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的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傍晚时，姜南星站在医务室门口，温柔地拍他的手背安慰他时的模样。

        紧接着又是在送她回酒店的路上，谁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她嗓音柔软，带着不自知地娇嗔，问电话那头的人：“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狭小的车厢里响起一道微弱的笑声，隔着电波有些失真，电话那头的男人轻声笑，像是宠溺：“等你回来请你吃大餐。”

        “好哦。”她抿唇，也笑，脸颊被夜晚的灯光映照得很温柔。

        后来，她上楼后，他开着车窗抽完整整一根烟才启动车子。

        被他扔在中控台的手机亮起，他瞥了一眼，是微博特别关注的发博提醒。

        姜南星星：如果有人还没有看过我们顾影帝的新电影，我会伤心的。

        他捞过手机，点开，刚刚给她打电话的人几乎是秒评。

        顾洵：【玫瑰jpg】

        再往下翻，全是一水儿的：

        【救命！好配！嗑死我了！请二位立马结婚好吗！】

        车子已经驶入车库，他熄火，摁灭手机，有些烦躁地在椅背上靠了半刻，又重新打开，点开姜南星在那条微博底下的配图，点击保存。

        是她的自拍，估计是早上刚睡醒的时候拍的，仰躺在酒店素白的床面上，头发凌乱地散在脑后，很浓密。

        她一只手臂搭在眼下，遮挡住了鼻梁，露出的眼睛里笑容软和。

        -

        他回神，轻轻叹了声气，不待陆杉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当时没想那么多，觉得喜欢就应该去追。”

        陆杉说：“对啊，本来就应该这样啊！”

        幸川转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的灯火：“但是真正和她相处之后，我发现她好像……比我想象中还要更好。”

        时光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严苛的痕迹，二十一岁的姜南星，依然活得像小时候一样，美好得如同一个金色的幻梦。

        “怎么说呢？”幸川半是嘲弄地勾起唇角，一向游刃有余的人，竟也有词穷的时候，他眯了眯眼，轻轻笑出个气音，“我发现，我好像突然舍不得了。”

        舍不得继续拉她入局了。

        他半靠在栏杆上，许是自己也觉得自己这话听起来矫情，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拿起刚被陆杉倒入黑啤的玻璃杯。

        麦芽发酵后的香气涌入喉咙，陆杉后背靠在身后的墙面上，听闻这话，大约也觉得稀奇，不由得埋着头笑出声。

        “不是吧，幸川，你这——”

        他说：“你这上头得有点过分了啊。”

        “就那么喜欢人家啊？”须臾，他又问。

        ——你有特别喜欢过什么人吗？

        如果你有的话，一定会明白。

        真的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再自信的人也会变得自卑，优柔，收起獠牙。

        觉得对方值得全世界最好的。

        同时，又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这话他没有明明白白讲出来，但陆杉还是听懂了，他就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啊？你可是世界冠军欸！”

        多少小姑娘嗷嗷叫着说要嫁给你。

        他故意用一种很滑稽的发音方式，来缓解两个人谈心时忽然down下来的气氛。

        幸川说：“世界冠军有很多。”

        “是啊，世界冠军有很多。”陆杉说，“就像这个世界上，好人也很多，坏人也很多，看似很好但在亲密关系中很烂的人也很多……”

        幸川侧目看他一眼，语气很淡地说：“是啊。”

        “那你还他妈矫情什么？”陆杉明显也有点醉意了，他挑起眉，望向幸川点漆似的眼瞳，后知后觉地，他意识到什么，抿起唇，咬牙切齿道，“你他妈根本就没想过放弃。”

        幸川终于转过头，拿正眼瞧上他，陆杉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职业，一天到晚不着家，不能陪她，怕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幸川坦诚道：“你知道的，我对我爸的事情一直有些耿耿于怀。”

        他来到集训队之前，父亲就已经过世了，因而陆杉他们对他爸爸的事情，只听说过，但具体什么情况并不清楚。

        只知道是个警察，在一次执行任务中牺牲了。

        幸川单手插在裤兜里，又摸出根烟，点燃，目光看向远处：“小时候我其实挺讨厌我爸的，因为他大半的时间都不在家，我妈一个人带着我很辛苦，我经常看她在半夜流眼泪。”

        “就算偶尔回来，身上也总带着伤，我那时候就觉得他回来还不如不回来，因为总是让人为他担心。”

        “后来他真的没再回来，说实话，我恨了他很久，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不负责任，既然顾不了家，为什么还要结婚生小孩呢？”

        小朋友的视角很简单，爱恨也都很随心，没有那么多纷繁的杂念。

        他掸掉烟灰，像是笑了下：“后来慢慢长大了，我开始理解他，男人顶天立地，为人坦荡磊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很值得尊敬。”

