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水蜜桃奶冻（三）

一小时前，养心殿。

        光绪正在批阅从太后那挪过来的奏折，由于几日未曾好好进食，又连夜批阅奏折，导致他现在尽显疲惫，他停下笔来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要舒服一些。

        寇连材似乎注意到了光绪的异样，在一片沉默后出声提醒，“皇上，奴才听闻御花园的莲花开的很是旺盛，皇上不如出去走走？也好放松一下，皇上应当多爱惜自己的龙体。”

        光绪转头看了一下旁边的寇连材，不知是近日御膳房的膳食太难吃还是因为天气炎热，他的胃口极其不佳，脾气也暴怒无常，今日得了寇连材的提醒，他觉得自己是该出去走走了，也放松一下心情。

        寇连材被光绪的眼神盯地发麻，只将头低得更低，皇帝不说话，他一个做奴才的就更不敢说话了。

        一片寂静过后，光绪终于开口了，“走吧，出去走走。”

        寇连材退出养心殿，朝着一个小太监吩咐到，“皇上要出去走走，赶快去备龙撵。”

        被吩咐的小太监是寇连材的小徒弟小倚子，小倚子得了师父的吩咐，赶忙下去备龙撵。

        “不需要龙撵，朕就出去走走。”

        寇连材，“嗻。”

        ———

        光绪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走到钟粹宫外时鬼使神差地就进来了。

        自己明明是打算去御花园的！

        光绪这么想着，内心又恼又怒，但是身为帝王形色不言于表，虽然内心波涛汹涌，表面却风平浪静。

        罢了，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皇后吧。

        刚要踏进正殿，前脚都还没有落地呢。

        光绪就听到了那句“用不着热脸贴冷屁股”，他微微皱眉，心情突然就更加不好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心情为什么更加不好了，也许是天气燥热，也许是他胃口不佳脾气暴躁。

        但总之他确实不爽，尤其是听了那句“热脸贴冷屁股”！

        于是他踏入正殿，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皇后说谁的热脸贴谁的冷屁股？”

        寇连材是谁，他可是服侍了光绪帝很多年的人，对于帝王的喜怒哀乐知之甚多，显然寇连材也注意到了帝王心情的微妙起伏虽然不大，却也是微微感受到了一点，只是他不敢说话，只是在内心默默祈祷这位向来不受宠的皇后能够好好和皇帝说话。

        叶雪宁：“…………”

        叶雪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惊了一下，她没想到会有人在外面偷听她们主仆的谈话。

        她端坐在软榻上，软榻与大殿外隔了屏风，看不见外面的人是谁。

        但是能够光明正大进入皇后寝宫，又这么大胆直呼皇后的男子。

        除了皇帝，那还能是谁。

        谁也没这个胆子。

        她没见过其他妃嫔更加没有见过光绪帝，自打来了这后宫，她一次门也没有出去过，光绪也没来过她的寝宫。

        说句老实话，她只在历史书上见过光绪帝的照片，嗯，怎么说呢，单看那张黑白照片，光绪长的还挺眉清目秀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像素不好给他磨了皮。

        要是真是个美男子，说不定她还能好好欣赏欣赏，对于她这种活了二十多年了还没摸过男生的手的人来说，她一般只会欣赏不会上手。

        但是她转念一想，这光绪不是一向不喜皇后的吗，怎么会突然来了钟粹宫，还是这种毫无征兆的到来。

        不会是心情不好，来她这里撒气的吧？

        于是她就这么呆在了软榻上，傻乎乎地一会儿想着光绪帝的相貌，一会儿又揣测他来这里的用意。

        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娘娘？”

        直到景桃再次出声提醒她，声音里明显带了丝丝慌乱和担忧。

        叶雪宁动了动嘴唇强装镇定，脑内飞快的组织语言，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是飞快的下了软榻向光绪福身行了礼，“臣妾参见皇上。”

        光绪进来了，绕过屏风，进到软榻内。

        光绪看着福身行李的叶雪宁，他就这么盯着她那张白若银盘眼似水杏气色不错的小脸，竟然又是一股子恼意。

        光绪转移了视线，径直坐在了方才叶雪宁坐着的软榻上。

        “皇后不打算说一下吗，是谁的热脸贴谁的冷屁股？”

        光绪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恼意。

        这要怎么回答？

        难不成要她说，对，就是我不想热脸贴你冷屁股，得了吧，知道了就赶紧麻溜地滚出我的寝宫！

        但这也只是想一想，叶雪宁可没有那个胆子说出来，她还是挺珍惜自己这颗头颅的。

        只是她此刻还有些搞不清楚，这皇帝究竟想干什么，偏生跑到自己寝宫外面听墙角，又进来揪着自己的话不放。

        这哪里是一个皇帝的做派，分明就是一个男人受了冷落，又里找茬想要得到关注的态度！

        这么想着，叶雪宁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叶雪宁脸上堆着笑意，声音听不出丝毫的胆怯，“皇上，臣妾方才在和景桃开玩笑呢。”

        光绪沉默了。

        他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他现在出来心情依然没有好，只觉得更加烦躁不堪。

        叶雪宁见光绪没什么什么反应，既不打算继续往下说，也没打算让自己起来，皇帝不让她起来，她自然不敢起来。

        她心里也有些恼，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她福身在地，脚都麻了。

        “起来吧。”光绪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终于让地上的皇后起了身。

        叶雪宁这才起了身。

        只瞧见那人身着绣有龙形图文的黄色袍服，再往上瞧些，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浓密的眉毛稍稍向上扬起，眸子深邃，鼻梁英挺，身材瘦而不柴，是现代所说的黄金比例的身材。

