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汤菀其点点头，索性也不走了。端着碗在旁边看着，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时而扯扯她的衣服，不时又摸摸她的头发。

        赵木景问她要了碗，耐心将削好皮的雪白果肉切分放进去。

        一旁的人突又戏谑出声，“你真像个巫婆。”如斯冰凉的声音打破了原本安谧的氛围，并带上一丝诡异的气息。

        赵木景正用刀片携了梨块往碗里倒，禁不住猛地手抖，数块果丁随之滚到了地上。

        她尴尬笑笑，放下手上的东西弯腰去捡。待起身时，只看到汤菀其拿着刀把玩，嘴角噙着冷冷笑意，“你知道梨是不能分的吗？”

        赵木景身形僵硬地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垃圾桶，又有些紧张地吞了下口水，“为…为什么？”

        “分‘梨’，分‘梨’…”汤菀其依旧笑着，像是小儿朗读诗歌一样点着头出声，而后笑意盈盈地看她，“你不就是想让我们一家分离嘛。”

        赵木景瞪圆了眼睛，如临大敌。紧了紧身侧的手掌矢口否认，“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今天的梨很好看，阿婆说好吃我才买的。你不喜欢，那我以后不买了，我们把它扔掉好吗？”

        “扔掉？”她又用那把小小的水果刀戳了戳木质的案板，转头看她。冷若冰霜的脸上荡然无存一丝笑意，挑着眉问道，“对你来说，是不是什么都能抛弃？”

        “不，不是。”赵木景倒吸了口凉气摇头，不自觉前进一步，伸出手诱哄，“你先把刀给我好吗？我还要切菜呢。”

        她转而又笑了，一脸的天真无害，甜美动人，“好呀。”

        她真的把刀递过来，却在赵木景抬手去接的同时毫不犹豫将锋利的刀刃往前一送。

        血液像略微凝固的胶液一滴一滴落下，随之汇聚成一道道血流，自两手相交的位置一点点流下。

        赵木景看的呆了，只怔怔麻木地盯着眼前的笑靥。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血到底是谁的。

        陆经觉不知何时回来，冲进来将她们分开。刀片伴着鲜血落在明晃晃的地面上，那上面映出的人影都点上了零星血迹，格外红艳。他把她推开，慌忙捧了汤菀其的手察看。

        赵木景踉跄几步磕靠在身后的琉璃台上，一声不响看着面前相互贴近的身影。

        她不怪他这样，其实，她倒有些羡慕。

        手心的疼痛这才渐渐反映到混沌的脑里，她抬高了细看，思忖那口子明明也没有多深，怎么流了这么多血。源源不绝的，像是要把她体内的血液都耗尽一样。

        他终于知道了受伤的人是谁。大步走过来，用毛巾包住血流不止的手掌。带着她急步往外，还不忘回头嘱咐傻站在那里的人影，“我送她去医院，你不要胡来。”

        外面的夕阳通红通红的，连带着半边的天空都红了。他的车速很快，抿着唇未发只言片语。赵木景留意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有些微颤抖，泛着苍白。她看了看渗出血意的毛巾，安慰他，“我没事。”

        他看了她一眼，又沉默着转过头，更加快了速度。

        连医生也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缝了针又是输血，他一直陪着。

        拔针的小护士显然是误会了，偷着对她眨了眨眼睛，“你男朋友好帅哦，还那么体贴。”

        那时的她没有接话，没有否认，更是在心底也同样默默附和着。如果他真的属于她就好了。

        那天晚上，他还送她回家了。临下车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呢语，“你走吧。”

        循声望去，他支着手扶在额头上。有明明灭灭的灯光打在脸上，显得落寞无比。

        她止住起身的动作，静静看着，很想替他抚平眉间的褶皱。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低低响在狭小的车厢里，“我也不想恨你了。”

        “以后不要来了。”

        “…”

        如果那个时候听了他的话就好了，是不是就真的不会被他记恨了？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因为要照顾汤菀其去的。可是后来，也渐渐迷恋上陆经觉隐隐护着自己的举动。她喜欢这样，就像是他们两个人在共同抵御一个外来人员的侵犯一样。

        她是忘了。一直以来，拿着屠刀嚯嚯的外人是她，也只是她才对。

        他的好心，到头来被全盘颠覆，逼不得已转变成为彻底的恨意。

        是自己亲手毁了一切，更毁了他。

        他变成了这般心如铁石的模样。

        满意了吗？那个阳光灿烂的男孩不在了。

        ……

        她把脏了的床单拆下来洗了，又把洗不出来的床垫换了。他的房间恢复了原样，仿佛从未遭人破坏过。

        只是房间的主人又如同人间蒸发一样，再无踪影。

        一连数天，赵木景觉得自己变成了金丝雀一般的模样，哪儿也去不了，亦哪儿都不想去。陆经觉不在，她连吃饭都无甚心情。饥一餐饱一顿的，终日里混混沌沌。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寂许久的门铃响了。极其陌生的声响，让她有些惊愕，又忍不住欢欣雀跃。以为是陆经觉回来了。