        “但同时，我也害怕自己变成像他一样的丈夫、父亲。”

        陆杉一针见血地道：“但是，你还是去接近姜南星了。”

        “是。”幸川无奈地笑。

        陆杉说：“所以你根本就没打算放弃，即使你觉得她以后可能会遇到更好的，比你更适合她的人。”

        “是。”

        陆杉说：“你跑这儿跟我矫情，无非就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现在放走她，还来得及，但是你又不想放手，所以想找个人支持你。”

        幸川看了他一眼，由衷道：“你心理学真的进步很多。”

        陆杉没接他的话茬，只是说：“但是不管我支不支持你，你都会继续你现在做的事情的。”

        幸川站直身体，脸上的笑容终于真切了些，“是啊。”他说。

        陆杉摇了摇头：“你这个人……真不知道姜南星碰上你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命里带‘幸’。”幸川淡瞥他一眼，难得开了个玩笑，须臾道，“如你所说，这个世上有很多好人，也有很多坏人，也有很多看似很好但其实很烂的人，我不知道她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人。”

        “但是，我可以保证我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不确定倘若按照既定的轨道走，姜南星会不会遇见那个众人眼里的最好的人。

        但是，他可以保证自己会成为那个对她最好的人。

        陆杉站起身，眯眼看着他，半晌叹道：“我另一句话说得也很对。”

        “你真的就是禽兽。”他说，“可怜我女神，年纪小小，什么也没做，就被你骗得团团转。”

        他说着这样的话，眼里的笑意却愈深：“不过，这才是我认识的幸川，你刚开始那副自怨自艾的样子，我差点想一脚把你踢飞。”

        幸川垂下眼，居高临下看了眼陆杉的脚，眉毛微挑，像是在说：“你试试？”

        还不知道是谁踢飞谁。

        陆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啊——”他拍了拍幸川的肩膀，“人小姑娘去你家，见面礼准备了吗？第一次见面，婆媳关系要搞好啊。”

        “别光纸上谈兵。”在幸川明显愣住的目光里，他勾起嘴角，颇为不屑地补充道。

        语毕，便晃晃悠悠走回了客厅，许是最后扳回一局，隔很远幸川都还能听见他哼歌的声音。

        -

        这会儿，丹枫回虞城的车厢里，幸川的手指在短暂的停滞之后，若无其事调了频道。

        换成了个娱乐频道，好巧不巧，主持人正在介绍顾洵的新电影，说圈内多名好友都帮他进行了宣传。

        包括他的绯闻女友姜南星。

        幸川一时：“……”

        姜南星也是：“……”

        “现在的新闻怎么乱写啊？”姜南星撇了撇嘴。

        幸川挑了下眉，成功转移掉话题：“我看到网友都说让你和顾洵原地结婚。”

        “噗嗤——！”姜南星把胸针装回到礼盒里，小心翼翼包装好，说话时好像喉腔里都含了笑意，“没想到你也会看这种八卦。”

        幸川面无表情地把锅甩给陆杉：“我那个队友是你的粉丝。”

        “哦哦哦对，”姜南星说，“差点把这个忘了。”

        “所以你跟顾洵……”他眼角的余光若不经意瞥向她。

        姜南星摸出手机，大概是觉得幸川就是随便一问，对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真的关心，因而也没认真回答，她轻轻眯起眼，神神叨叨道：“天机不可泄露。”

        幸川：“……”

        -

        姜南星打开微博，看了眼大号的动态，没什么新鲜事，于是她迅速切到小号，结果刚一登上，整个地就傻眼了。

        她这个小号是用她妈妈的手机号注册的，连名字都是瞎起的，用了好几年，一共就只有19个粉丝，全是微博塞给她的僵尸粉。

        加上，可能因为她这个账号权重低，所以之前不管她发什么微博，浏览量都少得可怜。

        评论什么的更是一个没有。

        因此，她后来发动态来也越来越无所顾忌，只要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其他的什么她都敢往上发。

        这还是第一次，消息栏那儿挤了99+的消息。

        姜南星点开看了眼，发现全是来自一个人的私信。

        今天幸川和我结婚了吗：？hello

        今天幸川和我结婚了吗：你是有臆想症吗？

        今天幸川和我结婚了吗：有病就去治，别在微博发疯，幸川也是你配骂的？

        今天幸川和我结婚了吗：还对幸川发脾气，你先见到幸川再说吧大姐！

        今天幸川和我结婚了吗：不是我说，你连给幸川提鞋都不配。

        姜南星手指顿了顿，有些茫然地转头看了眼旁边正在开车的幸川本人，再看看这位网友的名字。

        ……

        到底是谁有臆想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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