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戮意生

几天之后的夜里。

        歇在房中的唐离听闻脚步声来，开门，是一身黑衣的祁珩。

        “走吧。”

        二人骑马扬鞭，扬州城的辉煌灯火愈来愈近。

        至酬星楼，祁珩带唐离从偏门进入一暗房，侍从递来夜行衣。

        唐离也不避嫌，就地换衣。侍从直了眼，忽而想起之前被祁珩下令拔了舌的同僚，一偏头，果然，少当家正把自己瞪着，心下一凉，赶忙埋头。

        “这暗房往下是地下水渠，划小船可至新任扬州知府的私宅。”

        “知府？”唐离对官职毫无概念。

        “是，今夜的目标。”祁珩摸出两张图画。一张人像，一张地图。

        一块木板抬开，渠水流淌的湿气扑面而来，一艘刚能纳两人的小船晃荡在水面。

        二人身着夜行衣，蒙面蒙发，轻身跳下。在黑暗中划行，水声潺潺。渠道顶端每隔一段有荧石浆糊标记，摸黑划了许久，终于，绿色标记变红。

        顶开红色印记的木板，仍是一处狭窄逼仄的暗房。这些暗房本是工匠凿渠时的休憩之所，许多房屋再建时懒于拆除，偶尔用来储物。

        拨开破旧木门，贴墙潜几步，攀跃上不算高的屋顶。祁珩掀开一张青瓦窥探，是膳房。

        那么是西厢房的耳房，朝右攀上更高的房顶，向前两间，即正房。

        猫腰伏身，运气点足，脆青瓦无一点声响。

        至目标房顶，祁珩依旧熟练掀瓦。

        束冠美髯的新任知府大人果然正当在二人脚下的房里，就着孤灯翻阅案牍。

        祁珩指了指房内未被照亮的黑暗处。杀机四伏。宅院内不可能无一人看守。

        祁珩凭经验，唐离凭感觉。

        祁珩气声轻语，道：“我望风，目标了结即退。”

        唐离点头，缓缓闭眼，调息，凝神。

        倏而再睁眼，眸中已然裹挟了千钧杀伐气。拔剑出鞘，月光与剑光相映成辉。

        祁珩见此状，一怔，思忖道，好家伙，幸亏得上回交手叮嘱了一句只守不攻。

        唐离纵身轻跃，下房顶，哐啷一声，破大门而入。

        祁珩方才本想把她拦下，告之其未按常理出牌，转即作罢。也不是所有杀手都非得偷偷摸摸登场吧。

        埋伏者显然也没料到这刺客的出场方式如此理直气壮，大喇喇单刀直入。反应了两秒，从黑暗中射出数把玲珑弯刀，飞袭向唐离。

        飞刀，太慢了，剑花挽出即轻易挡下。光刃晃眼的刹那，唐离似乎回到了木柴堆中，透过缝隙，瞧见师父飘渺的背影。

        这是唐离从未摆脱的梦魇。

        彼时的她，怯，弱，半点没生出过救下师父的念头。虽明了师父心之所向，可那道银刃，带走了唐离在世间唯一的亲缘，自此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此时的她，看清知府已被两个衙役持铜盾护住。不算大的厢房中原来埋伏如此紧密。

        有前锋六人持剑攻来，六把比祁珩还慢得多的剑，亦不及竹叶纷纷来下。五步之内，二人倒地，皆咽喉抹断，血流喷涌。

        无人看清唐离的剑。黑暗处随即飞出更多小刀，只见她剑影化作流光，一阵疏狂飒逸的凌跃翻腾，飞刀落，其余四人亦倒下。地上已然聚起血泊。

        鲜血映染，唐离愈入恍惚之境，满心满眼全是师父的背影，师父的血，和孤身瑟缩在街头的自己。

        剩下八人皆持红缨□□，群起而攻。以短敌长，本是大忌，但若够快，便无甚碍，尤其是对杀红眼的唐离来说。

        蹬地凌空，踏上枪尖，急掠而过，八条咽喉尽断。知府与提盾的二人在角落里因极度惧怕而颤抖着，唐离上前揪起额发，横剑抹喉，杀野兔一般，三人毙。

        屋顶的祁珩呆住好一阵，亦被这番蹑影追风的杀势惊住，翻身而下，准备招呼唐离撤退。哪知唐离还未清醒，折身纵步，举着沾腥带血的刃急驰横冲直来。

        “唐离！”祁珩脑子一空，脱口一喊，双腿铸铅似的挪不动。

        唐离惊醒，却见祁珩已在自己的剑尖前半寸不到。

        “嗯。”

        静默半晌，方才收剑入鞘。

        “撤吧。”祁珩感到腿肚子略软，额角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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