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瓣

十

        如何在不引起村民注意的情况下再次进入神社，这对于神岛花音和五条悟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以白发少年的体术和速度，他就是当面从村民眼前跑进神社，村民可能也以为只是被风吹起的沙子迷了眼，所以自己才产生了幻觉。

        而在体术这方面恐怕连硝子都比不过的神岛花音要麻烦一点，但也只是麻烦那么一点点：她直接伪装成了那名叫小春的少女。

        今天早上，在享用蛋包饭的餐桌上，小春表达了协助神岛花音和五条悟的意愿。

        “什么都可以，”留着黑色齐肩发的女孩子神色坚定，“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做的，我发誓。”

        神岛花音往嘴里送炒饭的勺子顿了一下，旁边白发少年鼓着腮帮子问：“哦，交换条件呢？”

        被他直接点破，小春脸上发红，但并没有退却。

        “作为交换，请神岛小姐和五条先生离开时，也带上我和奶奶。”

        她显然不是第一天想到这件事，快速说道，“我上过学，也能吃苦，只要在一开始获得一点点帮助，我就可以带着奶奶在别的地方安定下来——”

        “好啊。”

        不等小春说完，放下勺子的神岛花音和又往嘴里塞了一勺饭的五条悟就同时说。

        说话的两人看了对方一眼，小春也愣住了。

        新山翔的惊讶几乎掩饰不住：“小春，原来你想离开？你早就可以和我说……”

        小春的脸上闪过尴尬的神色，白发少年漫不经心地替她回答：“新山你自己都定居在这里了吧，以她的年纪，还带着自己的奶奶，要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定居下来，可不是买张车票这么简单。”

        “……说得也是，对不起，小春。我早该注意到的。”

        “不，不是的，”小春连忙摆手，“新山先生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我只是不想再给新山先生添麻烦了。”

        “怎么，那就可以给我们添麻烦了吗？”白发少年不满道。

        小春一下慌乱了起来：“诶？也不是的，我没有这样想——”

        “你可以给我添麻烦。”神岛花音忽然说。

        小春一怔，接着感激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少女，为对方脸上那认真又平静的神色而感动。

        “……谢谢你，神岛小姐。”

        “但在此之前，我要给你添麻烦了。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神岛花音看着她说，“在我们出门之后，可以请你待在家里，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直到我们回来吗？”

        虽然对这个要求摸不着头脑，但小春仍旧二话不说答应了。

        因此，神岛花音轻易就能伪装成小春进入神社，完全不用担心会碰上正主，导致伪装失败。

        再次探查神社，两人也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企图（比如五条悟曾经提议的直接把神社拆了），而是想确认那位神明大人是否真的如新山翔所说的那样，是完全正面的力量。

        如果是的话，那他们的猜测多半就是对的。

        然而两人没想到的是，在神社的鸟居下，新山翔正等着他们。

        “是小春告诉了我一条秘密小路。”

        新山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那孩子是真的很想和你们一起走呢。我说你们很有可能会想来神社，我也想协助你们，但我们作为外地人，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进来，小春就立刻把这条小路告诉我了。”

        “是吗？”白发少年率先迈上台阶，“那你打算怎么协助我们？”

        “你们是来见神明大人的吧？昨天我就发现了，你们对村民们的神明还有疑虑，所以我是来带你们过去的。”

        新山翔轻咳着，转身带路，“就是之前我曾感受到神明存在的地方，请这边走。”

        新山翔是三级咒术师，而神岛花音和五条悟是一级咒术师。

        两个一级面对一个三级，就算三级咒术师真的心怀不轨，两个一级咒术师也不会真的把他放在心上。

        因此两人都没什么迟疑地跟了上去。

        而那位神明大人——

        的确就是一股完全正面的力量。

        神岛花音：“……”

        五条悟：“……”

        他们又想起昨天见到村民跪拜时的心情了。

        不过有了前次的出乎意料打底，这回他们脸上一切如常，完全没有表露出“到底是我们想多了还是这村子真的很质朴新山翔真的很乐于助人”的疑问。

        新山翔带他们来的地方是在正殿的背后，浓荫蔽日的古木为整个神社投下温柔的绿荫，阳光宁静地分成不规则的形状，跌落在屋顶和草地上。

        和畅的风轻快地在林间穿梭，带来一股正如新山翔所说，温和又洁净的气息。

        或许是咒灵的影响，那洁净的气息现在还很微弱，但与此同时，它又正在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快速地向四周蔓延壮大。可能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覆盖住整座大山了。

