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江水广阔，仿佛漫无边际一般。江上过往的船只忙碌着，传流不息，这码头向来热闹。

        鼎沸的人声之中，却见一抹男子的身影如同石塑木雕一般站立在江边，一双眸子定定的望向水面。

        风吹过，男子身上的衣袖竟飞扬了起来。人们这时才发现，竟有一条袖子是空的。

        这般俊俏的少年郎，真是可惜了……

        似是感受到周围人那同情的目光，他把头垂了下去，目光也低垂，可既然看不见他的脸，都能感受到他深深的哀痛之意。

        人潮如织，在他身侧穿行而过。只有他静静伫立着，越发显得落寞。

        没有人看到他的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只是听常年在这码头停靠的人说，每年这个时候，他总会来，每一次都这样带着凄苦寻觅着些什么。

        有人说他是在寻找他失散多年的母亲。

        有人说他是在等待他心中爱慕的那女子。

        可究竟是为了什么，从来都没有人知道……

        他就是静静站立着，身前放着块晶莹润泽的石头，那石头上带着常年被人把玩才能留下的特有的莹润光泽。可见，是他的心爱之物。

        “江上起风了，您也要爱惜身子……”一个柔柔的女声响起，“已经五年了，若是有消息的话……”

        “住口！”那男子低声喝道，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也知道所有的人都在说什么。以他的耳力，只要他想，他便听得到每个人口中的议论之声。

        只是他不想听，他倔强的拒绝一切声音侵扰他。

        他有一种感觉，强烈的感觉。他相信这感觉，他相信她还在这世界上，纵然他苦苦寻觅了五年，纵然他倾尽天下之力都无法获得一点点消息。

        可他就是知道，就是相信……

        “你回去吧，让所有的人都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他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女子说道。

        看着女子离开，风清扬这才转过身来，看向眼前的江面……

        风吹落了树叶，向着他的身上飘去，可他身形却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剑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那树叶又自然的偏离的方向，向着他身旁地面掉落了下去。

        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娃娃站在他的身后，一双眸子晶莹的仿佛是初生的小鹿，湿漉漉的灵动双眸带着好奇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他有一块石头。

        小娃娃的目光落在了那石头上，好漂亮的石头，甚至比娘亲故事里说的那块还要漂亮几分吧？

        若是拿给娘亲看看，她定然是会欢喜的。

        小娃娃嘻嘻笑了，迈着两条小短腿向着风清扬的方向跑了过去。他想要那块石头，那块晶莹润泽的石头。

        小娃娃跑到了风清扬的身前，仰起头来，白玉似的脸庞上带着婴儿特有的娇嫩，口中软糯的问道：“哥哥，你在看什么？”

        风清扬低下头去，露出了一个微笑来，这是谁家的小娃娃，生得好生可爱。

        “哥哥在找一个人。”风清扬低声说道，语气中有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凄苦。

        小娃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糯米一样的小牙从嘴角露了出来，笑得愈发甜蜜了，“哥哥，你定然能找到那个人的。”

        小娃娃肯定的语气让风清扬怔了怔，这才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是啊，我定然能找到她的……”

        “嗯！”小娃娃肯定似的用力点头，用笃定的语气说道：“娘亲说了，只要一个人一心想要做一件事，就一定可以成功的！”

        “多谢……你有个好娘亲。”风清扬在小娃娃的头上拍了拍。

        “那我不打扰哥哥了，”小娃娃见风清扬的目光又一次移向了江面之上，乖巧的说道：“哥哥再见。”

        风清扬低声回到：“再见……”

        却发现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的小娃娃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了，不由得一怔，这孩子好快的身法，不过是四五岁的年纪吧？没想到竟然已经学到轻功了？

        随即，风清扬发现了不对，随着小娃娃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自己放在地上的那块石头……

        这是娘亲给他的石头，或者在世人眼中不值几文钱，可在他心中却不抵于天材地宝，就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石也无法与之相比拟。

