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残夜【完】

容翊红着脸，战战兢兢地目视前方，不好意思看男朋友一眼。

        黎熠桓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疾速加快，稳住呼吸，捧住容翊的脸吻了上去。

        万籁俱寂，他耳中涨满了自己那一下比一下更重的心跳声。

        好软。

        他心中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没处过对象的黎熠桓无师自通，莫名其妙地就伸出了舌头，唇舌交织的感觉太美好，他下意识地开始轻轻啃同桌的嘴。

        容翊躲避地退后，轻轻咳嗽起来：“这里……原剧情没亲这么久。”

        黎熠桓愣神。

        他同桌很少在剧里退出角色，对他进行指导，除非他的行为真的跟原著有大偏差。

        难得演的这么投入，居然要ng。

        罢了。黎熠桓盯着同桌水润润的嘴唇，觉得反正自己一点也不亏。

        赚死了。

        他又一次亲上去，这次克制住了没伸舌头，但又被叫停了。

        “不用这么久。”容翊被亲得眼睛湿湿的，但没什么表情。

        黎熠桓皱眉，再一次吻上去。

        “情感不对。”容翊活像个导演。

        自认演了一俩月戏，已经有点演技的黎熠桓沉默。

        不知为什么，心底竟然也有些失落升起来。

        明明他挺占便宜的。

        明明也很清楚容翊对他本来就没意思。

        一顿折腾后，容导演终于勉强肯定了他的吻戏，重新回归洛沉宸那种乖乖的养子。

        黎熠桓却猛地有些怅然。洛沉宸的性子很乖很可爱，配上他同桌这个外表，就更招人疼了。但他心里很清楚，容翊并不是百依百顺的温和性子。

        他是他自己，是不一样的人。

        黎熠桓其实很少和真正的他相处，他们在游戏中演绎这样那样的角色，都不是他们自己。

        所以他好像也没有理由相信，他喜欢上的是他同桌本身。

        “走啊。”容翊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满，“别一直走神。”

        黎熠桓回过神，跟着他往海滩走去。

        傍晚的海滩，月和绯云并存，情侣们在沙滩上牵手漫步，在潮起潮落间接吻，穿着婚服微笑着许下一生一世的愿望，鸥鸟掠过海面低飞，沙滩上残留的脚印被海水冲刷到很远的地方。

        两人在沙滩上坐下，容翊轻轻靠在黎熠桓肩旁，望着天边零零碎碎的星星。

        “海边都没几颗星星。”容翊喃喃道。

        闲适的风吹起衣袖，像做着物理竞赛题时他同桌打开后门，走进教室，带来的一阵微凉，刚刚换上的长袖布料贴上皮肤，轻轻柔柔的，有种惬意的感觉。

        “那以后我们去露营。山上星星多。”黎熠桓道。男友像猫一样靠在他的身旁，眯起眼睛，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他忽然后悔没有把帐篷带上。

        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很催眠，黎熠桓看着蔚蓝色的大海，凝视着天与海的交织线上浮动的云彩，也有些疲惫。

        “宸宸。”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柔，“我爱你。”

        容翊正打着瞌睡，闻言从男友身上爬起来，揉着眼，耳朵有点泛红：“嗯，我也爱你。”

        黎熠桓垂眸，摸着他的脑袋，笑：“怪矫情的，是不是。”

        虽然他不喜欢矫情，但也忽然想到，他似乎欠男朋友这一句。

        大学时期，他们之间实在说不上谁追谁，都知道彼此有那种意思，周尚寒和洛沉宸确认关系的那天，说的是“缺个老公吗，宝贝。”

        洛沉宸红着脸应：“缺。”

        也算是很美好的开局了，但周尚寒还是希望再多说一句，似乎多说这一句，就能证明洛沉宸多了一个人去疼爱。

        “我缺个老婆。”他调笑着捧住容翊的脸，“一辈子只招一个，应聘吗？”

        “嗯。”容翊眼睛亮晶晶的。

        黎熠桓眼底有转瞬即逝的失落。

        “不问年薪？”

        容翊摇摇头:“不要钱。”

        黎熠桓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这可是你说的。”

        “以后就不能反悔了。”

        “不反悔。”容翊回抱住他，双手搂住他的腰，声音甜腻腻的。

        黎熠桓眸色很深。

        如果这是他同桌说的，该有多好。

        --

        晚些下起了大雨，两人都淋湿了衣服，狼狈的到酒店里洗澡。

        洗过澡两人腻歪在一起看电视，颇有点老年生活的味道。

        快要熄灯，黎熠桓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话说回来，你当时为什么决定再回来？”

