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贾琏是做惯了迎送往来的，林如海带着他不过两日的工夫就放心地将这活计交给他了，只想着贾琏虽则于学问上不同，但到底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孩子，人情世故上的规矩还算不错。

        而凤姐儿就更不必说了，上辈子秦可卿去世时，她连宁国府那般混乱的一摊子都能调理的服服帖帖，林家这样人口简单，奴仆遵规守矩的人家更是得心应手了。

        但她这辈子却一点都没有存着趁机弄权的心思，不管是哪一世，敏姑妈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情，且还是她绛珠妹子的生身母亲，便一心只想着办的妥妥贴贴，也算是她尽了一份孝心吧。

        凤姐儿本有心带着黛玉一并料理，可是她那身子实在柔弱的很，小姑娘纵是有为母尽孝的心，奈何身子骨实在支撑不住，凤姐也不敢让黛玉过于劳累，生怕再添了病，只每日让她安心地陪伴母亲最后一程，旁的什么也不用管。

        反正日后她们姐妹在一处的日子还长，这些管家料理的东西日后再教也不迟。

        知府家的李夫人见凤姐儿虽然年轻，但是实在厉害，忍不住在林如海面前夸赞了好几次，只说到底是都中锦绣高门中出身的，真真是再周全再妥帖不过了。

        如此倒叫林如海的心里更是安慰了些，说到底贾琏和凤姐儿两口子也都是小辈，他们千里迢迢地赶来扬州出人出力，让连个近亲都无的林如海也总算体会到了一把有亲人帮衬的好处。

        终于到了贾敏出殡这一日，因着棺木要送回姑苏老家，姐儿和贾琏又是好一通的忙活，他们夫妻二人都盼着这一世林家的父女两个最好都能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所以便包揽了内外一切杂事，只叫林如海父女卸下负担，专心陪着贾敏。

        等一切都安排好了，众人又回到了扬州，便是健壮如贾琏也累躺下了，若不是凤姐儿提前准备了预防风寒的药灌了他下去，少不得也要发病的。

        这一日，距他们达到扬州已经一月有余，凤姐儿也收到了家里平儿的来信，夫妻二人拆开同看，倒也没有别的，无非就是叫凤姐儿言中了，荣国府里从老太太到王夫人并无一人要给黛玉准备单独的院子。

        贾琏说道：“老太太的心思你我是知道的，她一心只想着让表妹和宝玉成了亲事，只怕还是打着将表妹安置在碧纱橱里的心思，好媳妇儿你是怎么想的？”

        凤姐冷哼一声，不屑道：“老太太一向把宝玉看的比什么都重，肯让黛玉配自己的心肝宝贝也算是疼爱这个外孙女儿，只可惜却全然不顾黛玉的处境。明知道我那好姑妈不乐意，却从不敲打，也由着底下的小蹄子们联合起来弄怪作贱黛玉。这事儿恶心的很，咱们既是想要靠着林家姑父寻出路，就得把人家的姑娘护好，我来时便已经叫人提前归置好了锦棠院，是为黛玉备好的，等回了荣国府我自有法子叫黛玉搬进去。”

        其实就算不为借林如海的势，凤姐儿也要为黛玉准备院子的，这般说只是免于过多向贾琏解释罢了。

        贾琏一向相信凤姐儿的能耐，说道：“还是爷的媳妇儿最厉害，凭她什么老太太、太太，只要二奶奶一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

        “少油嘴滑舌的，二爷还是出去干些正经事吧！”

        贾琏知道凤姐儿说的是什么，如今贾敏的丧事已经办完了，想来他们马上就能回京，便打算去寻林如海，好请这位简在帝心的探花郎姑父为自己指点一条出路。

        只是临出门前，贾琏还是再一次地想要确定凤姐儿的想法：“荣国府你当真不想要了？爷这一去，你今后便是后悔也不能了。”

        凤姐儿知道贾琏为何会这么问，尽管再活一辈子，也真的很难毫无留恋地放弃那么大一座府邸，然而她这辈子想要做的很多，眼前这个男人也不是上辈子那个只知道喝酒找女人的烂货，而是真心想要和她好好过一辈子的丈夫。

        何况那荣国府根本就是个巨大无比的坑，否则怎就叫警幻个盯上了呢！实在是晦气的很，还是赶紧丢掉算了！

        但她到底也不愿贾琏怀疑她的真实身份，死后重生已经够匪夷所思了，还是不要再打击他弱小的心灵了，何况若真将话全部说开了，他们二人这夫妻的情分也算是走到头了。

        自家的事情自己清楚，她王熙凤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神仙，都喜欢花团锦簇，活的比别人都好，这是她的执念！

