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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六、莫负


1

        那日以后凤九有近一个月未见着穗禾,穗禾也没再来找她。凤九找了月下仙人打听,才晓得穗禾这些时日回了自己族中,安心准备寿宴献宝的事儿去了。

        不出半月,便是天帝寿宴。穗禾原是同她讲过,她上天走动,本就是要借机讨好她那位远房的姨母,以此来扶持孔雀族。只是穗禾那位天后姨母并不待见她,连个上门的机会也不给她,只怕是要另想法子。

        此番献宝,怕便是穗禾想出来的另一个法子。

        “穗禾也是可怜,若她爹娘能活下来,她如今或是鸟族公主也未可知。”月下仙人伸手给凤九递了颗葡萄,自己也扔了红线偷一会儿懒,“只可惜许多年前鸟族内乱,凤鸟族与雀鸟族带兵平叛,那孔雀族伤亡最惨,族长一家只剩了她一个。想来近些年的光景愈发不好,否则若还有别的出路,谁又愿意低声下气地来求人呢?”

        凤九不言。若单单从凤九与穗禾初遇的那一面看,她自是认同月下仙人所言。可相交了一段时日,凤九便是这狐狸脑子再迟钝,也能察觉出穗禾所求。

        她若要单单振兴一个孔雀族,攀附鸟族族长便是。借着天后的力做一个鸟族分支的族长,未免太不划算了些。

        兼着穗禾又是那么一个骄傲性子,原本近在咫尺的宝贝失去了,想来她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凤九将口中葡萄咽下去,猛地觉得,自己能见过穗禾的泪水,也真是可贵的机缘。

        穗禾近日颇有些头疼。

        那一日她好不容易拐带了凤九下界游水,不曾尽兴不说,反倒惹了桩甚是恼人的桃花。

        “少主,那蛇仙今日又来了,”近身服侍的婢子苗菽低低笑着,为穗禾簪上珠花,“说是无论如何也想请少主见他一面。”

        穗禾抹匀了口脂,略抿了抿,淡然道:“总归今日要出府去,你迎他至前厅,我两句打发了他便罢了。”说着笑起来,“这几年,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认认真真叫门的,好歹给几分脸面罢。”

        苗菽眼中水光稍纵即逝,而后随着穗禾笑起来:“少主大难不死,可见是有福气的,往后……都会好起来的。”

        葱白的指抚上如漆鬓角,镜中女子巧笑倩兮,黛眉如柳,启唇柔声细语道:“那是自然。”

        彦佑在正厅踱了数个来回,穗禾才携着苗菽姗姗来迟。

        孔雀仙子今日一袭雪白褶裙,青蓝雀羽抽丝纹的琼花绣样栩栩如生,随着步伐起伏,足畔生花。穗禾微微垂首与他见礼,头上簪花步摇轻轻一撞,清脆的叮当声撞开面前自诩风流潇洒的少年的心房。

        “彦佑君多日上门拜访,可是寻穗禾有何要事?”

        彦佑瞧着孔雀仙子的娇俏笑颜,面上不自觉便红了个彻底,手忙脚乱地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捧出一只小木盒来。

        掀开盖来,原是支银钗。钗头翠玉点缀,青色素润,倒是难得一见的好成色。

        “上次多有冒犯,害仙子失了心爱珠花,”彦佑伸手将木盒递上,“这是小仙该赔给仙子的,望仙子原谅。”

        “原是为了此事,”穗禾笑意不减,眼神微动,一旁的苗菽便将木盒接过,“不是什么大事,彦佑君何必介怀。”

        见她这般形容,彦佑反倒愈发局促,木愣愣开口道:“仙、仙子仁厚,彦佑愧不敢当。往后若有想求之物,只管告诉小仙,凡小仙力所能及者,定当竭力为仙子求来。”

        穗禾瞧着眼前呆怔少年暗自一哂,面上倒是不显,一时竟也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便微微蹙眉甚是纠结道:“说起来,倒还真有一物,穗禾想要向彦佑君讨教一番。”

        彦佑连连颔首:“仙子但说无妨。”

        小孔雀抬了眼,一双美目又透又亮,似是天真少女,开口语调亦是烂漫无邪:“我的姨母,想要这世上最为绚烂之物。彦佑君你可知,何为世上最绚烂之物呢?”