        他问完就把小男友搂在怀里，以免待会小孩伤心了安慰得不及时。

        容翊的皮肤软软的，搂在怀里很舒服，黎熠桓有些心猿意马。

        容翊眨眨眼睛：“我去b市之后就和小张做邻居了。他人很好，帮了我很多，我们就熟悉起来了。偶然知道他也是个gay，我就把事情跟他说了。他劝我回来，还劝我跟家里断绝关系，说可以来当我助理。”

        “但是那段时间……”容翊吸了吸鼻子，黎熠桓条件反射地把人抱紧，搞得人哭笑不得，“我没事。那段时间我爸爸去世了……继母死都不见我，在本市不参加葬礼也不像话，就耽搁了下来。之后过了一段时间，我回来后想要找一家小公司投简历，但是那天正好在电影城大荧幕上看到你的新电影，当时澄星还在电影城做活动团购送亲签，我就想着……拼一把，也要成功签上约。”

        “结果白签了。”黎熠桓笑道，“等着，我工作室安排得差不多之后马上把你签过来。”

        其实按照洛沉宸现在的热度，这事儿有点难。

        但是澄星是大公司，不缺流量艺人不说，对洛沉宸的态度一直也不怎么样，估计钱给得够多也就差不多了。

        容翊笑笑。洛沉宸其实不好意思说，签上约的那天，是他这辈子最高兴的几天之一。

        不过也无所谓了。今天也会是他最高兴的一天，而且没有之一。

        “睡吧。”黎熠桓拍拍怀里的人，“早点睡。”

        容翊点点头，竟然看上去有些遗憾。

        黎熠桓笑得邪邪的：“怎么，你想做点更有意思的事情？”

        容翊脸一红，钻进被子里不说话了。

        “乖，”黎熠桓摸着被子鼓起来的那一小点，“今天先睡，不急。”

        --

        凌晨，容翊被同桌叫了起来。

        黎熠桓已经穿好轻便的衣服裤子，站在床边：“快黎明了。我们去看日出吧。”

        容翊一愣，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拉着到海滩上了。

        两人都没有穿鞋子，沙子潮潮湿湿的，很柔软，月亮明亮得像玻璃镜，海水被衬得无比清澈。

        “尚寒……”容翊茫然，有些不安，“还在下小雨啊。”

        黎熠桓笑着：“嗯。看得到彩虹哦。”

        小朋友顿时来了兴致。

        时间过得很慢，日光悄悄地从东边的天际泄露，云层被照得微微泛纹，雨渐停，海重归宁静，一如每个清晨，新鲜的空气灌入鼻腔，海风沾染了咸湿的味道，残留在空气中的水雾被浅金色的光照着，渗透出七色的彩虹。

        黎熠桓定神。

        就像他们在上一个故事中看到的场景那样。

        “你走的那年，我天天都出去玩。”黎熠桓开口，风吹起发丝，旷大的海滩上只有他们两人，像电影里说的所谓浪漫，“我朋友笑话我分手的时候，我都大笑着继续和他们瞎嗨。”

        “那年情人节那天，我和他们几个人去酒吧里，庆祝我一个兄弟脱单成功。”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玩的那么嗨，就像是在逃避什么。我不停给自己灌酒，直到后来那帮兄弟觉得，完了这人估计走不动路了，才逼着我把酒放下。”

        黎熠桓笑着：“一放下我就开始哭了。”

        “我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这么丢脸过，直到现在还天天拿这个打趣我。”

        “但是我没忍住。我们是在情人节那天在一起的，那个日期让我忘记不了我最想忘记的一件事。”

        “我告诉自己，这么多年，不过两个情人节是跟你一起度过的，没有道理接下来的一个人过就不能活。”

        “但是那天好像真的觉得不能活。”

        “当然是错觉，人有那么那么多错觉。”

        “只是后来我还是觉得，那个晚上是不完整的。我从小就相信故事永远会有一个好的结局，一个坚定的浪漫主义者，无法接受在我哭得睡着的最后，你没有出现在我身边，把那个残夜补充完整。”

        容翊无声地握紧了黎熠桓的手。

        “但我想说，现在它完整了。”

        “你永远可以拥有一个城市的日出，无论它多么繁华。”

        “因为你永远不可能一无所有。”

        容翊闭上眼睛，却意外地没有哭。

        第二年的情人节，他在酒会上被灌得意识不清，头晕脑胀，经纪人把他送上别人的床。他哭着闹着套一件睡袍从酒店里跑出来，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大哭。这个世界这么繁华，这么排外，这么陌生，冷漠，坚硬，是铜墙铁壁和砖墙泥瓦构成的所谓伟大，没有属于他的记忆和温情。

