊胆:“会波及世子妃吗?”

        “已经波及了,”辰阮道,“不然世子何以生自己的气,还老在我面前发出来?不过不打紧,我恰好借此得了闲,安心养养这病。”

        芫舟从前,常年跟着辰阮在孟王宫里,因此长成了单纯的性子,闻言就笑了出来:“世子待世子妃,还是有真心的。”

        她话里有小心思,辰阮敏锐地听了出来,只笑道:“世子不苛待我,但心里总归放不下先前那位丹华。我对世子,亦不存别的心思。世子和我,朋友可做到十分满,至于旁的,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

        芫舟的失望都写在脸上。

        她过了一会儿又问:“那……枇杷呢?世子为什么不给世子妃吃够枇杷了呢?”

        “枇杷性寒,那太医不是不准我多吃?”辰阮抬头笑问,“是吧?”

        “嗯。”这是个低低的声音。

        芫舟原本正要答话,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蹦起来就摆好了揍人的架势——被不知何时进来的燕鸣梧镇压了。

        燕鸣梧压低她的手:“你练过武?”

        “回世子,练过一点。”芫舟讪讪站好。

        燕鸣梧又“嗯”了一声,等班存给他解了披风,就在辰阮旁边坐下。他看了她一会儿,顺手拿起桌上的墨锭去磨,渐渐静下心来。

        辰阮对他一笑。

        燕鸣梧刚才在外头心情不佳,见了这个笑,想笑,又不愿意在班存面前掉面子,便拉平嘴角,矜持地表达了自己情绪和缓的意思。

        ——其含义之幽微,也只有这位辰阮能读出来了。

        于是在班存和芫舟战战兢兢的目光底下,辰阮就拿笔杆子轻轻敲打他的手背:“今日想吃桂花藕。”

        “叫人去做。”燕鸣梧答。

        班存便跑出去传话。

        过了会儿,又敲:“想吃枇杷。”

        燕鸣梧:“好。”

        班存跑出去叫人拿。

        吃完枇杷,又敲:“想吃枇杷。”

        班存看了看燕鸣梧,自觉地跑出去了。

        又吃完枇杷,又敲:“想吃枇杷。”

        班存不跑了。

        燕鸣梧果然道:“今日吃了四个,不能再多了。”

        辰阮扬起笔杆,这次燕鸣梧避开了:“哪怕这法子百试百灵,枇杷也要等你身子好些了才能多吃。”

        他反握了下辰阮的手,补充道:“你手还是凉的。”

        辰阮道:“是你手热。”

        “你手凉。”

        “热。”言简意赅。

        “晚上可以再吃一个。”

        “两个。”

        “一个。”

        辰阮又一下一下敲打起他的手背。

        燕鸣梧终于忍不住笑了:“到时我拿两个来,只吃一口,其余的归你,如何?”

        -

        当天夜里燕鸣梧果然守信,果然拿了两个澄黄澄黄的枇杷,当着辰阮的面,剥皮、去核……又果然只吃了一口——

        但他事先竟没有说明,他一口吞得下整个枇杷。

        据说那天夜里,是病中的眼泪汪汪的世子妃,抄起一卷竹简,劈头盖脸地把比她高了一头有余的世子给打出去的。

        据说世子当时捂着嘴逃,一言不发,拼命忍笑。好半天,才回去叩门:“明日挑五个大的来赔你!”

        此是后话,后话。

        -

        这边厢风平浪静,那边厢沸反盈天。

        宋如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和这些朝臣犯冲——他们又跑来她面前吵架。

        不过这次矛头一致对着她。

        “境内守备空虚,臣等愿向王妃请旨,请碧瑶将军出山——”

        宋如玥一时哭笑不得。

        这几日她只能坐镇京中,而若碧瑶“出山”,自然是领兵抚远。

        哪里分得开身?

        “碧瑶将军已挂印归隐,不知归处。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本宫亦在寻她,有了消息,便亲自去请她重新披挂。”

        “王妃,”底下一人道,“臣知晓碧瑶将军去处。”

        宋如玥心头一跳:“何处?”

        那人说了一串地址。

        宋如玥额头险些冒出冷汗——而且,不止她,她相信藏在暗处的林荣,额上已经见汗了。

        那个地址,她知道。

        -

        这牵扯到另一桩事。

        当时宋如玥刚入辰台城,天铁营里,有一个叫石头的,抱着个小姑娘回了军营。

        带外人回营乃是禁例,石头立刻被捉拿收押。但他带回来那姑娘奄奄一息,不省人事,宋如玥只得叫人先给她喂了汤,又去问石头。

        ——此人得名石头,是因他曾与人赌命,被人先手踢断一根臂骨、四根肋骨,还是愣是将那人踩倒在地,将人掐死,事后直到痛晕也未曾吭声。众人都打趣他从身到心,一一是石头做的,不怕疼,不怕死。

        不料被人一问,就哭得涕泪横流。

        审他的人从一副哭哑了的嗓子里断断续续拼出了事情原委:

        石头父母双亡,早年又和兄长一家离散。这次他得了空,便又去城内打听,刚要回营的时候,见到低头跪着一个头插草标的小姑娘,像极了他兄长的独女。

        他问了几句,没得到回话。旁边的贩子将她一推,惊道:“嗳,什么时候晕过去了!”