        2

        天帝寿宴当日,于九霄云殿宴请众仙家,连下界的地仙也一个不落。润玉虽不受天后待见,但到底是天帝长子,自然是要出席。凤九倒只是想小小地凑个热闹,若非必要并不想在宴会上露脸。毕竟此方天界也不知有多少人修为在她之上,若是瞧出她身上不同的仙法,反倒要招惹麻烦。

        是以凤九早早与月下仙人和缘机仙子说定了,寿宴时她只在外头随意逛逛,若无什么新奇的就回璇玑宫睡觉去,他们二人若见着什么稀罕吃食,记着帮她带上一份就是。

        结果这二人愣是在寿宴上喝得七荤八素。逛腻了园子的凤九在璇玑宫歇了一觉醒来,只从仙侍处打听得月下仙人与缘机仙子勾肩搭背歪七扭八地从九霄云殿出来,也不知是聊到什么二人相对抹泪,险些双双踩空从好几千阶的云阶上滚下去。

        听多了姑姑平日所钟爱的传奇话本的凤九闻说此言登时立起了狐狸耳朵,深觉这里头有些不为人知的风花雪月,合该好好打听一番。由是凤九急慌慌收拾了自己,一步三蹦地就要跑去姻缘府盘问醉了酒的月下仙人。

        可这头凤九刚出了璇玑宫的大门,迎面便撞上了饮宴归来的夜神大殿。

        “凤九?”润玉远远便瞧见小狐狸连蹦带跳地从宫里蹿出来,这才紧赶了几步,“这么晚了,是要做什么去?”

        凤九听得润玉唤她,抬眼便要应声,却冷不防瞧见润玉那一身为了寿宴特意穿戴齐整的云白鱼龙纹广袖长袍,打量得他为了寿宴还特意换上了织女府新赶的霞锦玉带,不由得眼前一亮。尤其他今日漆色墨发挽起一半,被一枚翠色玉扣束住,肩上却落了两根莹白丝绦,更衬得他眸如点漆,面若冠玉,连带着浅淡的唇色都像是敷上了桃花粉的胭脂。

        凤九虽也算是遍览绝色的一只小狐狸了,但身边那些绝色多是如姑姑、四叔、折颜一流随性自在之人,哪怕收拾得再随意,连落下的头发丝都是好看的,倒很少会去研究衣饰颜色一类。司命与连三殿下倒是经常衣冠齐整,配饰周全,但落在凤九眼里总觉得过于规整呆板,反倒压了原本颜色。就连帝君,凤九虽觉得他若是穿戴齐整会十分威武,但也就和挂画上的老神仙君座别无二致了,所以她更喜欢见帝君随意披一件紫衣的模样。

        可是像是润玉这般,能将严整冠服穿出他自己身上那股子仙人风流的,天上人间,两界洪荒,凤九真真还是第一次见。

        凤九这边如何想润玉自然不知,他只是瞧见小狐狸自顾自在他面前又发起了愣,由是不免无奈轻叹,挂着一丝笑意曲指轻轻弹了弹她的脑门儿。

        “被抓住了就发呆装愣,”润玉把话说得严厉,眸底却不带苛责之色,“若不好好交代便不让你回我这璇玑宫了。”

        凤九捂着被弹了的额头晃过神来,登时面上浮起一层薄红,暗恼自己又在他面前丢了人,正垂头咬着嘴唇,却冷不丁瞧见他袖中一抹粉色。

        “殿下这是从寿宴上偷回来的吗?”凤九一伸手就扯住了他的袖角,抬眼望时只见润玉捂脸扭头,还虚张声势地咳了两声。

        无奈小狐狸眼巴巴地一直盯着,夜神大殿稍微咳了几下,也只能无奈地伸手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圆滚滚的粉嫩仙桃。

        “这是只有父帝寿宴时才供上的仙桃,众仙各得一枚,食之便抵千年灵力。”润玉将仙桃放到她掌中,“想着凤九你化形不久,仙桃的灵力正好助你巩固修为,我就带回来了。”

        说着他又特意强调了一句:“是我自己案几上的那一只,不是偷回来的。”

        凤九在他将桃子递过来时就打量了一圈,确实是九重天上才有的珍品。不过凤九是在折颜的十里桃林里被养大的,什么样品种的仙桃没啃过一口,如手上这一只桃子品相差不多的也吃过百来枚了,按理也就无需大惊小怪了。

