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年少读书时

　　“你瞅啥？”雪薇公主见那少年竟无礼地瞪着眼睛，顿时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无名转眼看去，只见那少年是个穿着极为寒酸的灰衣少年，衣服上有几个破洞，亦有几处补丁。

　　纵然如此，这少年的眉眼之间却蕴着勃勃英气。

　　那少年与雪薇对视良久，终于转身向别处扫视，并未答话。中央的桌案皆已被留字，他便找了个略微靠后的桌案坐下，而后便静坐不动。

　　雪薇晶莹雪亮的眸子盯着无名，手指指向方才那少年，皱眉道：“他瞪我？！他还不理我？”

　　无名笑了，回道：“那又怎样？”

　　公主殿下低头，气恼地跺了跺脚。

　　“若不是来找你，我才不要跟这些下民坐在一起！”公主心中自语，未把心中的话吐露出来。

　　雪薇趴在桌上，侧脸看着眼前美少年，嘴角扬起之时露出两颗晶莹小巧的虎牙：“你是谁啊？”

　　无名诧异，问道：“无名啊，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啊你好笨呐，我问的是你的家族，半神可不多见，你这么厉害，能在天上飞来飞去，还有那么厉害的师兄师姐，那你肯定来历不凡，肯定来自帝国为数不多的几个大族之中，我猜的对不对？”

　　少年摇了摇头。

　　雪薇公主惊讶：“不是？”

　　“那你家是哪里的？别说是来自普通人家，我可不信！”

　　无名叹了口气，颓然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哪里人！”

　　雪薇公主顿时好奇万分，趴在桌子上的小脸挪近了些，粉唇张合之时一股清甜扑面而来：“那你不会是孤儿吧？”

　　无名瞪了少女一眼：“你可真会聊天！”

　　雪薇公主也发觉言语欠妥，嘻嘻一笑，又道：“那你说，你在哪里长大的，这总该知道吧？”

　　无名以手托腮，陷入回忆，将童年过往娓娓道来。

　　少年说起妖族的山野风光，又说起一个个玩伴，再说起那个将自己养大的神秘姐姐。

　　讲了半个时辰，少年终于将十三年的时光尽数倾诉，亦畅快淋漓地在过往的美好中回忆了一番，顿时心情舒畅。

　　“在妖族的时候真好！”无名感慨道。

　　久久不见眼角余光之中的少女回应，也不觉她有丝毫动作，只是愣愣看着自己，无名转眼看来，只见雪薇正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见少年转眼看来，少女眉头一皱，嘟着嘴巴扭过头去。

　　“你咋了？”少年不解地问道。

　　“你骗人！”雪薇仍是扭着头，只留给少年一个戴着满头晶莹冠饰的后脑勺。

　　“骗你作甚！又没鸡腿吃。”

　　少女骤然转身，头微低，眼微抬，皱着眉问道：“那个把你养大的姐姐，你就真的一直叫她姐姐？你连她姓名来历都不知道？你还说她认识你娘，那也不告诉你身世？怎么可能！”

　　无名面色微动，沉默下来。

　　雪薇公主见无名沉默了下来，盯着少年凝重的神情，心中只是想着：“我只是希望你说的是假的，那么那个狐小妹便也是假的了，本意不想让你伤心的……”

　　“我信啦！”雪薇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灿烂一笑。

　　无名回以礼貌的一笑，而后继续沉默。

　　“你说到那个狐小妹时，眼睛里有光。”雪薇直直盯着无名的脸庞。

　　少年眼睛微动，看了看雪薇，理所当然道：“眼睛里本就有光啊。”

　　无名又凑近了些，盯着雪薇的眸子：“你的眼睛里也有光，还很亮呢！”

　　雪薇猛地缩了缩脖子，目光躲闪，小脸微红，扭过头去时头上的冠饰闪烁着光点。

　　“哼！”雪薇公主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久久无语，雪薇从袖中掏出一本小书，翻至折起的一页看了起来。

　　无名好奇地凑近，抬手挑起书角，只见书面上写着三个字：“闺秘集。”

　　小心地看了眼公主殿下，只见她并未对自己的举止有所不满，于是少年又凑近了些，不知不觉中堪堪将脑袋与公主抵在了一起，细看书上文字。

　　一番览阅下来，才知书上所写，尽是些少年情爱，草长莺飞、春风柳色，倒是写得极为动人。

　　无名不觉间着了迷，跟着往下看去，却未曾察觉小公主偷偷扬起地嘴角。

　　雪薇公主嘴角微挑之时，眸子里闪过一抹奸计得逞的喜色，骤然合起了书。

　　书中正写到：一个少年本为大帝之子，却沦落世间，惨遭劫难，身陷囹圄之时，幸得一少女所救，二人劫后余生，游历山水，却又遭追杀，生死一线之际，少女为保护大帝之子而身受重伤，重重追兵围困之时，少女昏昏沉沉努力睁大双眼望着少年，张口欲言。

　　便是恰在此处，雪薇公主合上了书，不知那少女对那位大帝之子说了什么。

　　无名笑意盈盈地盯着公主殿下。

　　雪薇好整以暇地玩着胸前秀发。

　　“她最后说了什么？”少年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也没看到呢，不知道！”

　　“那你打开看看嘛！”

　　“我不想看了！”

　　“那你把书给我看看？”

　　雪薇公主闻言再次露出计谋得逞地笑容，说道：“那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无名狐疑，却说道：“你问问看。”

