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首先看到的是满眼通红、正怔怔盯着我的李瑾。

        我张了张口，却觉得嗓子涩哑，说不出一个字。

        “娘娘……娘娘醒了！”月桂惊喜地喊道。

        李瑾猛的回过神来，伸手小心翼翼将我扶起来。

        “佛主保佑，总算是醒了。”立在一旁的皇后娘娘手上捻着檀珠，闭眼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我这才意识过来我仍在宫中，忙着想下床请安。

        走进来的圣上朝我挥了挥手免了礼，便吩咐：“太医且上前看看。”

        一旁的太医忙走上前，隔着帘子给我把了一会儿的脉，才舒了口气：“回禀圣上，太子妃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身体仍比较阴虚，加之本身有心疾，这几日仍需要静养，待下官去开几个方子，每日照着方子早晚各煎一幅送服即可。”

        “好，赏。“

        太医跪下连连谢恩，便退了出去。

        圣上又转头颇为慈祥地对我笑道：“此次太子妃以命相拼救下太子，朕定要好好赏赐一番，若有想要的，只管向朕开口。“

        我心上一跳，如今再解释只怕是说不清了，没有法子，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臣妾不敢托大。”

        圣上一摆手：“朕说要赏你，便是要赏。要不这样，太子妃先好生休息几日，到时候再要赏赐也不迟——这是你的，旁人也抢不了功去。”

        见状，我也无法再推拒，只好道：“臣妾谢圣上恩典。”

        因不便久留，圣上嘱咐皇后让李瑾好生照料我，便离开了。

        皇后坐了一会儿，跟我聊了些话。话至尾声，我有些支撑不住咳了几声，她颇为怜惜地看了我眼：“你且安心歇下几日，本宫已经派人告知丞相和丞相夫人，也让他们安心些，这几日也是急得派人来问了几回，想来明日就能进宫来看你。“说着，她叹息着又看了我一眼：“你这孩子……”

        她再坐了一会儿，嘱咐了李瑾几句，便准备起身回宫。

        这时，有宫女端了药进来，我靠着床头吃力地想坐起来，却不小心撑到了伤口，吃痛地闷哼一声。

        “你别乱动，小心伤口。”

        李瑾按住我，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将我揽靠在他一边右边肩上，以方便我好借力靠着，又要过旁边宫女端着的药，用勺子搅了几下，低头吹了吹，又舀了勺自己尝了口，才将药送到我嘴边。

        我瞧着李瑾这样，突然有些不适应，刚想推开，可一抬头却瞧着皇后还站在屏风前往我这边看，也只好忍着不适，收了动作，乖乖配合他喝药。

        皇后站了有一会儿，似乎有些出神，见我又看了过去，这才垂下视线，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便转身绕过屏风出去了。

        一时间，大殿里只剩我和李瑾。

        我这才想推开李瑾，伸手想接过他手里的药。

        他感觉到我的挣扎，却没动，只说：“把药喝完。”

        我别过头：“太苦了，你放边上，我一会儿会喝。”

        他这才收了勺子，话里带了打趣：“瞧你这多病多灾的，怕不是之前去寺庙没有诚心求佛祖？”

        我听他这话，忍不住反驳道：“我哪次不是因为你遭殃？”上次的风寒也是他传染，这回也是误打误撞替他挡了，说起来，他才是那个扫把星。

        他低头笑笑没有驳斥，也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包蜜饯，取了一颗放在我手心。

        我倒没想到他还记得给我带蜜饯，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他抬头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问道：“你扑过来的时候，就不怕死吗？”

        我动作一顿，垂下眼眸，良久，才沉默着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药，仰头饮尽，然后用力擦了嘴巴，微笑道：“我才不是为你。”

        他忽然扬起嘴角，接过我手上的药碗，取了帕子给我擦了擦嘴角，忍着笑意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我懒得理会李瑾误会成了什么，也惫懒解释，喝完药困意一阵阵袭来，没一会儿，眼睛有些止不住的耷拉下去。

        “困了？”

        我累极，只轻哼了声作应答。

        李瑾见状又小心翼翼扶着我躺了回去，还伸手给我捻了捻被角。

        在我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在我耳边说了句：“对不起。”

        第二日，我刚用完早膳，李瑾便过来陪我在宫里散步。

        太医说晒晒太阳有利于伤口恢复，李瑾便每日都来按时抓我出去走路——无论我愿不愿意，还美名其曰“谨遵医旨“。我起初反抗过几次，但均以失败告终，最后只得由了他去。

        “我儿时为了逃功课，经常躲到那边荷花池上的舟里，泛舟到湖中央，一个人也找不着我。“

        此刻我们走到了一个废弃冷宫的后面，他指了指那边的一块大片的残荷池子，带着笑意，似乎在追忆往昔：“那边儿是原是圣上最爱去的地儿，可后来被人传出去了，天天后宫的妃子娘娘组团来游湖，逼得圣上最后发誓再也不去，那也渐渐成了一个没人去的地方，倒成了我的一块秘密基地。“

        我斜了他眼，觉得他这几日实在不正常，现在居然还颇有兴致地跟我讲起他童年时在宫中的事情，比如写“小人赋”一连气走几个太子老师，比如在太液池捞了太后几条鲤鱼偷偷烤了最后栽赃给长安，再比如长安曾经跟许家小姐在宫里扯头花打过一架……

