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风声在耳边呼啸,  灰暗的、轮廓朦胧的云片浮在天上，天空阴沉沉的，乌云越压越低,  一层盖一层地遮蔽整个天空,  一片青灰色。

        “我想见你……”

        久田奈绪微微张嘴，咽了咽口水,  喉咙发紧,  声音暗哑干涸。

        “中央广场吗？我现在就过去。”幸村精市握着手机紧了紧，他缓声道,  “奈绪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她摁断通话。

        久田奈绪最后看了一眼天台，目光所及之处,  残破的尸体，鲜血喷洒一地，尽是血红。

        她退出通话界面,  转而给同期胖达发送信息。

        【奈绪：我杀了诅咒师,  通知警方封锁天台,  叫窗的人过来处理后续。】

        这种时候，久田奈绪清晰地知道自己接下来每一步动作,  理智沉着。她需要撤除帐,  封锁现场，警告这个好奇心过剩的小孩。

        【奈绪：现场有一个小孩叫江户川柯南,  注意一下。】

        她单手拎起柯南,  出于对儿童心理健康的关心,  捂住他的眼睛,  撤除帐,  飞往楼下。

        特意使用咒力模糊掉摄像头,  把人送回商场消防通道后,  久田奈绪拿回自己的高专外套，往里走。

        时间只过去五六秒，就从天台回到室内消防通道。重见光明，柯南睁开眼睛，就看到熟悉的楼梯通道，他注意到久田奈绪脸上的鲜血，心头一紧，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久田姐姐，你受伤了。”

        久田奈绪没有理会她，穿梭在楼梯间，往更深更暗的地方走。

        “对不起给你带来大麻烦，”柯南忙小跑追上，反思自己今日的冲动行为，如果不是久田奈绪，他可能就不明不白地死在天台上，“以及，谢谢你救我！”

        那究竟是什么怪物？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这种危险的东西吗？

        为什么他前十几年的人生从未听闻过？

        柯南看着久田奈绪，眼里充满了担忧，心底有满满的疑惑，但是他知道这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况且对方也不会为他解答。

        久田奈绪站定，冷冷地注视着他，眼神中还有未褪去的杀气：“如果不想惨死，就别再追查，这不是你能涉及的世界。”

        话毕，不再理会柯南，加快速度，拐进卫生间。

        卫生间内空无一人。

        久田奈绪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人脸上沾满了鲜血，血已经变得冰冷粘稠，她眨了眨眼睛，正好有血滴进眼角里，火辣辣的刺痛，血从她的眼角顺着脸颊向徐徐滑落，与灰尘混在一起，形成两条肮脏的红痕，像血色的泪水。

        她对着镜子里的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怪异瘆人，她拧开水龙头，捧起干净的清水往脸上扑，血迹随着清水缓缓化开，整个洗手池染上赤色，汩汩流向下水道。

        她挤了三下洗手液，拼命地搓自己的脸和手，红色越来越淡，最后只剩干净的透白，脸颊和双手被搓得通红，她终于停了下来。

        红色是洗不干净的……

        轻快的铃声再次响起，久田奈绪胡乱蹭了蹭手上的水，接通电话。

        “奈绪在哪里？”

        她回答了自己的位置，商场最偏僻的角落，也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找到。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呼呼的风声、汽车引擎声在喧嚣。

        “在那里等我，”似乎担心她再次挂断电话，幸村精市语速飞快，“我马上就来找你。”

        久田奈绪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摁断电话，也不理会，她怔怔地盯着镜子里的人影发呆。

        蛰伏多年的往事被打开，封尘的记忆被唤醒。

        a-16是基地里最出色的实验体，天生拥有咒力，风属性亲和度高，并且成功开发了术式——控制空气进而控制风，实力不容小觑，可以预见她光明的未来。

        “b-11彻底转变成咒灵，它已经没有人的意识了，不配称之为人，”那只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好孩子，一口气解决它吧。”

        a-16小脸面无表情，自七号和十八号后，半年以来，她斩杀了数以上千的咒灵，其中不乏有这样的实验失败品。

        再也没有第一次的彷徨不安。

        斩杀咒灵，她正在被培养成一名出色的咒术师，未来保护人类。

        她攥紧拳头，毫不犹豫发动术式，风刃挥向咒灵，意图直接斩掉它狰狞的大脑袋。

        蛇形咒灵速度很快，它吐出蛇信子，跳跃蹦近一些，似乎想要逃过致命一击，但仍然躲不过现场成百道风刃，巨大的风刃没有一口气斩断脖子，而是拦腰砍成两截，半截身体当空飞起，扑通摔到地上。

        咒灵竭力喘息着，鲜血顺着它的下半身体蔓延开来，它不停地倒吸气，风里传来微弱的"嗬嗬"声，像是特别虚弱的人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声，只有极近的十六号能隐约听见：“谢…谢……”

        ？！！

        咒灵为什么会说话？

        研究员不是说失败品变成咒灵后完全没有人类的意识吗？

        她突然回想起b-11的模样，那是一个有一双和她颜色相似眼睛的男孩子，基地里的人曾经调侃过他们像是一对兄妹。

        琥珀色眼睛的男孩笑眯眯地鼓励她：“小十六很厉害，以后要成为英雄哦！”