        待开了门，却是住在隔壁的老太太。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老人家闲来无事，拿了小音响求她帮忙给下载几首好听的戏曲。

        赵木景掩饰了一下失落的神情本想答应。又想到自己素来不怎么惯用电脑，来这边急，也忘了带来。陆经觉的房里倒是有，但是怕弄丢什么资料惹他生气。

        一番艰深活络下，只得尴尬笑笑，“这不碍事的。只是我现在没有电脑，下不了。”

        老太太一见她答应，顿时乐得眉开眼笑的。拍一拍胸脯，连带着嗓门都亮了，“那个家里有！我老伴嫌楼下那帮老头子下棋太臭，吵着要买台电脑，学年轻人在网上下。这不买来又不会用，搁那都快发霉了。”

        她拉一拉她的手，“你跟我去瞅瞅，我听人说电脑要常常杀毒的。难保我最近觉得没力气，可别是中毒了吧？”

        赵木景被逗得有些哭笑不得的，只得关了门跟着她去。

        电脑果然几乎是全新的，没有用过。她给安了几个惯用的软件，下了数首戏曲，又存了好几部经典剧目在桌面上。教了老太太开机关机等一并简单的操作，看她认真地画了图记在小本子上。

        面前零星参杂的灰白头发引得她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不惜忤逆他们来了这边，又狠心地不去联系。都不知道他们最近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怨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纵然如此放心不下了，依旧没想过回去。她不免自觉自己真是彻头彻尾的不孝女，枉费了他们由始至终的关心爱护。

        老太太的盛情难却，又被留了吃饭。

        也是时隔许久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长期没有被善待过的胃部反在这时候不满，蓦然端起一股子炙热的空烧感，无声而又剧烈地反抗着。

        赵木景一出了老太太的家门，脸上堆起的笑容即刻垮下。扶着墙下了电梯，直奔药店提了好些药回来。

        吁吁的站在门口，临开门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这些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原因。

        她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名正言顺联系陆经觉的理由，又禁不住担心他会置之不理自己的打搅。把手机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捏着，就是下不了决心。

        倒是隔壁的老太太又装扮一新出来，像是要出去约会的样子。看她呆杵在那里，不由得疑惑，“怎么傻站在外头？”

        赵木景咧嘴笑笑，真有些难为情，索性先发制人，问起老太太去哪。

        她理了理盘起的发髻，笑得像是娇羞的少女，“才想起来今天是和老头子的结婚纪念日，说是要出去看戏，人已经在剧院里等着了。”

        赵木景点了点头，由衷一笑，“你们感情真好。”

        “哪儿啊。”老太太反驳着，却是连眉梢都渐染上愉悦，“年轻的时候也总吵架，离婚都说了有八百遍了。这不都老了，也没孩子，可不就两个人凑合过了嘛。”

        赵木景忍不住惊讶，下意识脱口而出，“您没有孩子吗？”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此言太过失礼，拧了拧眉头有些抱歉地看她。

        老太太反没有丝毫不悦，摆了摆手安抚她，“你也不是第一个问的了，实话实说不是。像我们这岁数，在那个年代，哪个不都是儿女成群的。”

        她笑了笑，微微垂下的眉眼里带上了几分甜蜜，“我家老头子总说他不喜欢小娃娃，咋咋呼呼的老没劲。这明面儿上给旁人说的，其实是哄我呢。我呀，生不出孩子。腆着把脸去看了医生才知道，我打娘胎来就有病。以前婆婆还在的时候吧，也跟着看了一轮的中西医，吃了好些什么劳什子汤药，都没什么用。”

        这番话一出，赵木景更觉得抱歉了，觉得是自己引起了她对于旧生活的残酷记忆。

        而老太太似乎看出她的煎熬，又补充道，“我没多大的文化，只小的时候听人说书、唱戏，识了几个字。现在倒都忘得差不多了，就只那句‘人各有命’，我记了老久。老头子不怨我，待我也好，这不就很好嘛。”

        她又扑哧一笑，“傻孩子，怎么哭了？”

        赵木景慌乱地抹了把脸，偏了偏头，“没…呵呵，就是觉得你们感情好好。”

        老太太敏锐地皱了皱眉头，“小俩儿口吵架了？”

        “没，没有。”她硬挤出笑容，一脸的灿烂，“您快去吧，爷爷不是在等着吗？”

        “啊，是了。”老太太翻了翻包，“这几点了？我手机找不着了。他让一点出门的，我给忘了。”

        赵木景于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安慰她时间不赶。

        老太太安下心来，也翻找到了手机。对着她挥了挥手，悠悠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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