        细窄的腰间还挂着一个绣着红梅的荷包，许是叶雪宁靠的近，她闻到荷包隐隐散发出一股香气，是什么香气，叶雪宁说不出来，闻了只觉得有些头晕燥热。

        光绪确实如同史书照片上的人物一般。

        长的还是挺好看的。

        只是叶雪宁不敢多瞧，只微微打量了一眼，便收回来目光。

        光绪微微皱眉，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看，这让他极其不舒服，虽然叶雪宁只是瞧了一下又机智地移开了目光，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自光绪进来了之后，叶雪宁感觉整个寝宫更加燥热了，她从他进来就一直在揣测对方的来意，着实猜不准对方来这里的目的。

        按理说，光绪帝除了一些后宫公事，来皇后的钟粹宫是几乎不可能的，她来的时候就知道皇后一点儿也不受宠，皇帝十有七天宿在景仁宫和昭仁宫，去景仁宫是因为珍妃，去昭仁宫则是因为珍妃的姐姐瑾妃，偶尔会去几个常在贵人那里小憩。

        若是公事，那应当挑个各宫妃嫔都在钟粹宫的时候啊，现在来是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叶雪宁就问了出来，“不知皇上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她微垂着眸，未曾瞧见光绪在听了自己说为什么来的时候面色一冷。

        光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想必是魔愣了，热气冲昏了头。

        良久沉默之后，光绪冷冷到，“太后与朕说，多来看看你。”

        叶雪宁：………

        信了你的邪，慈禧压根不喜欢隆裕皇后，怎么叫你来看我，理由也太憋脚了。

        叶雪宁不想让气氛继续尴尬下去，便转移了话题，“皇上可要在臣妾这里用膳？臣妾立马叫人下去布膳。”

        “嗯，皇后安排吧。”

        叶雪宁给景桃示意，让她下去布膳。

        景桃得了吩咐，便福身行了礼，便小快步退出了大殿。

        不一会儿桌上就端来了一碟蝶菜肴，看起来精致又美味，但是叶雪宁都知道，这只是表面精致美味，实则难吃的要命。

        叶雪宁遣散了宫人，打算亲自给光绪布菜。

        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无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到也生出几分动人来。

        光绪看着在一旁布膳的叶雪宁眸色渐深，陷入了沉思，若是往日自己来这里她早就欢天喜地了，今日倒是沉的住气，既没有表现出高兴也没有表现出丝毫其他的情绪来。

        整个人就是安安静静的，得体大方的。

        他收回目光，转而将目光放在了自己面前的一块鱼肉上来，鱼肉是清蒸的，白嫩嫩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嫩滑爽口呢。

        光绪最终也没有动筷子，他一点儿也不想吃这些东西。

        “这些菜不符合皇上胃口吗？”

        叶雪宁抬起明亮的眼眸，疑惑地看着对面年轻的帝王。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菜很好吃，只不过就是不符合胃口而已。

        其实两人心知肚明，这些菜难吃的很。

        叶雪宁就是起了玩弄之心，她在报复方才他让她福身在地半天不叫她起来，反正这些菜是御膳房做的，难吃与否和她没有关系，生气也生气不到她头上，皇帝生气了也只会怪罪御膳房那帮没用的厨子。

        叶雪宁还在孜孜不倦地为光绪布膳，丝毫不想在意光绪那张逐渐转黑的脸。

        “皇上尝一尝这道四喜丸子，皇上若是觉得不错，回头臣妾让御膳房给皇上送到养心殿去。”

        “皇上，臣妾觉得这个回锅肉肥而不腻，皇上尝尝？”

        “…………”

        光绪觉得自己是来找罪受的，正当他想发火的时候，隐隐闻到了一股清甜冰凉的奶香味儿。

        “你宫里焚了什么香？”

        “嗯？”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叶雪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原本中粹宫是焚香的，可是自从一个月前隆裕皇后的身体里住进了叶雪宁，就再没有焚过香了，之因她受不了那些香气，一闻就犯恶心。

        “臣妾宫里并未焚香，许是皇上闻错了？”

        光绪打断她，“淡淡的，清甜冰凉的奶香味儿。”

        奶香味儿？！

        她突然想起来了她冰镇在冰里的水蜜桃奶冻，她方才放在冰缸里的，还没有取出来吃呢。

        “那并非香，乃是一道甜点散发出来的香气。”

        并未焚香胜似有香，这是光绪脑子里的想法。

        叶雪宁放下布膳用的筷子，叫了景桃进来，让她把水蜜桃奶冻取出来。

        水蜜桃奶冻取出来的时候，整个白瓷瓶外面都布满了晶莹剔透的水珠，奶香味儿更加浓郁。

        试毒之后，剔透的玻璃盏放置在光绪面前，里面盛满了浓浓奶香味的水蜜桃奶冻。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叶雪宁低垂着眉眼悄悄瞧着这位年轻的帝王，根据自己所了解的历史记载，光绪素来不爱吃甜点，她也不知道对方吃了水蜜桃奶冻之后，会不会大发雷霆。

        光绪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喝得极为舒心。

        “这是何点心，在御膳房没见过。”

        叶雪宁：“此为水蜜桃奶冻，由水蜜桃、牛奶做成，还用消暑的冰块儿做了处理，乃开胃解暑的上佳甜点，今日天气燥热难耐，臣妾想着做来开胃解暑。”

        “你做的？”

        听这语气，显然是震惊的。

        “确是臣妾所做。”

        光绪一天的烦躁郁闷都被一碗冰凉凉的水蜜桃奶冻给治愈了，现在心情大好，忍不住又低头吃了一口，夸赞道，“味道不错。”

        叶雪宁微微一笑，那可是她亲手做的，何止是不错，但她嘴上仍然只是说了一句，“谢皇上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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