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死而复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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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华英道。
如今已经下了朝,辰国首辅华英、吏部白彧、并着几个重臣,忧心忡忡地挤在辰静双的书房里。
齐王的情况依然不乐观。辰静双敬重齐峣是个少见的君子,果然照齐王妃提议,暂且等着宋如玥,没对齐国动手。齐晟却坐不住了。
齐晟心里也很有道理——上次见过辰王妃,哪里像自己母妃说的那般,哪里是个拿得定主意的人了!
交给辰王妃定夺,不就是交给辰王定夺么?齐国的事,交到辰国手上,能有什么好?
他已暗暗使了不少手段,齐国不愿归入辰国的大臣们,大半都投入了他门下,隐隐与齐王的心腹们分庭抗礼。
齐王的心腹们——又以三人为首,分别是齐王妃、安玉詹、钱书仪。
齐王妃身上,颇有些辰阮式的韬光养晦。她对局势看得清楚,对该做什么心里有数,可是平日里只愿被人宠着躲懒,齐峣倒下得突然,骤变之下,她首要的是站稳脚跟,难以立刻放手施为。
安玉詹,老得不能再老,肩背驼得像一只蟾蜍,眼花耳背,虽然德高望重,但也挑不起大梁。
只剩一个钱书仪。
但是,齐晟早就看钱书仪不顺眼了。他就觉得自己父王待他比待自己还看重,父王待自己时有苛责不满,待这个钱书仪!呵!赞不绝口!
钱书仪到底年轻,身份压不过齐晟些。因此,齐晟被麾下群臣簇拥着,竟还真闹出了几场乱子,所幸,辰静双早早压下了。
华英话毕,白彧也道:“臣也以为,首辅大人说得有理。以齐国世子的态度,若继续放之任之,恐生大乱。再过不久,就是秋收,秋收一过,各国粮仓丰盈,战乱必起。我大辰还要分心料理西夷事端,不能由着齐世子如此胡闹。”
辰静双道:“诸卿所言,孤自然知晓,已有对策。”
众臣才论起别的事来,事毕散去。
白彧留在最后一个,待人都走干净了,才问道:“敢问王上,如何应对齐晟,可否示下?”
辰静双瞧着他,不说话。
白彧、白俊叔侄,虽与他关系亲密,当年早早知道了碧瑶的身份……辰静双如今经历了这些事,细细想来,总觉得自己当时办得不妥。碧瑶和青璋的事,除了她和自己以外,再多一人知道,就总是多了一丝风险。
白彧竟又问起了,实在是在往刀口上撞。
白家望族,不亚于谢家;白彧才华过人,深受信任,却也做过扣他信件的事;曾经自己被谢家投毒,昏迷不醒,白彧也并非没有起过篡位之心,事后,他都知道。
此人或许不会借此发难,但是,辰静双不想告诉他。不过辰静双也不会失了礼数,因此只瞧了瞧他,便笑道:“小手段,不值一提。”
白彧若有所感,也就不再多问,垂眸告退了。
-
辰静双的法子,确实只是个小手段,不过,够用。
宋如玥不能露面,他就亲自伪造了宋如玥字迹。宋如玥的字,他熟;伪造起来,也是天衣无缝。
“宋如玥”的字条短短的:“请齐世子稍安勿躁。辰齐二国,利益相关,切忌彼此损耗。”
齐晟拿到,就懵了,因为这两行字好像说得有道理。他又拿了宋如玥往常的字迹辨认,苦寻了一夜,竟也看不出区别。
这下,他师出无名了。
但他此时,已经并非那个从未握过权势的齐世子了——权势的滋味,他尝过了,就放不下。他走投无路,想到了宋玠。
对!反正近来许多事,都由那位启王指点过了。何况,论起皇室血脉,此人比宋如玥还要正统得多呢,虽然眼下不能公开,但身份不似作假……他也不算违背了父王的意思!
他当即揣着纸条,颠颠地跑去找宋玠了。
果然,还是宋玠厉害。他才将那纸条看了两遍,就笃定道:“这并非辰王妃手迹。”
齐晟看傻了,趁着还没彻底被惊喜攫住,忙问:“殿下,何以见得?”
宋玠气定神闲,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在“辰齐二国”四个字上敲了敲:“单个字迹,倒是都相似,本王也险些错认。只是,当年教她写字的人是我,‘齐’字最后一笔是竖,下头还接着‘二’的一横,她从未写得这么端正。”
——如此,也坐实了宋如玥即是碧瑶的猜测。不过这话宋玠按住了,没对齐晟说。
齐晟的嘴角颤抖着上翘,似笑非笑,狰狞得十分喜感:“但是……这张纸条既然能骗过辰王,仿制它的人……”
宋玠冷笑道:“还能是谁?如此监守自盗,真是令本王不耻!”
齐晟“大惊”:“真是辰王?!”
宋玠只乜了他一眼,表情愈发不屑。
就这一眼,把齐晟吓精神了。
从第一次见面,齐晟就贪恋宋玠美貌,但是,宋玠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场,平日里,齐晟莫名很怕他。他想了想,自己眼下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且有理有据,当机立断,又火速揣起纸条,乐颠颠地跑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货也算得“心无城府”了,是个解闷的。
这心无城府,若在寻常人家里、在寻常人身上,未必是什么坏事——可惜,若出现在王公贵族身上,却大半显得可笑;若出现在野心家身上,则显得愚蠢。
齐晟占全了,辰静双不曾。
-
隔天,辰王妃笔迹有假的事,直接在辰国京中、在齐人聚集地,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背后主使好像铁了心要叫辰静双声名狼藉,话里话外暗示:“除了枕边人,谁能将王妃的笔迹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连殿下都骗过了呢?”
