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困局

飞来峰，奉明终于喝完了裴凌递过来的药，顿时感觉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唇腔中的苦味也散得七七八八，不用让他再皱着眉头。想起刚才种种，奉明低垂的眉眼里仍是黯淡无光。

        师尊很在意云亭师姐。

        传音符里，第五齐名气得拍桌。道魔族愈发大胆了，竟敢接二连三地过来捣乱，真当他云来无人了吗？

        裴凌面色冷淡，“骁和羽怎么样了？”

        今夜南宫佐和南宫佑都冒出来了，她就不信将羽那边会没有动静。

        “将羽被救走了。”

        第五齐名感觉头又疼了。宗门里突然走水，弟子们都被派去救火了，慌乱下谁还能留意到要分注意力给将羽。

        魔族护法能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羽救走，十有八九也可以全身而退。但走之前还要存心挑衅，给他们制造点麻烦恶心下云来。

        齐名火大得很，又要花钱修缮。这掌门不当也罢，成天算来算去，想省点钱都不行！

        这笔账，他必须算在魔族头上。

        云起与她徒弟去追骁和羽了，裴凌回头，对着躺在榻上的奉明开口，“徒儿，为师去处理些事。”

        奉明脸色僵硬，皮笑肉不笑，“师尊是想再从他们口中探听点消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师尊只会待云亭师姐如此上心的感觉。就算他出了事，裴凌也不会多在意。

        “在没确认自己处境安全前，南宫佑不会再跟我透露太多信息。”

        南宫佑什么性子，她一清二楚。裴凌想解决的，是另一件事。

        云来前些日子因为不堪魔族的骚扰，开了结界。但宗门地域广阔，结界想把云来全部囊括进去并不现实，所以结界只设在了禁地。

        魔族这次动作不管筹划得怎么齐全，也要时间善后。他们想从云来快速退出去，只能说想得美。

        她走得很急，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一人。自从回了云来，师尊每日与他相处的时日愈发少了。如今就连他受伤，裴凌也不会再待在他身边。

        想到此，奉明愈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自昨夜的事发生后，云来上下全部封锁。掌门明令，内中弟子无论是谁，都不得下山。想要下山的，全部都得去他那里报备。此外，宗门各处出口被连夜加派人员蹲守巡逻，一旦发现可疑人员，巡逻人员可以直接将其拿下。

        为防止有人强行破关，裴凌熬夜，凭一己之力给整个云来都加了一层结界，只为了快速把剩下的骁和羽护法逼出来。

        但因劳累过度，裴凌建完结界后就睡了过去，被云起送回她的住处。

        次日中午，云来全宗上下热闹得厉害。奉明刚在主峰溜达，就听得身边的弟子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还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

        奉明摸了摸脸，他昨日没有伤到脸吧？

        谢连看到他，连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师弟，你听说了吗？今日晨时云来出了两条劲爆新闻。”

        他的语气中难掩激动，脸上的神情更是明显，掺杂着几分躁动。奉明眯了眯眼，敢情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沈岚一看奉明的状态就知这是个还没听说的人，开口解释了下现在的情况。

        今日晨时，宗门里忽然炸开了锅。一时间全宗上下开始流行两大话本，巧的是，这俩话本都与裴凌有关。

        □□她同魔族勾结，与南渊护法南宫佑有过一段情，他们是相恋多年的道侣。

        另一本却是说裴凌嫉妒天才，毫无容人之量，一手策划了除掉云亭的计划。

        哦，云亭就是那个被传是剑君裴凌继承人的绝世天才。

        剑修多重情重义，且为不公发声，无惧权威。消息一出，云来弟子愤怒非常，今日已多番骂过裴凌道貌岸然。谋杀弟子，当诛。

        修界不需要这样持身不正，连自己的徒儿都能下杀手的剑君。

        裴凌枉为剑君，更不配拿剑。

        不过半天时间，宗门的弟子分了好几拔去第五齐名那里声讨，请求掌门降罪。甚至有人扬言，若是掌门包庇，他们就把事情闹大，闹到裁决司去。

        裁决司，修界于司法执法职能为一体的地方。任你有多高的修为，到了裁决司，都得乖乖挨宰。要事情真闹过去了，就算是裴凌，也不能轻易了事。

        “这事出现的时间未免太巧合。”像是有所预谋，有组织一般，两个话本引起的风波，影响扩大的速度惊人的迅速。从传播到弟子抗议，像是环环相扣，早就安排好的情节。

        “沈师姐，掌门师叔现在的态度是怎样的？”

        沈岚扶额，她师尊连着听了半天的抗议，头疼得厉害。偏偏剑修又大多一根筋，性子倔，怎么也打发不走。一众人等在第五齐名的山头外齐刷刷地站了好几排，看起来特吓人。

        谢连打了个呵欠，他还有空关心裴凌呢。

        “明师弟，你这样问，不会相信君上吧！你就不怀疑她下一个要杀的对象就是你吗？”

        本来修界中人就很不解裴凌好端端的，干什么要收个资质平平的徒弟。如今听闻她容不下新的天才，忌惮新人后来居上，分去她的光环后，众人顿时醒悟。

        合着是要个平庸的弟子仰望她，却不管怎么努力都追不上她，对她没有任何威胁呢！

        奉明脸色倏变，同他拉开距离，“谢连，请注意用词。”

        与此同时，裴凌终于从力竭中醒来。她刚醒，云起便迫不及待地把宗门新发生的事告诉她。

        裴凌挑了挑眉，对此并不意外，迟早会有这一天。

        “你到底听没听进去啊，第五齐名快顶不住压力了。”

