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代言效果出乎意料，非常好。”

        高则斯将笔记本展示给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超出了我们的预估，对方也有要长期合作的意思。”

        这人年纪不过二十四五，有张过分俊美的脸。闻言，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抬起好看的眼睛，视线短暂扫过屏幕，低低“嗯”了声，表现得兴致缺缺。

        他的一切动作都被高则斯收进眼底，高则斯扶了扶眼镜，不动声色拿回笔记本，垂眸时，余光猝不及防被闪了下，不由得看了过去。

        男人匀称好看的手在手机屏幕上不断敲击，指尖连带手腕跟着晃动。闪到高则斯的正是他腕上的表——此次代言的“x”家的经典款限量版，表盘上的钻石不时闪出微光。

        能拿到代言也正因为他是“x”家的忠实客户。

        “容时，一会儿有事？”高则斯收回视线，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放松。

        叫做容时的男人点头，修长分明的手指向后撩起额前碎发，若有若无叹了口气，语气悠长，“说好了四点见面，已经超时了。”

        不断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时间一点点过去，纪容时也越来越烦躁。

        “也许是有事耽搁了，”高则斯安慰道，“邵总一向很守时。”

        听了这话，纪容时勉强笑了笑，唇角微微抿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下的眼帘恰到好处遮住了一闪而过的苦涩。

        “你说的对，他最近确实很忙。”纪容时故作轻松，扬起了嘴角，“代言的事，麻烦你了。”

        高则斯笑着摆摆手，他是纪容时的经纪人，两人共事两年，不论/公私，关系一直很好。视线不经意扫过亮起的手机屏幕，他突然想起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由得担心起来，语气也随之一变。

        “最近工作忙，我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坐直身体，拍了拍脑门，“后天就要进组，你今天好不容易休息，千万别出岔子。”

        “放心，不会的。”纪容时笑了笑，“没事我先走了。”

        说着，抓起桌上的棒球帽扣在蓬松头发上，口罩和帽子之间只露出了一双微微上扬的眼睛，轻飘飘随意看一眼都似在笑。垂眸时，睫毛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整个人填了层生人勿近的疏离。

        但这样一双眼睛，谁都会喜欢。

        纪容时裹得严严实实，北方冬日末尾里这样的打扮不算奇怪。

        坐进车里，他才微微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针滴答滴答转着，已经要逼近数字“5”，看来今天去不成了。

        正想着，一旁的手机倏地响了起来。

        纪容时一个激灵，看也没看，直接接通了电话。

        “纪先生您好，我是杜康。”不算熟悉的声音在对面响起，纪容时提起的一口气在胸/前环绕，慢慢落了下来。

        “嗯，”纪容时手搭在方向盘上，拇指不停摩/挲，“他呢？”

        杜康那边很安静，静到纪容时以为是在和一团空气打电话。

        “邵总临时有会议，暂时脱不开身，”杜康干练的声音有瞬间的迟疑，“让您不用等他。”

        话音刚落，纪容时右眼皮快速跳了三下，让他没由来心慌，草草说了句：“知道了。”

        扔下手机，他按了按眼皮，心中暗忖，不知道是要倒霉还是要倒霉。既然如此，再等下去就没意思了，不如早点回家休息。

        音乐在车内缓缓流淌，纪容时听出来，是最近爆火的一首歌，歌手叫什么他忘了，大概在某个活动上见过一次。

        前面正赶上红灯，他微微侧首，恰好看到远处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上面不是别人，正是他。瞥到自己不忍直视的浮夸表情，纪容时赶紧移开视线，专注看前方，等着绿灯。

        这一看，余光又瞄到了副驾驶座上放着的两张电影票。暗红色的印花，人物扭曲的表情，是今天上映的恐怖电影。

        原本约好今天去看电影，到头来还是没去成。

        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几个月来，大大小小被翘掉的约会多到不想计算，若不是他知道对方真的很忙，都要怀疑是故意的。

        绿灯亮起，纪容时跟着前方的车驶出，回过神来时，已经来到了对面车道，转向灯摆正的声音恰好停止，“咯噔”一声，卡在他心坎上。

        心情还未平复，手机再次响起。

        车停靠在路边，纪容时看着来电人，深吸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

        “在哪。”对方的声音低沉厚重，“到家了？”