照这架势,辰静双要么承认自己作为一国之君,以此拙劣手段诓骗齐国储君,要么,从角落里找顶绿帽子自己戴戴好,顺便,再拿王妃的声名扫个地。
宋玠对此也颇为关心——辰静双不见得会蠢到只有这两条路,但是,他始终记得当年永溪皇城里,在他软硬兼施的敲打下,辰静双承诺过的话。
“你方才二十岁,哪知道情谊本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无论如何,我不会叫她受了委屈的。”
“——无论如何?哪怕她年老色衰,哪怕她不肯低头,哪怕她千夫所指?”
“是,殿下。她是女孩,金枝玉叶,千里远嫁,我自然全力维护她,怎能叫她受委屈?无论如何,我必定好好照顾她。”
……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了。
-
那两个解决办法,辰静双果真没选。
他连面都没露,直接在大臣奏折上批复:“既是如此惟妙惟肖,非枕边人不得而知,齐世子又如何知晓?本王无才,却也不至于被齐世子的人擅闯了宫禁!”
这事就春风化雨地解决了。
但也着实不是长久之计,齐王妃为此再度入辰宫询问:“辰王妃……何时才能‘病愈’呢?”
这个问题,辰静双自然更心急如焚。但他只能如实道:“她依然不能回话,孤……不能保证。”
两人静默半晌,各自有些愁。辰静双问道:“敢问王妃,世子身边,最近有什么新人吗?”
齐王妃一怔:“依我的消息,是没有的。殿下何出此问?”
辰静双道:“孤接纳贵国,所出条件优厚,齐王也曾经点过了头。世子看了,也未必不能心动,怎会如此急着拆家分伙?这是其一。其二……孤模仿青璋笔迹,自认一绝,她自己都曾错认。除了从小在她身边亲近的人,旁人绝无可能认出。世子如何能那么笃定?”
齐王妃一悚:“自小在殿下身边……辰王殿下是指……诚王?”
按说,宋如玥的血亲,尚在人世的,除了皇帝,就只有先时被人劫了法场、再度不知所踪的诚王,宋珪了。
辰静双其实意指宋玠,但没有证据,只好含糊道:“不好说。许是亲人,许是下人,生而复死、死而复生者,如今都不稀奇。”
齐王妃点头道:“既然殿下如此怀疑,我回去后,会彻查一遍。”
-
“——站住!”
宋如玥运枪拨开身侧敌军,鬓发披落,劈手去夺萨仁衣襟:“给我站住!!!”
萨仁淡淡瞥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横刀反击。宋如玥也就紧闭了嘴,咬牙接招。
萨仁终于不忍,刀剑声中,提醒她道:“你这人,好没意思!碧瑶!你出身孟国,与孤有何交集?!你们辰王妃,孤倒是识得,可那时候,是太平年间!”
她的刀在宋如玥枪身上紧紧刮过,声音令人牙酸。
“本将军——何尝不知?!”宋如玥把她的刀刃用力推回,眼底咬着一线光,吼人的气势却比萨仁还凶,“你虽似我故人,我又何尝手软?!但是我不甘心,总得问一句,为什么!”
萨仁理亏,被连连逼退四五步,才抬头嘲弄道:“……哪有为什么。你怎么还这样天真?”
宋如玥瞠目欲裂,提枪向她刺去。她这一击情绪激愤,空门大开,萨仁也不知是留意了还是没留意,只又一退,轻飘飘闪过,别住她枪尖一拽。电光石火间,宋如玥被她拽到身前,来不及细想,已经条件反射似的,顺着力道再抢先一步,屈肘猛击她肋下。
萨仁不管不顾,刀光猛扑,作势要来割喉,却被枪尾击翻一寸,只贴着她耳边低声说道:“西凌积弊,非我一日能改。是我对不住你。”
话音未落,那一肘重重落下。她被击退数步,忍不住面露痛色,嗤出一口血,但是,她吃力地抬头,看着宋如玥的眼。
她看着她震惊的眼睛,看着她好像往后退了一些,却仿佛立刻铁了心,又上前来。
宋如玥的表情几乎都被埋在面具下,萨仁眼前发花,被震颤的土地吵得发晕,只对她一笑。谁知,却忽然被人拎住,照着脸就是一记勾拳。宋如玥没下死手,但仍是重手,萨仁在嘴里抿到了血腥味,措手不及,气疯了,正要骂她,就听她抢先骂道:“我看你是疯了!”
说着把她往地上一掼,又是一拳,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只有她们两人听见:“若真如此,不是你萨仁对不住我!你向我讨什么饶、装什么可怜!”
说着,力压她两腕,迫她弃了刀,要生擒了她。萨仁左拧右拧,撕扯不开,抬脚就踹,却被一记头锤狠狠撞歪了脑袋,鼻间铁锈味和青草味共同搅了个糊涂。宋如玥死死压着她,不理会她乱踢的双脚,发狠地去制她两臂,二人关节都咯咯作响,又被四周喊杀声埋没。直到萨仁嘴唇一嘬,吹了声马哨,宋如玥见了她唇形,忙往侧旁一滚,这才堪堪躲过了萨仁唤来的坐骑,没死在马蹄之下。
但她两腿还剪着萨仁的腰,两人俱狼狈不堪,宋如玥连面具都掉了一半。
萨仁得了间隙,用力挣脱,翻身上马,向四周混战的西凌人一指宋如玥:“擒了这将军!”
宋如玥怒发冲冠,无奈陷入苦战,眼睁睁看着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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