        可是凤九握着手里这枚不算太大的仙桃,悄悄瞥一眼面前夜神暗自抿唇的羞恼神情,不知为何狐狸心里塌陷了一角,暖融融的像要化开了。

        “殿下都舍不得吃,凤九怎么好意思吃独食?”凤九捧着桃子笑起来,“我拿去做了点心与殿下一起吃吧。”

        润玉一时失笑:“都说了是给你巩固修为的,你自己吃了就好。这仙桃虽然难得,又不是只剩这一个了,不必这样宝贝。”

        凤九心不在焉地听着润玉的话,脑袋里早已飞快思索起要给他做些什么新鲜吃食,听得润玉劝她,没头没脑就应了一句:“可是殿下今日带回来给我的仙桃只有这一个啊。”

        凤九本意是要同他强调今日既然有一个仙桃,他们二人同享本是应当,没必要他让出来单给她一人。只是这话说得直白简单,落在听者耳朵里却又是另一个意思,尤其润玉将这桃子捎回来给凤九原本就揣了些自己的隐秘心迹,此时被小狐狸一记回怼,仿佛自己的那些心思都要被捅破了。尤其说出这话的人根本没意识到一丁点儿的不妥,仍十分专心地思索着有关桃子的烹饪方法。

        “凤九,”润玉捏了捏鼻梁,红着耳尖无奈道,“你若不想一人吃,不如直接切开就好。我其实也给你带了点儿点心回来。”

        说着,还没等凤九扭头,润玉就又从袖中掏出了一方雪白的锦帕。展开四角,正中央整整齐齐摆着几块模样各异的糕点。

        凤九目瞪口呆:“殿下你不会把寿宴上的吃的都带回来给我了吧?”

        润玉心虚地别开视线。

        不管润玉到底在寿宴上吃没吃过东西,单为着他特地将众仙每人只有一个的仙桃留给她的心意,凤九都不能没心没肺地将他一个人留在宫里。正巧凤九这两日寻摸着给润玉换个夜宵口味,厨房里正冰着她已经包好的馄饨,这个时辰拿出来解了冻,只要再熬锅好汤就能凑一顿宵夜。

        “所以,”润玉看着凤九吹着指尖将盛着馄饨的滚烫的白瓷碗放到他面前,又拿了碟子将切了小块儿的桃子和他带回来的糕饼盛了,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她,“凤九你原本出门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凤九小小地啊了一声:“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月下仙人醉酒,想赶去瞧瞧他的笑话。”

        润玉看她吐了吐舌头,也只能笑着轻声斥她一句:“顽皮。”

        凤九吹着馄饨十分潦草地点头应是:“那自然是比不过殿下的。”

        润玉也知自己今日行径算是被她拿住了,状似无奈地叹气:“看样子你要笑话我很久了。”

        凤九咬下馄饨,眯着眸子笑得眼儿弯弯:“机会难得嘛。”

        3

        “穗禾仙子!”

        寿宴散席之后,彦佑无视了鼠仙频频向他示意的目光,转身就混进一众喝得醉醺醺的仙家中,悄无声息地就摸到了紫方云宫外的宫道上。踱步了几个来回,少年蛇仙一个扭头,就瞧见了被仙婢送出来的孔雀仙子,连忙兴冲冲迎了上去。

        穗禾今日献了一支独舞,又给天帝天后送了她费了千辛万苦寻来的翳珀。天后虽然纡尊降贵见了她一面,可也只是寻常的客套,若想得势这些还远远不够。穗禾烦躁地理了理因献舞而松散凌乱的发髻,不小心勾下一只珠花后,又狠狠拧眉抬手去抹唇上已经花开的口脂。

        彦佑喊她时,穗禾手忙脚乱地忍回了眼眶中的泪意,转脸挂上一副疾言厉色的神情,扭了头狠狠瞪了过去。

        满心欢喜的蛇仙还来不及兴高采烈,被红着眼眶的小孔雀狠狠一瞪,不知怎么浑身一抖,脚下险险一个趔趄,差点儿直接摔到她面前去,待到重新站定了,才很是心虚地讪讪一笑。

        “小仙失礼,”彦佑俯身作揖,别开眼不敢瞧穗禾神色,“又让穗禾仙子见笑了。”

        穗禾理了理神色,偷偷睨他一眼,见彦佑不曾盯着她瞧,便清清嗓子应了一声,与他道:“彦佑君此时来寻我,可有什么要紧事么?”

