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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惊醒


宋如玥自打被卢余拍了一掌,身子就一直虚弱;自打与宋玠决裂,心口就愈发不舒服,后来竟发展至周身酸软,提不起力气;到她靠着钟灵施针,强提心气,栉风沐雨地出去搜玉玺,简直时时刻刻在发抖,呼吸都是虚软的,浑身唯有心脏有力,要擂破胸腔。

        钟灵一碗药将她迷昏,她其实挣扎着醒过,但没完全醒脱,只是梦境更波折。

        她断断续续地噩梦,又隐约知道自己并不清醒。往日快乐的事,如今看来也都不堪,她唯一想起自己曾有一个梦,曾短暂地超脱出痛苦的离乱,于是前所未有地怀念起它来。

        怀念还不算完,她的意识挣扎着,奋不顾身地一头扎了进去。

        -

        是明月在陪她听雨。

        但宋如玥到底不是这样淑雅的性子,兼之心绪不宁,很快耐不住了,大开窗扉,在明月的尖叫声中纵身一跃。身后有人抓她,可是只抓下了她披在肩头的一件纱衣。

        她有执念未了,并不是赴死,而是用手中银枪撑着,轻巧地落了地,一声唿哨唤来绝云,飞快地向宫外跑去。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直到梦境中的人自己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一块匾额。

        “启王府”。

        她到了宋玠在永溪的住所。

        在她的这个梦里,永溪没有陷落,启王府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只是她自己的视角似乎有了一些变化。她看到高大的门墙像皇宫一样,太阳斜照,阴影浓密,再高的花枝也递不出芳信。

        可是门原样开了。

        门内脸熟的小厮向她躬身行礼:“我们殿下已经静候殿下许久,请殿下这边来。”

        那也果然是宋玠,在王府深处等着她。

        王府内有一片不小的竹林,风一吹,就有飒飒的声音。宋如玥十次来找宋玠,他有八次会在这里。有时候刚下过雨,上面就掉落一些大块的雨,砸在人身上,他也不介意。

        眼下,他在竹林内,小桌旁,斟了两杯清明花酒。

        “玥儿,你来了?”宋玠对她温和地招了招手,“来喝酒。”

        他衣冠整洁,可是宋如玥对他太了解,一眼就看出他有些倦色。但也不是打心底里疲累的那种倦色,而像是走了太多的路,心情愉悦,只是身体先一步吃不消了。

        她接过一杯酒:“我没在京城见过这种酒。”

        宋玠笑道:“皇兄刚从辰国回来,途径一座小国,这就是他们特产的酒。皇兄喝着清甜,觉得,你也会喜欢。”

        宋如玥食不知味,尝了尝,只笑了笑:“我喜欢。”

        宋玠竟被她瞒了过去,笑道:“就知道你喜欢,给你带了不少。等会,皇兄叫人都送到你寝宫去。”

        宋如玥指了指桌上的刀和竹子:“皇兄这是在做什么?”

        “皇兄这回远游,碰着一个奇人,雕刻手艺了得。正好一回宫又听说你被指了婚,想起那奇人教我的,想给你做一支笛子庆贺。不过总做不好,吹不成调。”

        “奇人?那些满脸白胡子的手艺人吗?”

        这一回,宋玠失笑,解释道:“不,是个年轻人,没比你大上几岁。他另有一个身份,你倒是应该知道——是辰国的前世子。”

        宋如玥怔了一下,没说话。

        宋玠笑道:“忘啦?前两年他随辰恭进京,你们还见过面呢。”

        “他……”宋如玥呆愣愣地开口,“怎么成了前世子?”

        “辰恭容不下他,早些年,不愿让他继位,也并未教他些什么帝王之术。不过皇兄看他的性格,当真温柔天真,若真是他继位,恐怕要么是个昏庸之辈,要么非得经历大变故、大痛苦,被磋磨得性格大变,才能背负得起辰国那么个边陲之国。”宋玠叹了口气,“还不如现在这样,卸了尊位,闲云野鹤得自在。”

        他一面说,宋如玥心里就渐渐凉下去。凉到底,就泛起含冰握雪、那针刺般一丝丝的疼。

        因为她心里知道,辰静双现在已经是一个称职的辰王了。她是在这一刻,才忽然回想起了辰静双心里藏过多少苦,而他藏着这样的苦,对她有多纵容。

        关于这些,若说她一无所觉,那也不可能。她从前便有隐约的感觉,可是辰静双在她面前总是那样温柔,和初见那年一般无二,是以她虽然听说了坐镇堂前的那位辰王,是何等面目全非的模样,却都没有当真过。天铁营怕他,她不怕;朝臣们敬畏他,她不敬畏。她甚至没有细想过,那样的怕和敬畏,是从何而来的。

        辰静双从他和善的继母、稚嫩的幼弟手中夺回王位,震慑住与他交好过、也看轻过、欺瞒过他的白氏。他将根深蒂固、世代尊荣的谢家连根拔起,将辰恭三十余年搭建的朝堂血洗一番,牢牢将辰国的朝政大权抓在了自己手里。

        他失去相依为命的妹妹,又失去最后一个真心待他的亲人。她是他深爱的人,可她亲手纵走过敌国圣女,毫无顾忌地把他往乱军阵中一扔。为此,她挨了当胸一刀,而林荣逼死了他最信任的亲卫。

