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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云垂镇(1)


第二日一早,岑谧当真便带着听听收拾妥当,直往那三不管地界去。

        可她们在柳都城内寻了一圈,却也没遇上愿意往那方向去的牛车,无奈之下,决计再往边境处靠靠,兴许边陲镇上能寻到愿意前往的车。

        “总之,我们需得离那两个永周人远一些,尤其是那军师!”

        两人沿着主街往城外走,前夜集会上的花灯尚未拆去,街道两侧的装饰也都还在,除了人去摊空,倒也算是参与了夜市游街。

        想着昨夜错过的集会,岑谧便又想起望月来。

        虽然她推开门时,他是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喝粥的模样,可……细细想来,他的面色好像是挺惨淡的,也不算是欺骗于她吧。

        岑谧感觉心中仿佛生了一杆天平,日日立于那里左右摇摆,直叫她心里难受得紧。

        走出客栈那片地带后,身侧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瞧着行来过往的人,或是穿着粗布麻衣要去上工,或是换了身精巧的新衣前去奔赴约会,好似一夜过后,她当真便融入了寻常人的生活,将往昔种种具留在了那客栈。

        挺好的。

        岑谧心想道,公主岑谧从来与这天下熙熙无影亦无响,便叫她从此安眠罢。

        可她这念头尚未平息,却又遇上了事——

        原本熙攘寻常的街上,却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尖叫,行人纷纷瞧了过去,竟是有一大汉正当街殴打一对妇孺,身侧还有位年近花甲的老妪跪坐在地苦苦哀求,却无济于事。

        岑谧当即便冲了上去,刚迈出两步,却又想起望月在茶馆时与她说过的那些话,脚步一顿,如今只有她与听听两人,或许还是谨慎些好。

        可眼见着那妇人叫得越发凄厉,周边倒是聚起一圈又一圈的看客,却无一人愿意上前劝阻,岑谧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出声:“再打下去可要出人命了!”

        那大汉只抬眸睨了她一眼,却并不搭理,只继续挥棍。

        周边的看客见有人出头却未遭到报复,陆续也有几人壮着胆劝说起来,岑谧原先吊着的一颗心也稍稍往下回落几分,可见那大汉全然不顾周边人说些什么,只一棍接一棍地往下砸,那妇人眼看着连声都发不出来,便是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众人踌躇之际,有位文弱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了上去,皙白纤长的手指一把接下那全力挥下的木棍,众人皆是屏息不敢看,静谧之中那声“咔咯”挫骨声分外清亮。

        岑谧原本瞧着那背影便觉有些眼熟,再见到那双手,当即便想起那日的柳技选手。

        那人凭着意气受了一击,当即旋身倒坐在地,露出了面孔来,果然是那位三号!

        岑谧当即愣住,那样一双手便……这般折损了?!

        当场也有其他人认出他来,惊呼出声:“是柳生!天也,他的手可怎么办?!”

        听闻此言,那大汉才停下手中动作,他原以为这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的白面生,自然不以为意,可柳生这位知府新贵的名头他还是听过的,他听说知府大人甚为欢喜柳生所做之物,更称其手实乃苍生福祉,妄不敢碰。

        连知府大人都不敢碰的手,他方才却将其打折了?

        那大汉方知怕来,嗫喏着后退两步,手中木棍嘭地落地,终于受不住心中压力,在一片愈发嘈乱的喧哗声中跪了下来:“对,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虎背熊腰的男人此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比身边那三岁幼女还不如,一双鼠眼四处瞟过,落在那妇人身上时好似找到了救命稻草,指着她便喊起冤来:“怪她,都怪她,若不是她偷汉子,我也不会下此狠手,况且,况且是他自己冲出来的,我收不住啊,我真收不住啊。”

        却没人再管他错乱疯语。

        有几人围上去关切柳生可有恙,有人已着急忙慌地赶去寻大夫,那老妪只抱着妇人痛哭,间或伸手安抚身侧幼女,场面一时两极。

        见柳生身侧已无空隙,岑谧便迈步往那妇人边上去。

        “她现下如何?”