        彦佑这才直起身来,向四下稍稍打量一番,稍稍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同穗禾道:“仙子若是无事,能否容在下说几句话?”

        穗禾向后稍稍一瞥便瞧见紫方云宫前来往的仙侍,料想在此处和这青蛇攀谈未免太惹眼,听得他如此提议便也点了头,二人一前一后向天门的方向去。

        “那日仙子问在下何为史上最绚烂之物,彦佑愚钝,想了数日才敢来回仙子,”行至僻静的宫道上,彦佑犹犹豫豫总算开了口,但瞧见穗禾向他看过来,还是忍不住红了一半的面颊,“不过在下见仙子今日向天帝天后献了翳珀,可是觉得这便是最绚烂之物?”

        原本就因献宝一事不甚顺利而烦闷的穗禾听得他如此问,以为他是拿这件事来取笑她,当即开口刺了他一句:“穗禾自知找来的不是最好的宝贝,真是让彦佑君见笑了。”

        青衣的蛇仙一下子就手忙脚乱起来,对着她连连摆手,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不不不不不是,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是觉得仙子能找到翳珀真是独具匠心,天帝天后肯定也会记挂着仙子这一番心意的。”

        彦佑竹筐倒豆子似的好一通解释,但见着穗禾仍是表情淡淡的模样,似乎也没把他这一番解释听进去,当即有些手足无措,情急之下便从袖中直接掏出了自己带来的东西。

        是一枚巴掌大的不知切出了多少个面的琉璃珠子。

        穗禾瞧着那枚近乎透明的珠子,只觉他是来拿她寻开心,由是连话也懒得再和他说,扭了头便大步流星向天门去了。

        彦佑还没来得及解说一番自己这颗琉璃珠子的深意,便见着孔雀仙子怒气冲冲转身走了,忙乱之中也只能一边小跑着跟上去一边又从袖子里掏东西出来。

        “仙子!穗禾仙子留步!”

        穗禾听着身后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嚷更觉得烦闷,更加快了脚步。哪知这条青蛇仍旧死皮赖脸地跟着,一连跟了数百步远仍不回头折返。

        “穗禾!你快看!”

        跟到后来,他倒是连仙子也不叫了。

        恼羞成怒的穗禾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狠狠转头就要对着他一通叱骂,却不想刚一回首,却猛地被一道光晃了晃眼,而后再睁眼就是青衣蛇仙喜笑颜开地迎上来,方才手里捧着的那颗琉璃珠子此时正飘在半空中,被他掌心握着的夜明珠一照,珠面上的棱角处折射出数道刺眼的光芒,却不知为何在表面上浮动起五彩斑斓的虹色。

        九重天浓重黑沉的天幕下,这一枚小小的珠子像是把白日里的光芒收尽了,连彩虹也一并偷走,在安宁寂静的夜里独自夺目璀璨。

        “仙子这下可满意否?”

        穗禾被他猛然一问,这才回过神来,望向面前的彦佑时,只见先前手忙脚乱的少年蛇仙此时面上尽是欢喜与期盼,哪怕方才被她那样落了一通面子,眉眼间也不见丝毫的不虞。

        这样直白又热烈的善意,自从父母去后,她在这天界也只是第二次见。她原以为第一次遇见的那只傻狐狸就够天真了,却不想又遇到这样一条呆头呆脑的蛇。

        穗禾左右想不明白,瞧着面前的彦佑,不自主就一起笑起来。

        “嗯。”她应答的声音轻轻软软,“好看极了。”

        孔雀仙子猛地变成了这一幅乖巧模样,倒是让一向自诩风流潇洒的彦佑手足无措起来。他略抓了抓头发,而后咬咬牙扯过孔雀仙子端端正正揣在袖里的手,将夜明珠和飘着的琉璃珠子全都搁到了她掌心里。

        “这原是在下答应了要为仙子寻来的,自然也要赠与仙子,还望仙子一定收下。”彦佑见着她怔怔地望向自己,忍不住面上火烧似的烫了起来,“在下在下虽然不知仙子究竟因为何事烦心,但在下还是想告诉仙子。”

        穗禾握着被他攥得温热的夜明珠,被夜风吹得生冷的面颊也有些回暖。那一点柔和的光被她小心地用两手捂住了,抬眼时她鸦色的睫羽掀起,墨色的眼瞳中映出一点亮晶晶的光。

        她笑着问:“什么?”