        就算是再苛刻的人也必须承认，这气息绝不是邪恶的力量，而是充满了温情和仁慈的守护的力量。

        ……非要说的话，它比咒术师所依靠的负面的咒力还要光明得多。

        “这就是神明大人，”新山翔的声音依旧很柔和，“村民们就是受到了祂的庇护。”

        “……说得好听，其实是胆小鬼们的庇护者吧。”

        虽然打消了对神明的疑虑，白发少年却还是对村子的生存哲学嗤之以鼻，“宁愿留在原地，也不愿意努力去获得新生活，生病了就向神明祈求，产生了咒灵就等待别人来解决——其实那些人就是把本该自己努力的事，推给了神明和其他人吧？”

        “……非常不留情面的话，但我无法反驳。”

        新山翔苦笑，他抬头看一眼在风中姿态优雅地摇摆着的高大树梢，“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我才对忽视了小春的愿望感到愧疚……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帮上一点忙。我虽然定居在这里，但平时也一样会接祓除诅咒的任务，所以有一些积蓄——”

        “哇哦，我都要被感动了，”不等新山翔说完，白发少年就打断了他的话，“但你真的知道‘五条’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吗，在穷乡僻壤里脱离现代社会三年的新山先生？”

        神岛花音也有点儿吃惊：“新山先生，你只是三级咒术师……”

        为什么一个三级咒术师会认为自己的积蓄在两个一级咒术师面前可以派上足够的用场？难道一级和三级之间的薪酬天堑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深？或者说是因为工作年限长，存了一大笔钱的缘故？

        新山翔：“……”

        虽然知道这两个人是好意，但说的话真是连他都会感到受伤。

        不过好在他看起来脾气温吞，个性里也不乏爽快，于是顿了一下之后就接受了：“那我就帮不上忙了，毕竟我在外边的人脉，也只有山田了。”

        而山田辅助监督是派不上用场的，三个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比起考虑你的积蓄，不如想想另一件事吧。”

        既然确定了不是神明本身作恶，就可以考虑另外一个可能了，“根据我们之前的了解，这位神明大人每五年就会进入一段时间的休眠期，这件事你知道吗？”

        “诶？从没有听说过……”

        “那你现在知道了。”

        一片树叶轻飘飘地落下来，在即将落到神岛花音头上的时候，被白发少年用术式压缩了空间吸引过来，然后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上下移动着玩。

        “考虑到诅咒的积累速度，五年一个三级咒灵也还算说得过去。而且根据和子阿姨的说法，不用我们出手，神明大人自己就能消化掉咒灵，只不过是那段时间无法替村民们治愈疾病而已，所以直到这里还算正常。不正常的是——”

        他手掌忽然一收，那片叶子被压缩至无限小，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这次的一级咒灵，以及原本五年一次的休眠期，提前到了三年——说到三年这个时间点，你有什么想法吗？”

        “……？”

        新山翔被他这么一问，一开始仍旧一脸茫然，看看白发少年，又看看安静地注视着他的黑发少女，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到一点线索。

        但很快，他的脸色猛地一变，原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几分。

        阳光、树林和微风中，良久的沉默，神情一贯温和的瘦高青年面色仓皇。

        “三年前……我搬到了这里……”

        “bingo！niceone！”

        白发少年手掌再次张开，之前被压缩的树叶重新又弹了出来，只不过它仅仅以树叶的形态停留了一瞬，接着就瞬间化作极细的粉尘，被风吹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神岛花音轻声问：“新山先生，你定居在这里之后，和村民相处得如何？”

        新山翔因为心里的猜测而感到恐慌，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下意识摇着头：“我……很少和村民相处，只有小春和奶奶……不……难、难道是……！”

        “……恐怕就是这样。”

        神岛花音自己也感到难过，但她依旧镇定地说，“和子阿姨曾经说过，在村里长居的外地人让她感到不安，而且村里的人大概都是这样想的。或许是害怕外人所代表的的外面的世界，又或许是害怕外人会分走神明大人的眷顾——无论是什么，这份恐惧比从前对于疾病的恐惧更加剧烈，所以三年后，在这里出现了一级咒灵。”

        白发少年补充：“虽然是特别弱的一只就是了。”

        “……”

        两人对面的新山翔看起来已经完全僵住了。

        “我很佩服新山先生三年前的选择，”神岛花音顿了一下，“但是比起用积蓄帮助小春，新山先生要不要考虑和小春还有奶奶，一起离开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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