        他在路上遇到了来p城旅游的魏敛，在一个自己的城市里，受到了一个在别人的城市的游客的鼓励和安慰。

        那晚他看着窗外永远不会熄灭的交织的霓虹灯光，觉得自己的消失并不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任何影响。

        那晚他并没有被侵犯，心里却只有一个愈发冰冷的声音在告诉自己，他不会要你了。

        不会要你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只是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

        几年后同样的冰冷的城市的海滩上，他看到了鸥鸟，海浪，和倾泻而出的日光，他曾经失望的世界带给他的彩虹仍然有七种颜色，短暂而灿烂，一丝一毫也没有苛待于他。

        几年后他能够牵着他的手，感受着指缝间稀疏的光，碎而弱，却真实存在。

        他当然不会哭。

        因为这个结局太美好了。

        “一起走下去吧。”

        黎熠桓拉起容翊的手。

        如果他仍然不够了解他，如果那个永远仍然需要不断的磨合和改进——

        那就一直走下去吧。

        “好。”容翊把手搭在他的手上。

        日出了。

        这座城市的日出，是献给所有人的。

        --

        因为原著中两人一直看到了清晨，这会儿还得待到故事结束，所以还有一个来小时供他们挥霍。

        黎熠桓有些无措地看着怀里的小朋友。

        洛沉宸没哭，但是容翊为他们的故事哭得稀里哗啦的，眼泪打湿了黎熠桓的衬衣。

        眼睛红红的，一副可怜的样子。

        “宸……”容翊估计是马上要离开故事了非常感伤，一时都不注意形象了，“宸宸他喜欢绿色……是……是因为从小到大只有你帮他夹青菜，叫他小孩，跟他开玩笑说挑食长不高……他真的很想你，每一次的电影发布会都会单独剪下你的单人采访，然后放在床边一直听……整个房间都是你的海报，那天拍戏见到你，第一个念头不是遇到前男友了，是海报里的人走出来了……他胆子很小很小，但真的很想很想你。”

        黎熠桓轻轻顺着他的背，用怀抱温暖着他。

        “尚寒他也很想你，他太生气了，所以刚开始对你脾气不好，可是这么多年他做了好多好多梦，梦里都是你，他讨厌别人提大学，讨厌别人讲初恋，但是从你们恋爱开始记了一整本日记本，之后无论怎样，都下不了手丢。经纪人想把他包装成高冷男神，高岭之花，没谈过对象对谁都不敢兴趣，但是他坚决拒绝了，甚至吵了一架，因为他不想否认你，他真的很生气，可真的不想否认你，一想起每次你都那么乖那么听话，他有时还是会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他从来没有自卑过，但是却跟别人说他不适合谈恋爱，说自己也许不配谈恋爱……”

        每一个细节，他同桌都记得那么清楚。

        像这是一个真正发生的故事，两个真正破镜重圆的人，两个小心翼翼靠近彼此的人。

        黎熠桓把人抱紧了，哄着：“乖。”

        他忽然释怀了。

        喜欢的怎么可能不是他同桌呢。

        一整天都是面瘫脸，一副不食人间烟火不谈感情的样子，其实心比谁都软，看一本he也能哭成这样。

        明明就是个细腻又温柔的人，再多的细节也记得住，总是把自己搞得又伤心又可怜。

        明明很自闭，却也很爱很爱这个世界，很憧憬很神往感情。

        明明就看上去情商很低的样子，总是不给人面子，不理睬人，好像不能理解很多感情一样，其实爱着每个角色的全部，缺陷也好软肋也好，都像一个母亲看待孩子一样去包容。别人觉得离谱的做法和行为，他却能够纵观角色的经历去同情和理解。

        明明就是个很好的小孩。

        黎熠桓想起第一次看同桌读小说哭的样子。

        眼泪汪汪的，跟平时完全不一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到后来，他总会在学生们聚集着玩闹嬉戏的时候远远地看他一眼。

        到后来，他总会有意无意地关心他今天有没有掉眼泪。

        到后来，他尝试着无视平时都不看的论坛，却还是忍不住翻了好几页关于同桌的八卦。

        到后来，对他看的很多书书名都有印象。

        搞不懂怎么跟他相处，觉得说一句话都需要斟酌得很困难；当别人嘲讽他女气的时候总有复杂的感情；因为理不清楚逻辑，甚至觉得自己大概是讨厌他。

        明明很多事情早就有眉目了。

        早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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