        二人上辈子是夫妻，纵然有过争吵，也都做过许多对不住对方的事情，但在夹缝里求生存的荣国府中也互相扶持着过了十几年，她想要毫无牵挂地度过这一劫，就不可能舍弃贾琏！

        贾琏会这么问，也不是因为他自己舍不得荣国府，不过是怕她心不甘情不要罢了。

        凤姐儿也不说别的，便只问道：“咱们来了林家这些时日，你瞧着他们家如何？”

        贾琏想了想说道：“瞧着是没咱们家富贵，但是这些时日住下来，用的好些东西虽瞧着不起眼但也是价值不菲的。林家姑父不是个小气的，只说咱们住的这间屋子，好像和家里富贵堂皇的没法比，但是若细瞧起来，这墙上挂的字画像是前朝书圣的作品，我记得家里老爷曾经说过他最大的憾事就是不曾亲眼见过书圣的真迹。还有那架子上摆放的玉麒麟，快赶上爷的头那么大了，洁白莹润，一丝杂质也没有，只这两样东西便抵得过咱们家里一屋子的金银摆设了，可见林家虽然没了爵位但底蕴还很深厚啊！”

        “说到这里我到记起来了，上辈子林姑父走后，还是我来操办的丧事。那会子也去看了林家的库房的，啧啧啧，那可真是连皇帝老子来了都忍不住要心动的啊！你想想吧，那些个东西我都没动，只银票就带回了三百万两银子！这还不是林家的全部，剩下的那些我是不敢打听，也不敢插手的！”

        凤姐儿听到这里有些疑惑，问道：“那会子你也没有仔细说，我也没有问，什么叫不敢打听？难道还有什么旁的人也在料理林姑父的后事吗？”

        贾琏点了点头，说道：“那会子我一心只想办完了事儿，拿钱回去给老太太一个交代，便也没有十分上心。林府确实还有一些人在料理，我本以为是姑父老家那边儿的，但是前几日过去姑苏时仿佛并没有瞧见。那些人怪的很，那派头瞧着比咱们家的奴才们还要大……”

        说着说着，夫妻二人便沉默了下来，良久才响起凤姐儿咬牙切齿的声音：“好你个杀千刀的孽障，活该被抄全家！连……连那位的钱也敢拿！活该活该！老娘嫁进你们贾家真不知是造了几辈子的孽！怎么就和你们这样胆大包天的蠢货成了一家子！”

        贾琏尴尬地笑了笑，凤姐儿骂的实在太对，直到这会子，他结结实实地做了一回鬼之后才猛然猜出了那些人的身份，实在是活该被抄家啊！

        他们荣国府的奴才们，眼睛都长在天上连他这个荣国府的继承者都瞧不上，满京城也没有几家这样的奴才了！

        细想起上辈子来林家的那些人，一举一动都跟尺子量出来的一样，说话谈吐一板一眼极有派头，做事利索毫不拖泥带水，那是宫里出来的人！

        林家那么一大笔财富，是人就要心动的，皇帝老子他也是人……

        而他们贾家居然从皇上的嘴里掏了三百万两出来！

        这真是老寿星活够了，上赶着去找死！

        那会子贾家得了这些银钱，几乎全贴给了元春造省亲别墅，甚至洋洋得意以为这样豪奢的一座园子便可让皇上看到自家的诚意，往后能得天大的恩宠。

        真真是，从上到下一家子的蠢出生天的货色啊！

        想到此处，贾琏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说道：“难道上辈子爷的脑袋里面是空的不成？怎么竟连这些都瞧不出来啊？”

        凤姐儿温柔说道：“爷的脑袋怎么会是空的呢？里面装着许多勾魂儿的女人还有一坛一坛的美酒。”

        贾琏立时不敢说话了，上辈子他实在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

        他倒也能屈能伸，立马跪地求饶：“奶奶可别说了，上辈子是我太荒唐了，这辈子定当牛做马让我的二奶奶消气！若我再去做那狗屁不如之事，只叫我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能投胎为人！”

        凤姐儿本气的不行，听贾琏这一通发誓后，心里倒舒服了许多。他们夫妻二人都经历了再世为人这样的事，再也不是上辈子不信阴司报应的人了，贾琏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可见其心意。

        凤姐儿说道：“罢了，我也不是与你算后账。只是如今看来上头的两位皇帝定然也注意着林家呢，林姑父比咱们想的还要得重用。”

        贾琏点了点头，就听凤姐儿继续说道：“咱们家老太太、太太为了宝玉和元春大姐姐能是什么丧良心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和这样的一家子牵扯在一起早晚还要再被砍一回头！”

        “还有一桩，我必要将荣国府撇的一干二净！如今我在林家帮着料理家务才算是知道什么叫当家奶奶，凡是吩咐下去的，无有不应，真真是令行禁止。最可笑的是，我仅有几次被驳回的居然还是姑妈从咱们贾家带来的陪房，应该说真不愧是从荣国府出来的奴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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