        剑修性格不一，但不管怎么各有千秋，有一点是共通的——刚烈！

        第五齐名现在被架在火上烤，他要不处置裴凌，那些弟子恐怕会寒心，此后他云来如何在修界立足？这就算了，刚烈的弟子甚至已经在商量合作起来，共同围攻裴凌，不信她不能伏法。

        裴凌轻声笑了笑，“这不就是南宫佑想要的吗？”

        她昨日刚押下南宫佑，没有当场格杀。这是谣言开始的第一步，正好为今日的风声提供佐证。

        难怪她不杀南宫佑，原是旧情人。

        让云来弟子结伴去第五齐名的住处联合抗议声讨他，这是南宫佑的第二步。如果她没猜错，骁肯定就藏在这些人中带节奏，引导风向。

        如果尖锐的矛盾无法调和，裴凌与这些云来弟子，总有一方是要被牺牲的。

        她若受不住这指责而开了杀戒，云来的新生代弟子没了，他日正魔战场上就少了一份助力。她若受了今日的污名，正道坐镇的大能就少了一个，于战局影响颇重。

        谁让裴凌每一次修界大劫，都是她站在最前面，稳定浮动的军心。不管如何惨烈的境况，最后也能转危为安。

        反正不管她认还是不认，裴凌此后在修界的名声都不会好听，云来都要因此元气大伤。

        从一开始，裴凌就知道南宫佑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她相信南宫佑告诉她云亭碎魂的消息是真的，但她绝对不信那家伙突然告诉她会没给她挖坑，会不想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

        他要她身名狼籍地随他去南渊，更要她戡不破人心反复，弃剑入魔。

        以自身为饵，让游离在外的骁和羽护法完成后面的布局。裴凌欣赏地鼓了鼓掌，还真是他一贯的作风。

        “你说说你，招的都是什么烂桃花！”

        云起咬牙切齿，她素来不喜裴凌那套心系苍生论，因为她的道只在云来。

        云来的安危，就是她的全部。

        唉。裴凌望了望天，这好像不能怪她吧！要不是她那早就战死沙场的老父亲瞎顾虑，道她自幼没长在修界，在凡尘界吃着寄人篱下的苦，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以后会不好过。她也不会有个突然冒出来的名义上的道侣。

        他想得倒是挺美，说第五齐名以后会成为宗门掌门，万事以宗门利益为先，顾不了她，会让她受委屈。又说观越在剑道上就是个废物，以后怎么为她撑起一片天？所以观越也不能让他放心。

        最后，云来先掌门左挑右选，终于把南宫佑给挑了出来。

        裴凌无数次感叹父亲的眼光，刚好挑中卧底在云来的魔族，这种运气也是没谁了。

        刚回云来那会儿，裴凌三番五次险些被他坑死。

        包办婚姻真是害死人！

        “接下来的事，可能要劳烦你走动，朝阳。”云起，字朝阳。裴凌心中有了主意，她现在必须出面。

        “行了行了，就你事多。观越不在，你就逮着我剥削。”

        云起吹了口气，她现在还真是劳碌命。为裴凌担心这，又担心那，完了还没点实质性的好处，血亏。

        第五齐名的山头，裴凌到的时候，底下围得密密麻麻，大概有六七百号人吧！

        第五齐名感知到他的存在，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过分了。

        “还不赶紧下来，让小辈为你出头，你好不好意思！”

        带着暴躁的传音传来，裴凌的眼尾因意外而往上扬了扬。奉明？

        “他刚才为你辩护，被台下的弟子怼得无话可说。道他是你的徒儿，他又需你的庇护才过得好，自然向着你。所以他的话没有说服力，不值一提。”

        他们俩是利益共同体，同一条船上的人。发生丑闻，不想着划清界限，还想出来替人分担愤怒，不就是着急了！怕裴凌倒台，他在云来的处境会急转直下。

        纵被千夫所指，奉明的脊背仍然挺拔，目光中仍是坚定。裴凌欣慰地勾了勾唇，这孩子心性坚定、执拗，她当初还真没看错他。

        “奉明应该避嫌，他的话不具备任何说服力。那我呢？我沈岚作为师尊的关门弟子，有我为君上担保，总该有保障了吧！”

        人群中有人倒抽了口冷气，嚷嚷道，“那也不行。谁不知道掌门与裴凌是同宗同门的师兄妹，掌门不好发话，可不就派了你！”

        沈岚感觉手有点痒，她现在很想提剑出鞘，把说这种鬼话的人拖出来暴打一顿。就你话多！

        “退下吧。”

        裴凌从容出场，面上不怒自威。她就站在此处，身上半点属于剑君的威压都没释放，有如锋芒毕露的利剑。垂眸之间，气势凛然。

        台下刚还躁动不安得有些吵，此刻却是噤若寒蝉，难得迎来了短暂的安宁期。

        “君上，晚辈并无恶意，只想知道事情原委。剑修立世本为涤荡世间不平，不偏私偏义，而求公道。望君上能在此解答我等疑惑。”

        “请君上言明云亭师姐叛变云来，以及身死真相。”

        裴凌站在高台上，场下的境况都在她的眼底，纵览无遗。在一片齐刷刷地请求中，裴凌唯见一人面目模糊，似在雾中，百般朦胧。

        可要仔细看，又像是错觉。

        南渊骁护法，擅幻术之法。他来了，裴凌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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