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镇压

半个时辰后，谢时宋如玥休息结束，聚头商定接下来一战的策略。

        待商定、部署完毕，距离奇袭还有小半个时辰。谢时再三瞄向宋如玥，后者便问：“怎么了？”

        “京中生变，为何要请王妃回去？究竟是什么变？”

        宋如玥还以为谢时口误：“什么请王妃回去，是请我回去。京中变故不大不小，只是一开始就误了消息，这会儿，早一天晚一天的也没什么关系，左右那位始作俑者掀不起什么浪……有子信在呢，比起京中，打退西夷才更重要。”

        谢时有些吃惊，问道：“将军不就是王妃么？”

        宋如玥：“！！！”

        好嘛，这下精神了。

        她拧开目光，对着舆图叹道：“谢小将军，何出此言？”

        谢时这才发觉自己是捅破了什么秘密，已经在后悔了。不过，话都说到这了，他也不藏藏掖掖，坦白道：“我正月被调回京的时候，恰见过王妃一面。我对人各自的味道比较敏感，故而当场就认了出来，只是那时候还以为，这是王妃和王上之间的……唔。”

        宋如玥：“……”

        算算，知道她这一身份的人还真不少了。林林总总，皆有缘故，但着实令人挫败。

        她只好道：“你如今知道了。我不想被人发现我是谁。”

        谢时点点头：“我不会向外说。”

        宋如玥叹气：“京中变故，只需我出一次面，想来问题不大。这一场，我们务必要把西夷揍回他们老家……立即班师回朝！”

        -

        三个时辰，能做什么？

        用来休整，都有些勉强。

        宋如玥蘸水擦了擦脸，把冰冷的浓茶一饮而尽，茶叶也嚼嚼咽了，终于强提精神，笔挺地起身。

        先前，钟灵要把她染血的衣裳换了，她嫌麻烦，没让。这正好，她挑着铠甲包不住的地方，有意无意地露出了部分血衣。接着，深吸一口气，拎枪出去了。

        绝云已在帐外，帐前将士集结，疲惫而肃穆。

        宋如玥翻身上马。谢时不太多话，眼前的，就是她的职责。她环视一周，将那些疲倦的脸庞一一望过去，忽而开口，却不下令，而是轻声问道：“诸位都累了吧？想回家了吗？”

        ——自然是想的。士兵们顿时一阵私语，只听她又道：“诸位想家，我同样想家……实不相瞒，我何止是想家，简直归心似箭。家里床是软的，风是暖的，更无性命之忧、守土之责，谁会不想？！

        “但是西夷不退，我们如何能回家？倘若我们回了家，任由国土被西夷蚕食鲸吞，我们又将何以为家？诸位——往后看看！看看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城池、我们的故土我们的亲朋……我们退让一步，就是把我们的故乡退让一步，让给那些无知的西夷蛮子，任他们烧杀抢掠！我一介俗人，不肯丢了血性，哪怕战死，也不愿相让寸土。不知诸位，是否同我一样，还有这样的血性？！”

        下面一人喊道：“我家就在清原，全家都被西夷人杀了，血海深仇，将军何必问我！我如何没有血性？！”

        这句话仿佛一根引信，在人群中间，引爆了宋如玥方才的一大番话。

        “西夷杀我好友，我如何没有血性！”

        “我父亲就死在扶兰前线，我如何没有血性！”

        片刻，便山呼起：“我如何没有血性！”

        “好！”宋如玥高声道——她衣袍染血，风尘仆仆，唯有眼神坚韧明亮，锐利如枪尖寒光——“诸位，我们脚下这片土地，距离西夷不过七十里！我知道，与西夷连番作战，胜负胶着，大家都疲惫不堪——但是，我方方才得知，西夷军中争功夺利，已有分裂之势！七十里，我向诸位同袍保证——倘若此战大捷，就能将西夷人赶回他们老巢，我与诸位，便能衣锦还乡，如何！诸位愿不愿意随我，斩退宵小！！”

        众将士已热血沸腾：“愿随将军！斩退宵小！！！”

        -

        上一战，辰军筋疲力竭，西凌军自然也是同样。

        三个时辰，西凌营中尚有士兵鼾声大作。萨仁沉着脸走进营帐，帐内，□□和吉仁太已经吵得脸红脖子粗。

        先前夺嫡的时候，他们分别归属三王子和七王子麾下，待到萨仁称王，又分别投靠了两处贵族，素有不和。

        这一次，若按萨仁本意，只该带一位出来，让他们王不见王。可惜在西凌复杂的政治博弈之间，她本人也身不由己，连“左膀右臂”都没得挑。

        她也不出声，只抱臂站在一边。等二人终于看见了她，才一笑：“看本王做什么？孤看你们吵得热闹，这样吵下去，没准能有退敌之策呢。”