        彦佑想告诉她,在洞庭湖畔看到她的那一瞬,无论是她与那个狐狸仙子嬉笑打闹的笑颜,还是她低头投向水面的满是心事的眼神,甚至是她疾言厉色的骄横模样,他都一一记得清楚,刻骨铭心。甚至他找来这颗琉璃珠子,也只是因为想到那日她身边水花四溅,水滴如落雨,在明媚却不刺眼的阳光中不自觉就晃了他的眼。

        他的孔雀仙子,就像是骤然降落在洞庭湖畔的彩虹。他在污泥中抬起头,一眼就看见她的美丽和忧愁。

        他默默记下她的笑,而后应道:“在在下看来,世间万千璀璨,不及仙子万一。”

        穗禾怔了怔,还没来得及红脸,却听得远远有人奔来,似乎是在喊面前的蛇仙。她瞧着彦佑面色僵了一僵,很是心虚地嘀咕了两句要死,而后仍是规规矩矩对她作揖,道了句来日再会。

        穗禾应了他。话音方落,便见着他带着面上刚刚浮起的一丝喜色转身跑走了。穗禾紧赶两步,朝着他跑走的方向望了望,只瞧见蛇仙揽住了匆匆而来的鼠仙,一青一灰两道身影并肩走过了几座云桥,很快就不见了。

        4

        翌日凤九提了一食盒包好的生馄饨去探望宿醉的月下仙人,打算到姻缘府的灶上下馄饨给这老狐狸尝尝鲜,顺便再搜刮些新鲜菜蔬回璇玑宫。哪成想到了姻缘府门口,居然碰上了一身浅粉云裳的穗禾。凤九惊讶之余十分礼貌地问了问她此番的来意,听得她的应答,不免又多了几分惊讶。

        “你大惊小怪什么?”穗禾狠狠白了她一眼,面上的窘迫却是藏不住,“不就是来讨根红线嘛。”

        凤九张着嘴将她囫囵打量了一遍,一时很是肃然起敬:“果然凡人有句诗写的很是不错,叫作‘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桃花开’?”

        这话不说还好,话音方落涨红了脸的穗禾伸了手就要去拧凤九的脸,一面还不忘恶狠狠道:“什么桃花开不开的?人家写的分明是梨花!”

        凤九一面躲一面往姻缘府里头跑,甚至还不忘回嘴:“我这不是拿来化用一下嘛。你不觉得很贴切么?”

        穗禾一朵珠花掷过去,好巧不巧正好被凤九险险一避,打中了听得吵闹出来张望的月下仙人。

        “原是小女子情窦初开啊,好说好说。”

        原本无故被砸的月下仙人还有几分恼意,听得穗禾恭恭敬敬致了歉又说了此番所求,那一张白净的少年面孔上倏地显出一副很是慈爱的笑颜来,当下就扯了小孔雀进姻缘府喝茶,顺便将站在一旁的凤九也一并捞了进来。

        “老夫我就喜欢听你们这些女娃娃说些风月之事,”月下仙人很是殷切地为她俩一人斟一杯茶,“怎么样,你们谁先来?”

        凤九原本就是个来运菜的,当即抱了食盒挣扎着起身来,与他客气道:“我可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只是听得昨日仙人醉了酒,想着仙人平日里待我好,这才带了点馄饨来给仙人尝鲜。”

        月下仙人听得没有八卦,一时垂头丧气了几分,又听得她带了馄饨来,便重新高兴起来,摸着凤九的脑袋夸她乖觉。

        “说起昨日醉酒,还不是因为那个死缘机,”月下仙人撇了撇嘴咬牙切齿,“她非拉我和酒仙那老儿坐一桌,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个菜。”

        趁着缘机仙子现下不在当场,凤九连连点头附和,继续乘胜追击道:“那看来从云阶上滚下去一事”

        月下仙人猛一拍桌:“那是因为老夫与缘机给上次那本灵狐娘子的话本子想到个绝妙的桥段,一时兴起才酒后失足。”

        凤九也没听得自己想听的八卦,登时就有些怏怏,却还是不死心:“那敢问仙人是个什么绝妙桥段?”