        刚才那个可爱的娃娃竟然是个小贼！

        风清扬立刻转过身来，用目光搜索着那小娃娃的行踪。

        码头上依旧人潮如织，风清扬目光锐利在人群中一一扫过。

        没有。

        还是没有！

        整整环视了水边一周，却没有发现那孩子的行踪。

        风清扬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样小的一个孩子，没有理由竟然比他的速度还要快。

        心中突然一动，是了，不在岸上，那定然是在水面之上了。

        风清扬急忙转身疾步走到了水边，向着江面上刚刚开船不久的船只上一一看去。

        片刻，果然发现一个小小的胖娃娃正坐在一艘船上，对着自己嘻嘻而笑，手中所持的可不就是自己刚刚丢失的石头。

        风清扬的心中略松，不过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罢了。

        或者是喜欢这块石头吧。

        若是别的东西，这样可爱的娃娃就是送给了他也不妨。但这块石头却是不同的，那是娘亲留给他的，陪伴着他走过了最难熬的日子，几乎可以说是他最珍贵的东西了。

        风清扬招手叫过一艘小船，“追上前面那船！”低声吩咐了一句，就走到船头之上，看着那娃娃。

        那娃娃看了看风清扬，又看了看自己抓在手中的石头，嘟起了粉嘟嘟的小嘴，愈发显得粉嫩可爱。

        眼看着风清扬的船一点点的逼近，小娃娃无计可施又百般不舍，一双大大的眼眸看着越来越近的风清扬，几乎委屈的要落下泪来。

        眼看着随着两只船的贴近，风清扬突然如同一只展翅的大鹏一般，凌空而起，又稳稳落在了小娃娃身旁。

        小娃娃眼中蕴满了泪水，紧紧把石头抱在了胸口。

        这是他要拿回去给娘亲看的石头……

        风清扬伸出手去，在小娃娃面前摊开，“拿来。”他低声说道，四五岁的孩子尚且没有明确的观念，只知道喜欢便拿去了，他并不打算追究，但东西却是要拿回去了。

        小娃娃抱着石头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船边上。突然抓紧了手中的石头，放在了背后，倔强的对着风清扬摇了摇头。

        他拿到了，便是他的东西。他与娘亲之间游戏，从来便是这样的规则，这个大哥哥怎么能要自己的东西呢！

        船上的人一齐看向了两个人，本来一个大阿福般的娃娃自己坐船已经引人注目了，何况还有一个凌空飞上船的风清扬。

        看明白风清扬向着小娃娃讨要一块石头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是强盗歹人就好。看来是在玩耍？

        小娃娃带着泪花，嗫嚅着开口，语气中满满都是委屈，“这石头我拿到了，已是我的石头了，我不给你。”

        风清扬怔了怔，自己何曾说过要将石头赠送给他了。

        向前走了一步，风清扬低声说道：“小弟弟，这是我的东西，并不是你拿到了就是你的。现在，把它还给我吧。若是你喜欢，我叫人去找差不多的给你，可好？”

        众人此时都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这小孩子拿了人家的东西了。

        小娃娃倔强的摇了摇头，说道：“娘亲说了，不可以随便要别人的东西，陌生人送东西也不能要的。我不要你的东西，我只要这个。”

        风清扬只觉得跟小孩子将道理都是白费功夫。索性又逼近了一步，这石头对他的意义非同寻常，自然不会因为小孩子喜欢就送给了他去。

        “小弟弟，把石头还给我。你娘亲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不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吗？”风清扬见小娃娃的身子已经站立在了船头上，似是随着船在水面上的起伏而晃动一般。

        心中开始有些焦躁了，对小娃娃说道：“快过来，还给我……”

        小娃娃一面摇着头一面不断的后退着，眼看着已经到了船边，随着风清扬一声：“小心！”

        那小娃娃已经一脚踏空了。一只脚离开了船面，双手如同划船一般在空中划着圆圈，口中不断叫着：“哎呀……哎呀……”

        风清扬手疾眼快，疾步抢上一把抓住小娃娃胸前的衣襟，却听见噗通一声。

        原来随着小娃娃那划船似的动作，石头在从他的手中飞了出去，跌入了江中……

        小娃娃被风清扬提了起来，吓得顿时双手抱住了风清扬的脖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风清扬眼睁睁看着石头跌入了江水之中。心中顿时发急，将小娃娃的身子向后一甩，只见那小娃娃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托着，缓缓落在了船舱的甲板之上。

        风清扬整个人一跃而起，纵身跳入了江水之中。

        小娃娃落在地上，止住了哭声。眨了眨犹带着泪花的双眼，迈着小短腿跑到了船头上风清扬跳下去的地方。

        看着一片平静的水面，风清扬与石头都不见了踪影，忍不住哇的一声，又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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