        “没有，”纪容时侧首时正好看到了广告牌的一角，“还在外面。你的会开完了？”

        “嗯。”他的声音有片刻停顿，似乎是在看时间，“还来得及，我现在过去。”

        微凉的指尖敲在方向盘上，纪容时缓缓勾起唇角，放慢语气，“你忙，改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隔着电话，纪容时听见门开合的声音，恰到好处停了声音。

        “我马上就到。”

        说完这句，对方挂断了电话。

        纪容时深吸口气，再次发动车朝着摆放巨大广告位的广场而去。

        两边的路灯早早打开了，暖黄/色的光在玻璃上流淌，照亮了车内，柔和了纪容时帽檐下的阴影，衬得那双眼睛更加好看。光华流转，比广告牌上还要夺目三分。

        天飘下了雪，成双成对在车灯前翩翩起舞，和路两旁拥抱的情侣一模一样。

        纪容时按下车窗，悄悄拉开口罩的一角，清新的空气席卷进肺里，之前的沉闷一扫而空，取之而来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愉悦。

        广场上人很多，纪容时把车停在角落里。正要下车收到了一条语音信息。

        “天冷，在车里等我。”

        天的确很冷，但是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走过去也需要时间，在影院见也是一样的。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纪容时混在人群里，并不显眼。他按下帽檐，戴好口罩，尽量隐藏起自己。他可不想情/人节被打扰，更不想引起注意。

        悄悄找了个角落坐下，没风也隐蔽，是个等人的好地方。

        回了消息，纪容时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大概等十五分钟两人就能顺利见面。

        可这一等，时间就到了六点半。

        电影六点开始，已经错过了半个小时。就算现下是初春，天气依旧很冷。纪容时紧攥着票的手冻得发红，无意识捏皱了电影票，留下了丑陋的折痕。

        他叹了口气，猜出来了什么，又倔强的不肯承认，非要亲自听到才得死心。

        他抖着手拨通了电话。

        “到了吗。”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纪容时才听到声音，“我在公司，临时出了问题。”

        纪容时压住心头涌动的怒气，尽量保持平静，“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你没时间，让杜康打也行。”

        对面又是沉默，偶尔能听见说话声。

        “你先回家，等我回去。”

        面上覆着的口罩或多或少阻碍了空气，纪容时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在和他作对，凝固在一起，让他无法呼吸。

        “我还在广场。”纪容时吸了吸鼻子，不是他怎么了，是天太冷了。

        对方终于听出了不对劲，语调微微上扬，尽管细微到听不出来，“你在外面？我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

        纪容时沉默着闭上眼，沉沉呼口气，挂断了电话。他靠着墙，随手揉皱电影票塞进了口袋里。

        广场上的人来来往往，在没人注意到角落。纪容时背过身，拉下口罩，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在鼻腔里打转，牢牢依附在上面。每次呼吸，仿佛都有尖锐的刀在身上划过，让他忍不住想要痛呼。

        站在灯下，暖色灯光打在脸上，微微仰头就能看到从天而降的细雪。落在皮肤上的瞬间被化解成水，沿着脸的弧度滑落。

        他哈了口气，轻薄的雾气在面前徐徐展开，连带着被裹在其中的雪花被冷风冲的七零八碎，最终缓缓消失在眼前。

        不过怔愣的片刻，纪容时听到了周围越来越近的低语声，抬头发现有人时不时朝他的方向看，其中几个人的手机已经举了起来，他这才想起他摘了口罩。

        遭了。

        脑中的弦一下绷紧，他戴上口罩，压低帽檐，垂眸盯着眼前的地板砖，快速离开了广场，直到不见了身影，还不断有人看向他的方向。

        回到车里，纪容时才彻底松了口气，将帽子口罩通通摘下，狠狠呼了口气。额头“咣”的一声抵在方向盘上，在光洁的皮肤上砸出了一片红。

        他的双手冰冷僵硬，等了半个小时，才渐渐恢复力气。摸出口袋里揉皱的电影票，看了片刻，将它撕成碎片，扔进了最近的垃圾桶。

        做完一切，默不作声发动车，缓慢驶入车道，红色尾灯渐渐与车流混为一体，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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