        那老妪抬头见是方才第一位站出来开口的姑娘,顿时哭得更凄切:“造孽啊,当真是造了孽。”

        见她情绪难平,岑谧只得往那妇人身侧又近了几分,伸手探了鼻息,确认她还活着,便再次看向老妪:“她伤得重,我们先送她去医馆吧。”

        老妪点点头,想抱着那妇人起身,才发觉双腿已失了知觉。

        无法,岑谧只得和听听一人一边先扶起那妇人,随即由听听背着妇人,岑谧又扶起老妪,再腾出另一只手牵上女童,艰难地往医馆去。

        所幸医馆离得不远,总算在几人力竭前挪到。

        此时那老妪也缓了过来,拉过岑谧的手一个劲地道谢。

        岑谧摆摆手:“我帮得实在有限,若非那柳生出手,光是我那三两词怕是也起不了作用,好在大夫也说了你家娘子身子骨硬,只消养个几日便能好些,往后若是有机会,便莫要回去寻那大汉了。”

        老妪点点头,又抬手抹了把泪:“我原是瞧着那陈家汉子老实可靠,才将芸娘子交与她,却没想他在柳都竟只是个地痞瘤子,整日游手好闲,只靠着芸娘子做些手工活计养家,前些日子芸娘子患了眼疾做不了活,家中没了进款,那陈二便整日打她,芸娘子终于受不住,托人往云垂镇送来了信,我才知晓这一切,这才赶过来想接芸娘子回去。”

        说这话,她拉过一旁懵懂的女童,撸起她的袖子,露出了下边一道道伤痕。

        “我赶到后才得知,那陈二不仅打芸娘子,连着孩子也……唉,我自问一生虽没什么功绩,却也从来与人为善,却不知这是造了什么孽,竟叫芸娘子经此一遭。”

        岑谧往床上躺着的芸娘子看去,心下越发厌恶起那陈二来。

        正想着,忽又反应过来:“你方才说,你们可是要往云垂镇回?”

        “是啊,我们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却在云垂镇做了大半辈子的生意,也攒了些银钱,本就是想趁那陈二离家时赶紧逃远些,却没想到他忽然折返,见我们要走,便硬说是芸娘子偷了人,要去奔赴那野汉子,你听听,这叫什么腌臜话。”

        岑谧紧捏着拳头,一双柔媚桃花眼里也要喷出火星来:“龌龊至极!”

        那老妪又是一番纾解,随后又看了岑谧与听听几眼:“我瞧姑娘你们二人身形单薄,却背着包袱,可是要往远处去?”

        “是,实不相瞒,我二人此次欲往那樱落岛去,在柳都城内问了一圈,却无人愿往那边走,方才听你说要回云垂镇,正想问可否叫我二人搭一程,我愿意承担那回程的车马费。”

        老妪却轻轻摇头:“车马费便不必了,姑娘帮我们许多,我原还想着如何回报,如今既然顺道,一同上路便是了,也叫我这心里好过一些。”

        见她如此说道,岑谧也不好再推脱,点头应允了。

        ·

        云垂镇属于雁留地界最西边的小镇,再往西便是那三不管地界。

        三不管地界上种植艰难,群岛上的居民多会往云垂镇上去进货,到了云垂镇,后头的路便好找了。

        岑谧心下稍定,目前为止望月都未现身,想来……当是彻底分道了。

        不知为何,心底竟又翻出几分空落地。

        岑谧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瞧去,外边的景色已经与柳都那一带大不相同,原先成片的梨花白已被浓郁纷繁的深浅绿荫所替代,地上稀疏地开着些叫不上名的紫色小花,平添上两分诡异气息。

        她不安地将帘子放下,重又坐回位置,心下又开始纠结,是否给他送些伤药去再离开会更好些。

        一旁的听听瞧出她心绪不宁,便从随身包袱中翻出一个小铁罐,拿了两粒清心丸给她。

        这清心丸是从前宫人用的,里面不过是些薄荷药草,多用于值夜班时醒神,她虽然跟着岑谧极少值夜,却还是备了些在身上,如今倒是正巧用上了。

        岑谧将那绿色小药丸放入口中,丝丝凉意顺着喉口直通全身,确实舒畅。

        两人对视一笑,却没见一旁的老妪往她们这里看了一眼,眼里划过狠戾。

        “姑娘,再有半个时辰便要到云垂镇了,你们接下来是准备直往那樱落岛去,还是在云垂镇上先歇一夜,若是要歇脚,不如便去我家住一晚,也好叫我好生做顿饭菜答谢二人的救命之恩。”

        听见老妪开口,岑谧才看过去,见她眼神恳切,不好拒绝,便点头应下:“那便叨扰了,不过这回你可莫要再推脱,银钱便按镇上客栈的标准来算,否则我实难心安。”

        老妪眼里又带上湿意,缓缓点头应下。

        半个时辰后,马车渐渐停缓,那妇人也醒了过来,能在人搀扶下起身。

        待到马车停稳后,岑谧便伸手去搀着那妇人准备下车,刚掀开车帘,却感觉身侧原本柔弱无骨的手猛地一抓,刚欲回身看去,脖颈便迎来重重一击。

        眼前一黑,再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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