        至于这一两年,更有玉玺之事沸沸扬扬,终究纸包不住火。

        她忽然明白了辰静双那个哀伤的、沉默的眼神。他没有说谎,他没有对她生气……只是,失望了。

        她止不住地流泪。

        宋玠却没有发觉,只是喝了一口酒,招呼她:“来吧,慢慢喝。在皇兄这里,不怕醉。”

        清明花酒虽然清甜,劲却不小,宋如玥此时心绪不佳,喝了两杯,便有些醉了。她醉后并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这一回却醉得五体不勤,默默趴下了。

        宋玠还在劝她喝,她也便继续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喝得浑身滚烫,头脑昏沉,忽然觉出了一丝不对——她从前也醉过,却从未这样醉过。

        她勉强抬起头:“皇兄……”

        她的皇兄举起了那把削竹子的刀,那刀竟然变了,变成了战场上砍杀的刀,刀尖上凝着一线危险的血光。

        宋如玥:“!”

        她拼命挣扎,却动弹不得,连往后仰一仰都做不到。耳边忽然响起钟灵轻柔得近乎诡异的声音:“……好好睡吧,将军,闭上眼睛,就回家了。”

        她瞪大泪眼,眼睁睁看着宋玠举刀——

        “……为什么?”

        她挤出这几个字。

        宋玠向她歉然一笑:“皇兄也是受制于人。”

        接着,一刀劈下!

        电光石火间,宋如玥猛然想起自己枕下就垫着剖风,竭力把手摸向脑后,摸着一个硬物,也来不及分辨,猛然向前挥去!

        -

        ——哗啦!

        “——青璋!”

        可是惊惶之下的宋如玥并没有认出这个声音,她眼皮沉甸甸的睁不开,但依然往那声音的方向狠狠刺去!

        “锵——”

        铁器相击,有人牢牢抓住了她持刀的手腕,让她一头栽进了自己怀里:“殿下!王妃!!——快叫钟灵姑娘!”

        “青璋!”

        这么大的动静,宋如玥终于醒了过来。可她还是呼吸滚烫,头痛欲裂,心□□似被人撕了那么疼。

        她出了一身汗,不知是疼的还是捂的。但总算能抬起眼睛往上看。只见拦住自己的是林荣,已经被她扑倒在地——而他右手捏着个碎了一半的瓷勺,左手在自己腕上使了一个绝妙的巧劲,她手腕一麻,剖风已经落了地。

        另一边,一碗参汤粉身碎骨在辰静双脚下,他正坐在自己床边,指间淌下流不尽的血。高央也掐着他手腕止血,调子都变了:“钟灵姑娘呢?!军医!!!”

        她的脑子还被浸在心里跳着,令她头晕目眩,看不清辰静双的表情。

        而辰静双身后不远处,另有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不悦地看着她。她好容易辨认出他身上的衣服——这是辰静双的暗卫之一。

        她记得方才那个梦。一想到辰静双,依然为他伤心欲绝。

        宋如玥微阖了一下眼睛,便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完,她自以为理智了、捋顺了,便轻轻挣了一下,林荣也看她面色沉静,心底虽有不祥的预感一掠而过,只好一点点将她松开。

        钟灵已经进来了,见了里面的场景,倒吸一口气,匆匆去看辰静双的手掌。

        而宋如玥俯身捡起剖风,将它收回鞘内,别在腰侧。

        她先问林荣:“你怎么在?”

        林荣道:“高央说在王妃这里候命,他总有些不明白的,于是找我询问。正看见……就挡了一下。”

        宋如玥点点头:“既然如此,现在没事了,你们出去说吧。”

        合情合理。林荣只好带着高央出去。

        宋如玥又看向辰静双身后的人:“这位……有些面生。”

        她毕竟有身份,那人顿了顿,答道:“属下是从禁卫里新调来的。”

        听起来,辰静双近期扩大过一次暗卫的规模。但宋如玥此刻不关心这个,她道:“你也下去吧,我有话对辰王说。”

        那人这回毫不犹豫,道:“以王妃刚才的行为,请恕属下不能从命。”

        ——这些新人,警惕心倒是很重。

        宋如玥正想着别的说辞,忽然,一只手竖在了二人中间。辰静双道:“王妃是梦中惊惧,无心之举。你下去。”

        那人显然是新人,出乎预料,顿了顿才道:“是。”

        于是他也出去了。

        帐内,就只剩了三个人。

        不等宋如玥开口,方才一直埋头装哑的钟灵已经抢先出了声:“好了,殿下!所幸伤口不深,只是这些时日,还是尽量不要动用这只手为好。”

        辰静双一点头。

        钟灵道:“外面还有伤兵,我就先告退了。王上王妃再有什么事,高声叫我就是,我是王妃军医,不会走远。”

        宋如玥笑了一下。

        她出去后,帐内终于只剩下二人了。

        辰静双也终于抬起眼睛,看了宋如玥一眼。他的目光还是那样,淡淡的,沉静的,若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眼神,宋如玥绝不会以为这是失望。

        辰静双微笑着问:“现在,没有外人了。要杀要剐,我都悉听尊便。”

        宋如玥闻言,咬了咬嘴唇。

        可她确实抽出了刀。

        就像方才梦魇里那般,雪亮刀光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鲜血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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