        萨仁长相落落大方，五官都带着混不吝的英朗气质，是很有亲和力的。唯独这一笑，将帐内两位西凌将领都笑颤了胆，觉得自己瞧见了狼群的森森利齿。

        鸦雀无声。

        半晌，吉仁太愤愤道：“是他先挑的事端！”

        □□简直被气笑了：“此人在战场上鬼鬼祟祟，恨不得要趁机宰了我呢！”

        “哦——”萨仁眼看着二人互瞪，又要爆发一阵争吵，不慌不忙地开了尊口，“今日的事，本王才听诺敏说了。□□，你自持有理，但吉仁太遇险，你亦不予理睬，此事两清了，到此为止。这是前线，你再寻衅挑事，本王先宰了你祭天！”

        □□不服，但面对萨仁，他不好明着反抗，正要消停下去，吉仁太“嗤”的一声，又引得他怒目而视：“你他娘——”

        “吉仁太。”萨仁打断他。

        她甚至冲吉仁太一点头，全然不生气的样子：“本王知道你们素有嫌隙，若只是见死不救，孤也不想理会。但你引兵攻击诺敏……就是另一个说法了。”

        萨仁才轻轻叹了口气，吉仁太就勃然色变：“我可是阿木尔——”

        “阿木尔，本王回去还要慢慢跟他清算。”萨仁随意挥了挥手，“倒是你，受点委屈，先行一步吧。”

        说罢，她语气陡然一厉：“来人！”

        帐外原来已有十数精英待命，萨仁话音未落，就冲了进来将吉仁太团团围住。吉仁太倒吸一口冷气，也不失为悍将，猛地抽刀：“谁敢？！”

        可惜了，一番缠斗，终于败北。最后一刀下去的时候，他的血溅了五尺高，和寻常战死的士兵比起来，也没什么不同……甚至，和一匹马比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在旁边看呆了。大概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这位处处受制的新王，原来和曾经的大王子一样，深藏不露……是个可怕的人物。

        而萨仁料理了吉仁太，心里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只是她混不吝，再加上对之前战况深感不安，认为若不立即处置了这内讧的东西，只怕接下来会让辰军有机可乘——

        “将吉仁太之死通告三军，再有同罪者，杀无赦！吉仁太的军权，本王亲自接管。若有不服的，尽可回大都后再议，谁若在此时牢骚生事，就是扰乱军心，罪同谋反，一并斩杀！”

        她下完这番杀气冲天的令，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听说你和吉仁太结仇十数年，今日了结，恭喜了。”

        □□连忙低头。

        他和吉仁太结仇十数年，未分胜负。这婆娘上来就把吉仁太宰了……是不是也能如此轻易地宰了他？

        可是，那个大巫祝，乌蒙，不该是她的软肋么？她杀了吉仁太，势必要惹恼阿木尔，乌蒙现在无力自保，她被支出大都，也鞭长莫及……莫非，她竟连“大巫祝”这样身份的盟友都舍得放弃吗？

        琢磨了半晌，寒毛倒竖，不得其解。

        -

        萨仁解决了□□和吉仁太的争端，马不停蹄地调来部署图，要将漏洞加以弥补。

        这事，往日里被她镇着，也是她亲自做了众矢之的，始终没惹出什么大乱子。这些互相仇视的将领身后，各个都有复杂的利益关系，结成个死结，捆在乌蒙身上，使她投鼠忌器，一时不敢妄动。

        结果，今日她被宋如玥牵制，一时不察，竟至于此！

        诺敏是横着从战场上下来的，方才一睁眼，几乎是爬着来找萨仁告状。萨仁听完，火速处理了吉仁太，犹心急如焚——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照宋如玥那直来直去的狗脾气，发现了漏洞，怎么可能不急着攻过来？

        王帐内，传令兵穿梭不绝，带出萨仁一道又一道的命令。

        “吉仁太旧部，令依仁台、阿拉移权巴雅尔、布和，火速前来，……就说，本王要对他们委以重任。”

        “令□□部外放，严守营地外围。”

        “扣押乌恩其，通告各部首领，半个时辰后——”

        她话还未说完，竟被人打断了。哪怕是西凌，也少有这等僭越之事，萨仁心一沉。

        来得太急了，此时，她的第一批命令或许都还没能送抵全军。

        “——王上！巴雅尔部遇袭！！”传令兵跪地痛陈：“巴雅尔长子殉难，驻地已为辰军所夺！”

        萨仁狠狠咬了一下舌根。

        终究……

        她出帐查看，果然，不远处已经有了沙场之声。她嘶声道：“能躲过我们的斥候，这顶多是一队先锋。叫巴雅尔稳住阵脚，布和、塔塔尔守住阵地，半个时辰内，不准丢！”

        又回头道：“——三军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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