        月下仙人张牙舞爪的神色一僵,顶着小狐狸的目光挠着脸讪讪一笑:“这个嘛醒了酒之后就忘了。”

        聊了好几个来回,最后听了个两耳空空。凤九心如死灰地抱着食盒飘去厨下,临了还没忘给他们带上了门。

        端端正正坐着等了许久的穗禾看着月下仙人笑着凑到她面前来,当即清了一清嗓子:“仙人只管给我一根红线就好,穗禾穗禾只是讨个彩头罢了。”

        月下仙人仍旧托腮笑得灿烂:“真的吗?老夫不信。”

        穗禾抽了抽嘴角:“一根红线而已,仙上何必为难穗禾。”

        “这可不只是一根红线,”月下仙人啧啧两声,“这可是有情人的缘分,无缘人的鹊桥。你若不给个好故事出来,老夫怎么写话、不是,怎么祝福你的姻缘呢?”

        穗禾见着他这副刨根究底的模样甚是无奈:“不是穗禾故意要瞒仙人,只是穗禾真的还不清楚,故而来讨根红线保佑姻缘而已。”

        这回是月下仙人奇怪了:“这有什么不清楚的。是不清楚自己的意中人是谁,还是不清楚意中人是不是喜欢自己?照老夫看啊,这种时候多半直接说明白了就能避开大半风月话本子的桥段。不过情爱嘛,缠绵悱恻才显得跌宕起伏呢。”

        说着他抬手抛给穗禾一根红线:“你既然说了要红线保佑,那老夫就给你,拿去随便拴着玩儿,中意哪个拴哪个,还能有人看不上你这么漂亮的小孔雀不成?”

        穗禾得了红线心下欢喜,对着月下仙人连连道谢,反倒是月下仙人看着她笑得灿烂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老夫本以为你这出身原会骄纵些,今日一瞧也不过还是个小姑娘,”月下仙人拍了拍她的肩,“放心,老夫会关照你的。你也有底气些,便是像凤九那丫头横冲直撞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说了这话,自己又觉得稍欠妥当,于是在穗禾点头时又忙忙地补充道:“只不过也别太自信了些,若像那十二生肖府的蛇仙便不好了。”

        穗禾闻言稍敛了笑意,握着红线的手不自觉一紧:“蛇仙可有什么不好么?”

        月下仙人摸着下巴啧啧道:“你在天界待得少,自然不知。那蛇仙啊,样貌自是十分不错了,不过也正因他自恃模样俊俏,所以见了貌美女仙就要攀谈撩拨,还闲来无事编了本什么《六界美人图谱》,说是要鉴赏群芳。近来在天界倒是没怎么见他人,听鼠仙说不知是跑去翼渺洲还是花界了,八成是又见着了什么美人被勾了魂儿吧。”他扁了一扁嘴,而后又玩笑似的与穗禾道,“若你回去时在翼渺洲碰着了,指不定他也要把你收进那什么图谱中呢。”

        穗禾几乎快把手里那条红线扯断了,好不容易勉强出一个笑,只是连齿根都因咬得死紧而发着酸,眼睫也一下一下眨得飞快,像是被什么灰尘迷了眼。

        喉间像被湿透了的棉花哽住,她压低了声音,闷声应道:“仙上放心。他还没那个本事收得了我。”

        话音刚落,还没等月下仙人觉出她面色不对,穗禾就急匆匆转身走了。月下仙人原还有一堆经验想嘱咐她,骤然失了闲聊的对象,心下一时空落落的。

        正好凤九煮好了馄饨端进来,却不见穗禾人影,不免疑惑道:“穗穗不留下来吃早饭吗?”

        月下仙人的狐狸鼻子灵敏得很,她端进来时就闻到了香味儿,心下的那点子怅然也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忙忙地坐回桌前,伸手端过一碗馄饨来。

        “万事要趁早,自然风月也是,”吃着凤九的馄饨,也不耽误月下仙人嫌弃她一句,“就你狐狸脑袋不开窍。”

        凤九很是不平:“您倒是开了窍,这不也没有桃花么?”

        月下仙人被馄饨汤烫了一下,龇牙咧嘴地抽着气。

        “所以啊,莫待春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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