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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不识相知引(三)


  江亦乔再醒来,已经身处马车中,而车队,已经行进了四天,她勉强坐起,掀起窗帘望向车外,寥无人迹的荒原居然覆了一层薄雪,白茫茫一片。

  属于极北地区的寒风吹进马车,她下意识地裹紧覆在身上的棉被,她知晓辽国与朔北之间有一段无人荒原,原来,她睡了好久,现在已经快要到达朔北了。

  当独孤溟进来时,她才意识到此时马车是停着的,想必是停车休息。

  “刚醒来感觉怎么样?”独孤溟提着一个食盒,放在床头的桌子上,一边往炭火盆里添了几块银炭。

  “还……”江亦乔刚要说话,却感觉喉咙像火烧一般地疼,她正要拿过桌上的水杯,却被独孤溟抢了先。

  “这水凉了,先喝点热水暖暖,润润喉咙,一会儿吃点东西,有你喜欢的雪团子和春卷,这里食材不够,白龙曜是做不成了。”他把重新倒好的热水递给她,又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出来,江亦乔感觉心中五味杂陈。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细心,对她那么好……至少现在,她没有理由对他怀有恨意。

  她不该听江穆的一面之词,若是有隐情呢?若她真想问心无愧,应该是查出当年之事,而不是盲目沉湎。

  ――――

  楚轩阳终于与凉国陛下谈完了联姻之事,但是并没有说要哪位公主嫁过来,而此番来访,并没有出现司空宸所谓的“借此向炎国发难”之类的事。

  他原以为这会是个鸿门宴,做好了完全准备,带了十分的警惕在凉国待了两天,可现在他只有一种被玩弄的耻辱感。

  他脱离车队,快马加鞭用了两天去了贪狼寨,却被告知――司空宸带着九谣离开了贪狼寨,似乎是去了浮光殿!

  “可恶!”楚轩阳咬牙切齿,好不容易可以接九谣离开,居然被司空宸带走了!

  而此时的九谣与司空宸呢,的确是在前往浮光殿的路上,他们虽然今日才刚刚出发,但由于只有他们两个人,司空宸骑马带着九谣,所以速度很快,如今已快要到达浮光殿了。

  司空宸当然不是闲着无事才带九谣去浮光殿,更不是为了捉弄楚轩阳,据他和独孤溟从顾南夏那里离开以有十八日,如果没有意外,独孤溟明日或许就该回来了。

  余冼是天下唯一一个治好残魂蛊的医师,他们早已探讨过,九谣身为余冼的徒弟,即便不会炼制解药,但若她开口,想必余冼也不会半分面子也不给。

  司空宸当然不可能知道,独孤溟为了等江亦乔一起走,足足浪费了九日时间!

  ――――――

  整整三日又过,他们已经进入了朔北之地,在江亦乔所不知道的时间,司空宸与九谣,以及楚轩阳前后脚到了浮光殿,当然独孤溟不在之时浮光殿不是谁都进的去的,譬如楚轩阳……此刻或许已经找了个客栈住下,司空宸和九谣却始终不知他那可悲的经历。

  狂风夹着暴雪拍打着马车,鹅毛大的雪片簌簌落在车顶,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们这几日走的地方地势越来越高,况且这之后进入了山区,到了此时可能已经比炎国高出千丈。

  江亦乔蜷缩在棉被里,她的精神很不好,下眼睑是浓重的黑青色,这几日她每晚都做同一个噩梦,梦里便是那日晕倒前看到的场景――冲天火光,刺耳的尖叫哭喊。

  她尽量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好一些,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已然成为梦魇,缠着她,甩不开,她开始盼望回到浮光殿,她想立马着手查当年的事,虽然需要瞒着独孤溟,但在浮光殿毕竟方便一点。

  车队停了,他们到达了朔北寒域的雪岭,雪山洁白巍峨,绵延无际,他们却要在这无人踏入的纯白之境中寻找两种罕见的草药――潆兰和冰凌花,这两种植物不像雪莲那样出名,也不像那么难找,但要在如此广阔的地方寻找两株植物,依然如大海捞针。

  这种地方马车是不能走了,所有人都得下车,高寒之地的风很烈,刮在人身上像鞭子,十几个人穿着厚厚的毛氅和纯棉的后披风,走在这样的地方真难让人想像到此时居然还是夏季,即便已是季夏。