        ——但那不要紧了,小姑娘的胳膊在地上摊开,脉门上赫然长着并列的两颗痣。

        无疑了,正是他的侄女。

        石头付空了自己剩下的所有军饷,还差一两四钱银子。最后那人见他可怜,只得悻悻道:“饶了吧,饶了吧!”

        他身无分文,那饿昏的女孩却耽误不得。他连前因后果都来不及问,一路狂奔,终于回到军营,认打认罚,哪怕斩首——但是他知道,殿下不会看着无辜的人死。

        宋如玥叹了口气,问那个占着自己的床、手里抓着干粮的小姑娘:“听到了吗?”

        小姑娘已经抱着膝盖坐起来了,十五六岁,叫钟灵。她只是沉默畏人,军医简单看过,身体倒无大碍。

        钟灵连宋如玥脸上那张面具都不敢看,怯怯看着自己揪被子的手。过了好一会,才咬着嘴唇问:“那位将军……救我回来的将军……是叫钟小泉吗?”

        宋如玥一怔。

        幸好去审石头那人通晓石头大名,脱口道:“对!他说他幼年随兄长钟小洪住在津州,钟小洪的妻子柳氏,也是津州人。”

        钟灵哭道:“家父……家父右手掌心,有一块烧伤的疤……他也与你们说了么?”

        “为了钟小泉不留神烫的,是吧?”

        这也对得上了。

        钟灵又问了几条,才确认无疑,这才流了满脸的泪,忙把脸埋进胳膊肘,放声大哭。宋如玥怕她哭昏,敲了敲桌子,道:“行了,别哭了。”

        她这话本意也就是提醒,谁知钟灵一个抽噎,竟真憋住了,也不知道吃过什么苦,才能练成此等神功。只是人还是一耸一耸,可怜兮兮地看着宋如玥。

        宋如玥问:“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这话一出,钟灵再次哭将起来,宋如玥止都止不住,眼睁睁看着她吸着鼻涕,晕了过去,埋在被子里。

        宋如玥:“……”

        宋如玥“腾”地站起身:“把这个床,还有这床被子枕头的,回头都一起搬到给她收拾的那地方去。我不要了。”

        -

        小姑娘后来抽抽搭搭地哭诉完了自己家破人亡的经历:父母在前年旱灾中饿死,她不懂人情世故,举目无亲,被人骗出来卖了。

        宋如玥安慰道:“没事,有人深闺梦醒,一夜间家破人亡,她自己辗转千里来到异乡,天天被坏人惦记,也还好好活着呢。”

        她只说了个梗概,结果钟灵还是听怕了,问道:“是……是谁?”

        “王上新册的那位王妃啊,听说她以前是永溪皇城里的公主,封号叫安乐来着。”

        钟灵又埋头哭道:“这哪里安乐了……”

        宋如玥笑了一声,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

        第二天,石头挨了一顿实打实的军棍,是被人抬着去见宋如玥的。钟灵跟着哭天抢地,依然没有去处。

        宋如玥又惊石头此举,又烦钟灵此状:“你不好好养着,过来作甚?”

        石头翻下担架,奋力跪好,当着钟灵这个外人的面,只好语焉不详:“我等受人之命,本该到死追随将军。可是长兄待我如父,我不能看他的独女这样……这样受苦。我今日来向将军请辞,此后在辰台定居,照顾钟灵。只请将军放心,我的嘴是死的,出去后也只能卖膀子力气,绝不背叛!”

        说完,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挂着满头疼出来的冷汗,道:“您对我和钟灵有大恩,我二人结草衔环,不能报答。我不能再追随将军左右,将军打也好骂也好,拿我怎么出气都好……我都接受,只愿将军大仇得报、大恩得偿!”

        宋如玥不大赞成:“军中执法,向来无私。你挨这一番军棍,出去后,能不能活都未必吧。”

        石头顿了顿,承认道:“是。”

        但他果真是颗石头,又道:“是我违军令在先,哪怕死了,也无怨。”

        宋如玥道:“我麾下将士,可以无畏生死,却不能不求生,先认死。你有难处,无可厚非,我也无意让你为此丧命。至于钟灵,我昨夜想了一法,可保她衣食无忧,你亦可留在营内。只是钟灵永不得在人前露面、开口,若我有失,她或许也有性命之忧。你们可愿意?”

        石头愣了片刻,不知她是何意。钟灵哭得说不出话,难得还有决断,只咬着袖子,拼命点头。

        “我也到了该挂印归隐的时候。为了掩盖行踪,我在辰台买了一套宅子,本打算空置。既然钟灵无处可去,不妨去做我的替身——宅子里独居着一个不露面的女人,身边跟着一两个孔武的护院,哪怕被人挖了出来,也能多瞒一时。如何?”

        这自然是好去处。石头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宋如玥,接着,好像就只会磕头了。

        他语无伦次道:“多谢……多谢将军!”

        -

        钟灵住的那宅子,是林荣使人暗中所购,绝不应该这么快就暴露。

        但今日被翻出来的地址,正是此处。

        宋如玥抿住唇,强压下心中惊怒,缓声笑问:“连本宫都还不曾查明碧瑶将军归隐之处,怎么你这么快就知道了?这地址可靠么?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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