　　“我和狐小妹谁长得更好看吖？”雪薇公主亮晶晶的眸子里充满了期待。

　　无名闻言微微一顿，盯着雪薇公主打量了一番，不问倒还好，经此一问，无名将眼前的少女与狐小妹在心中比较了一番，竟真的分不出谁高谁低来，只觉得两个人一样的好看。

　　“你们都好看。”

　　话语方一入耳，雪薇公主正在微笑的嘴角骤然下敛，神色黯然地别过头去。

　　一只手突然从身后搭在少女的肩膀。

　　这般柔软，这般轻柔，雪薇公主还未回头，心中便已有了断定。

　　是娘亲！

　　讲堂之内的弟子们皆向这位美丽圣洁的女子看去。

　　雪薇公主转头向母亲看去，只见她正看着自己，看不出喜怒。

　　霓凰夫人轻轻拉起女儿的手，却并未把女儿从桌案后拉起，夫人低头看去，只见女儿正嘟着嘴巴乞求地仰头看着自己。

　　霓凰夫人稍稍用了用力，只觉女儿在用力地往回拽着小手，不愿起身。

　　霓凰夫人松手，冷冷瞥了眼女儿身旁的少年，眸子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机，顿时令讲堂之内的几百个弟子浑身发颤，墙上与桌面也当即凝上一层冰霜。

　　“嘶，好冷！这个姐姐好可怕！”

　　“这应该就是神的杀意吧？”

　　有弟子议论着。

　　无名哇的一口吐出一口鲜血，颤着眸子抬头看了眼霓凰夫人，心中惊惧无比。

　　这般可怖的杀机，他只在姐姐身上见过，只是当时姐姐散发出的杀意是对着登门挑衅的妖王，而眼前的女人，却是对的自己。

　　见无名吐血，雪薇面色大变，连忙起身，抓住母亲的手臂摇晃着，投来央求的目光，只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霓凰夫人看了眼心爱的女儿，静立不语。

　　雪薇迈步贴近霓凰夫人的身体，抬手在头顶之上，与母亲的肩膀比了比，说道：“我都与娘亲肩膀一般高了，我是大人了！母亲说过，等我和你肩膀一样高，就可以出来玩的！”

　　少女抬袖之时，袖中一本小书正被霓凰夫人看见，她以法术将那本书从女儿袖中拘摄出来，握在手心，看了看书面之上的闺秘集三字，无奈地撇了撇嘴。

　　霓凰夫人低眼瞥了下女儿，拿着手中的小书重重拍了拍女儿的脑门儿：“小小年纪不读书问道，净看些没用的，当初真该管管你。”

　　“霓凰夫人驾临，昆仑有礼了。”顾昆仑迈入堂内，说话间身影变幻，已来到近前。

　　“夫人放心，公主殿下既然投我座下，我这当先生的定会好生教导，绝无懈怠。”顾昆仑不等霓凰夫人说话，又接着说道。

　　霓凰夫人倒是诧异地看着顾昆仑，心说这顾昆仑虽算不上当世首屈一指的强者，也是少有的一代天骄，又是顾氏家族为数不多的成神之人，谁敢这么不留情面地把她伤成这样？

　　“顾先生面色有些不好啊。”霓凰夫人不无好奇地说道。

　　顾昆仑惭愧地摸了摸鼻青脸肿的面颊，笑道：“让夫人见笑了，在下道法修为差人一筹，挨了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堂内数百弟子暗惊，虽然在学舍大门前已见过顾先生鼻青脸肿的模样，心中各有猜测，此刻听闻顾先生亲口道出，仍是震惊不已。

　　霓凰夫人兴致更浓，已将女儿的事抛诸脑后，问道：“何人敢如此无礼，打伤大学宫的……不，现在叫青华府了。”

　　“何人如此无礼，敢打伤青华府的大先生？”

　　顾昆仑坦然一笑：“一个后生，夫人便莫问此事了，给在下留些颜面罢。”

　　霓凰夫人点了点头，而后忽的面色一冷，低眼朝雪薇看来。

　　正偷偷看着母亲的公主殿下连忙收回目光，而后却又偷偷仰头看着母亲。

　　顾昆仑顺着霓凰夫人的目光也看向雪薇公主，而后又看向一旁正在擦去嘴上血迹的无名，顾先生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眨个不停，初见这少年时未曾细想，此刻仔细看那俊秀面颊，不禁心想：“水香侄女的这个师弟，似乎有些面熟？”

　　窗外蝉鸣入耳，树叶沙沙响动。

　　“几回夏蝉鸣新曲，又是少年读书时。”霓凰夫人终是受不住女儿可怜巴巴的眼神，转身离去时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一位老者迈步而入，才进了讲堂，便见一个鼻青脸肿的女子立在讲堂中央，当即面色一惊，恭谨说道：“原来顾先生在这里，老朽有礼了。”

　　顾昆仑侧脸看来，勉强笑了笑，谦逊道：“昆仑懒得挪动脚步，便就想着在这一楼讲堂里授课了，我抢了先生的学生，望先生勿怪。”

　　老者心中了然，自然知道顾昆仑口中所谓的懒得挪动脚步只是借口，一位神，迈步之时缩地成寸，又怎会在乎几层楼之间的远近高低。

　　“顾先生多想了，能被先生教导，是这些孩子们的福分。”老者抱拳行礼，而后便退出了讲堂。

　　雪薇还在品味着母亲留下的那句话，忽然瞥了眼身边的美少年，从袖里掏出一块锦帕，擦了擦少年嘴角未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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