  地上厚厚的雪一脚踏下可以没到脚腕,刚开始还好,越往里走雪越深,约莫行了两刻钟后,地上的雪已经足有一尺厚。

  江亦乔走得很慢,原本就十分虚弱,她抬手挡着迎面刮来的风,身躯颤抖地很厉害,似乎风再大一点便能将她整个人吹跑,她一个趔趄,正要摔倒,独孤溟适时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还走得动么?不然我背你?”独孤溟抓着江亦乔的手臂,似乎怕她再次被风刮倒。

  江亦乔有一瞬恍惚,可她还是倔强地抽出手臂,眼眸微垂,固执地向前挪动着:“我没事……少主先走吧。”

  独孤溟没有坚持,只是点点头,淡淡说了一句:“那你小心点,有事喊我。”

  他人高腿长,身手又好,在这雪地里行走竟也几乎不受什么影响,看着他的背影,江亦乔莫名有些不服气,虽然她是打不过他,可也不至于被风吹倒吧……

  他们终于站到了雪山前,接下来,这些人会兵分四路分头行动,寻找两种草药,江亦乔自然跟着独孤溟,同他们一路的,还有另外两人,他们向着两座山峰之间的山岭走去,目光锁定在四周,生怕错过一点。

  山谷中的风小了许多,他们该庆幸,因为如果风向稍有变动,就有可能变成直贯山谷的穿堂风了。

  “还好吗?”独孤溟看着江亦乔,巨大的兜帽戴在头上几乎要遮住她的脸。

  江亦乔应了一声“好”,而事实上,她知道自己此时的情况很糟糕,她的脑海要炸锅了,那个奇怪的片段在她脑中循环再现,使她头痛欲裂,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沉重,两脚都像灌了铅似的沉,抬起很费力。

  独孤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无奈叹了口气,把手伸到她面前:“来吧,抓着我,好受一些。”

  片刻犹豫,她还是将手搭在他手中,相较于她的手,他的竟意外地令她感到一丝温热,他的手掌比她的大好多,握着她的手时她感觉自己的手忽然被温暖包围。

  “走吧。”他轻轻拉了一下,便向前走去,他的脚步故意放慢了,是在等她跟紧。

  终于,在寒风朔雪中跋涉了几公里后,他们找到了生在半山的两株冰凌花。

  崖壁不陡,但很滑,那两人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上去,独孤溟转身对江亦乔轻声:“你在那里休息一下,别乱动,等我。”

  言简意赅,江亦乔点点头,靠着山壁蹲下。

  独孤溟十分利索地向上攀去,很快就要到达冰凌花生长之处。

  突然,江亦乔感觉脚下的雪地在轻微的颤抖,同时她听见一种如闷雷的声音从远处的某个地方越来越响地传来。

  几乎与此同时,独孤溟也感到了异常,他没有丝毫犹豫地摘下两株冰凌花向下移去,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不对,独孤溟马上喊道:“快跑!”

  他的话音没落,一坐小山似的巨型雪块发出雷鸣般的响声朝他们站立的地方飞速扑来。所有人都慌了神。

  在雪块接近身体前的短暂时间里,独孤溟从崖壁上纵身跃下,拉着江亦乔的手迅速奔向一侧雪坡中部的一块巨大的岩石,然而已经晚了,还没有触到那块岩石,走在后面的江亦乔已经被卷走。

  不等独孤溟反应过来,雪块已经冲到他身体上,一种巨大的压力从身体上方传来,让他的五脏六腑都疼痛欲裂,他失去了知觉。

  另外两人自然也不能幸免,

  解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有人生而高贵,留下无数财权,有人无私奉献,无怨无悔。”

  “然而还有一些人,在逆境中求生,在黑暗中存活,在杀戮中站起……他们命如草芥,却顽强拼搏,逆风而生……”

  在牢狱里生得俊俏的司空宸本该是个金贵的主儿,却能煞有其事的将油硬的牢饭吃出股高贵味儿。

  被穷父亲买进宫里的九谣本因是个不谐世事的单纯女子,却已经在宫里巧舌如簧的对他人的诬陷完美驳回。

  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在这阴暗潮湿的宫墙里磨砺出了两朵逆风而开的寒梅。

  在这深宫之中人人自危,

  豺狼虎豹,恩多怨多,

  他们互为对方最温柔的光。

  “上邪,我司空宸在此起誓,永生唯爱阿谣一人,无怨无悔,无始无终,纵使天地合一,此情不绝!”

  “上邪,我莫九谣在此起誓,永生唯爱阿宸一人,风雨无阻,日月同辉,纵使江水为竭,此情不移!”

  直到一切的中断,她才发现,他们之间所谓美好的爱恋,终究只是一场相思的大戏。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我只能用这一曲白笛,与你告别永远。”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你瞧看白笛消渺,夜没白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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