        刚才b-11不是在逃避，而是主动迎上她的风刃，实验失败品咒灵既有怪物本能又有人的潜意识。

        脑海中紧绷的神经蓦然崩断，a-16身子冷得如同坠入冰窖，她全身早已被鲜红的血沁透。数不清的恐惧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的心再急速抽搐，血管突如其来地层层扩张，蹦得她四肢都在痛，周身能量不受控制地往外溢，基地警报红灯亮起，发出刺耳的呜鸣声。

        咒灵的血也是红色的吗？

        她杀的究竟是咒灵……还是人类？

        究竟是谁信誓旦旦要保护人类？又是谁在不停地杀死身边的人？

        一个个狰狞可怖的怪物和昔日小伙伴的脸闪现，交杂在一起，她发现自己无法分清，曾经斩杀的怪物究竟是不是咒灵。

        ……

        手机突然出声，久田奈绪吓了一跳，从回忆脱离。

        通话还在继续，一直没有挂断。

        “奈绪，出来一下行吗？”幸村精市开玩笑道，“不必真的原地等，毕竟我进不去女厕所啊。”

        她走出去，两人面对面，久田奈绪依然握着手机，愣愣地问：“你怎么来得那么快？”

        从商场大门到这里，大概要绕七八个弯才能找到位置，而幸村精市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久田奈绪额发湿漉漉的，衣襟被打湿，显出更深的黑色，脸上挂着水珠。

        幸村精市抓住她的手腕，把女孩整个身体搂进怀里，嗓音沁着化不开的柔和：“当然是因为——奈绪说想见我啊。”

        久田奈绪没有说话，她搂住对方的腰，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口。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和沐浴露的清香，悄无声息地钻进鼻子里，他们两人的气味逐渐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久田奈绪的声音隔着布料有些沉闷：“你是跑过来的吗？”

        “就当是运动热身，”脸颊贴着的胸膛因为幸村精市的笑而振动起来，“想吃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的嗓子像是塞着棉花：“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幸村精市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我来的路上看到有一家网红冰淇淋店，好像在举办什么有趣的活动，围了一大圈人，要不要吃冰淇淋？”

        久田奈绪逐渐放松下来，她贴着对方的胸膛，感受对方砰砰的心跳，富有活力。

        她被幸村精市拉进商场外的美食广场。人来，人往，商场bgm音乐、导购叫卖声混在一起，花店的玻璃上张贴着海报，清淡的鲜花香味飘扬，空调外机呜鸣声，关东煮蒸腾的热气，铁板烧的香味，与原本僻静的角落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普通的人世间。

        没有鲜血，没有咒灵。

        她的手指瑟缩地抖了抖，幸村精市以更用大的力度回握。

        网红冰淇淋店的活动说来有趣，老板与老板娘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情侣在店门前拍下甜蜜kiss并且发布在twitter或者ins上即可享受特别版爱心冰淇淋买一送一优惠。

        许多情侣围在店周围，还在因为是否要在大庭广众作出亲密举动而犹豫，更多是女孩子在脸红害羞。

        毕竟霓虹是连一句“我爱你”都要委婉成“今晚月色真美”的含蓄国家。

        切原赤也愤愤不平：“这个活动只限定情侣？对单身人士太不友好了！”

        丸井文太跟着叹息：“说的也是，那个爱心限量版冰淇淋在ins上特别火，唉，想花钱买都不允许。”

        “puli~”仁王雅治目光一闪，他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趣的事情要发生了，准备好手机摄像头。”

        “纳尼？那不是幸村部长……”切原赤也抬头张望，被仁王雅治一手压下。

        “小点声，别被注意到。”

        杰克桑原摸摸后脑勺：“幸村刚才跑得很急呢，果然是去找女朋友了。”

        丸井文太挑眉，既然幸村君表态，他不会发表任何意见。

        情侣甜蜜亲吻，俗套却不失浪漫的营销手段，不少路人驻足，时不时发出善意的嬉笑声。

        久田奈绪将告示牌的活动规则一目十行地看完，她抬头看幸村精市，对方朝她弯弯唇角，抿起无辜的微笑：“奈绪敢不敢呢？”

        换做平时，她可能会扮演一下娇羞少女推搡一波，但是今天的她发自内心的疲惫，不想再假扮什么。

        店员揣着相机都过来，久田奈绪伸手一拉，搂住男友的颈脖，强迫人低下头，她踮起脚亲了上去。力气之大，幸村精市被往后一压，压得后退两步。

        她的双唇冰冰凉凉的，对方气息温暖，与她截然相反。久田奈绪近乎贪婪地汲取他的温暖，让人心安的气息。她的力气一阵重过一阵，克制地舔了舔，然后粗暴地一口咬下。

        血液在四肢疯狂流窜，压抑积蓄许久的情感顿时如同火山喷发，一发不可收拾。

        成长的路上她一路失去，所有的一切都由她亲手毁灭。

        幸村精市不一样，他温柔又体贴，从来不多问，但是会不动声色地缓解她的情绪压力。

        他美好得像是一束光，一点也不真切，似乎随时都会消散掉。

        她要求证，这个人是鲜活的，属于自己的。

        她还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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