        我只是微笑听着，没有打断他，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李瑾在说到许如莘的时候忽然意识过来，直直收了话，抬头看了我眼，见我没什么异色，才又不动声色地换了话头。

        走了半天便累了，回含元殿的时候，忽然迎面遇上许如莘。

        遇到的片刻，我与她都愣了半晌，她下意识看向我旁边的李瑾，才咬咬下唇，移开视线颤巍巍朝我请安：“见过太子、太子妃娘娘。”

        我虚扶了她一把：“不必多礼。”

        “正说着要去看望娘娘，娘娘如今身子可大好？“她虽是问着我，可眼神却不住地瞥向旁边的李瑾。

        “已好了许多，多谢你记挂。”

        我余光悄悄打量着他们之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两人似乎没有往日瞧着热络，李瑾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而许如莘显然是有些掩盖不住的焦急神色。

        我对这许家小姐本来没有太多的观感，除了觉得有些可恨也觉得有些可怜，可如今瞧着她双眼欲泣的模样，我也不忍心做恶人，开口递了梯子：“这儿风大，本宫先回宫了。”

        可没想到我刚抬步要走，李瑾也拢袖跟上了我。我瞧着有些不理解，回头看了他一眼，他难道看不出许如莘是来见他的？

        “太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小女有事相求。”身后许如莘忽然出声叫住他。

        李瑾这才转头看她一眼：“你有话在这儿说吧。”

        许如莘看着他忽然眼睛一红，低下了头，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两人相对无言，让我看了分外无语，只恨不得推李瑾一把，让他快点解决了。

        李瑾大概心里还是不忍，沉默了片刻，终于回头对我说：“你先回去吧。”

        我如释重负点点头，便见李瑾先她一步往前走，许如莘连忙小碎步跟上了。

        看着两人走远，我才转身进了大殿。

        用午膳时，李瑾没有回来。

        布膳的时候，月桂附在我耳边说：“娘娘，方才我从偏殿后门那边进来的时候，听见太子跟那许家小姐吵了一架。”

        我“哦”了一声，不多作他想。

        月桂又有些幸灾乐祸地小声道：“当日奴婢在殿上瞧得清楚，太子爷去救那许小姐时，她见着那刀朝太子爷砍下的时候，却一个人往后逃了，爷表面不说，只怕心里也记着呢。”

        我朝她看了一眼，带着警告摇了摇头：“此话莫要再说了。”

        她有些愤愤不平，却也不得不止了话头。

        用完膳后，我忽然听宫女来报：“丞相夫人请见。”

        我一怔，连忙看向那宫女，瞧着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她对我了然一笑：“皇后娘娘知道的，一早就接了夫人的牌子，特意留久了些，说是让太子妃娘娘能多些时间跟夫人说说话。”

        我感激一笑：“劳烦姑姑了。”

        那大宫女笑着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见一贵妇人形容急切的快步走了进来。

        我与她对视的片刻，都各自红了眼。

        她拿了巾帕侧头擦了擦眼睛，才慢慢坐到我旁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叹了口气，像是有许多话要说，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你倒是不爱惜自己身子，那日宴上看到你中伤，娘差点就吓死过去。”

        “是女儿不孝。”我鼻子一阵酸胀。

        说到这儿，她没忍住又与我哭了一回，许久才止了声音，长叹口气：“娟娘，你告诉娘，你是不是还没忘那人……？”

        我没动，只是看着腰上别的那个荷包。

        母亲有些气恼，红着眼拧了我一下，低声问我：“你别以为糊弄了别人，就能糊弄我，你说——你是不是压根不是为了太……你是为了护着那江家那丫头？”

        “你说话啊。”她急的要哭出来。

        我忽然别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娘，娟娘心里有数。”

        娘亲看了许久才叹了一声，也跟着落了泪，边擦着泪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娘亲知道你心里苦，但是身为女子，生来就要更坎坷些，你切记莫要再任性，更何况——你要始终记得你身上绑着的是范氏一族的将来。”

        “女儿省得。”我垂下视线。

        我明白的，很早就明白，许多事早已容不得我任性。

        如今的朝堂是以太后为首许家一党的天下，父亲凭借两朝元老的身份才暂且保住了位置。虽然一开始选择明哲保身，不参与朝堂斗争，可随着许家势力壮大，以丞相为首的纯臣派在朝中便成为了许家的眼中钉，不断遭受许家打压，族中子弟的入仕之路实在坎坷，所以最终才不得不将我压在了太子妃一位置上。

        要知如今的圣上并非太后所出，虽一直养在膝下，早年确实也算得上母子可亲，可圣上毕竟不是寻常人家的儿子，他终究是一个帝王，君王又怎会容忍身侧有他人酣睡？也以此，那薄薄一层的母子关系渐渐在互相猜疑中消失殆尽。

        可太后垂帘听政久矣，早已习惯将手伸入朝堂，仍以为圣上仍是那个傀儡皇帝，大肆包庇许家在朝中兴风作浪，不加收敛。如今圣上已是忍无可忍，最终联合丞相一党，一直暗中韬光养晦，势要将许家这个毒瘤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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