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孟氏晚宴（下）

第五十八章  孟氏晚宴（下）
  弋江，明德·JW酒店。
  黎安霄朝苏沉商扯了扯嘴角，转身走进卫生间。
  在黎安霄走进卫生间的那刻，苏沉商拿出手机，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到八点。
  “云霄。”
  实在坐不住的苏沉商，走到卫生间门前，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你好了吗？云霄。”
  卫生间的隔音不怎么样，黎安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你再等我一会，沉幺，我还差口红没补。”
  听到黎安霄的声音，苏沉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边拨通黎纤箐的电话，边朝里说：“不着急，你慢慢来。”
  黎安霄的声音变了变，隐隐带着颤，“嗯。”
  等待黎盛和黎纤箐过来的时间内，苏沉商隔着门与黎安霄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没过几分钟，房门传来“叮咚”一声。
  苏沉商取下猫眼上堵着的纸巾，透过猫眼确认门外是黎盛和黎纤箐后，才敢把门打开。
  房间门口，站着一位儒雅的老人和一位高贵的女士。
  老人大约七十来岁，黑色的头发中夹杂着些许银丝，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身着一袭黑色西装。
  身旁的女士大约四十出头，容貌姣好但神色焦急，身穿香槟色刺绣旗袍，外头围着一条披肩。
  苏沉商朝两人喊道：“外公，小姨。”
  黎纤箐先是回应了苏沉商打的招呼，后又焦急地问：“沉幺，接到你的电话，我马上就上来了，云霄现在在哪里？”
  苏沉商侧开身，手指向紧闭的卫生间门，“云霄，躲进卫生间里了，她不让我跟进去。”
  闻言，黎纤箐立刻将手拿包扔下，也不管包的拉链是否拉好，匆忙地走到卫生间门前。
  黎纤箐压了两下门把手，发现门被锁紧，于是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向内喊：“霄霄，开门，是妈妈和爷爷来了。”
  说完没过几分钟，卫生间内传来开锁的声音。
  黎安霄红着眼眶打开门，看到门外的黎纤箐和黎盛时，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黎纤箐将黎安霄紧紧抱在怀里，心疼地安慰道：“别哭，别哭，霄霄。”
  “妈妈，好可怕。”
  “别怕，霄霄，妈妈在这里。”
  “阮溱和舒延又来找我了，我还会再次被孟家给卖掉吗？”
  “不会，永远不会，别怕，不哭了，这次，妈妈和爷爷会把霄霄保护好，不会让他们得逞。”
  站在母女两人身后的黎盛，见到自己一直呵护的孙女再次陷入小时候那种精神崩溃的状态，这位年近八旬的老人，再也忍不住，眼眶微微泛红。
  他只能偷偷别过头去，用手抹去泪珠。
  “妈妈，房间好黑，我明明听见孟怀年的声音出现在房门口，但他为什么不来救我。”
  “好可怕，我想爷爷，妈妈，我们回黎家好不好。”
  黎纤箐轻柔地拍着黎安霄的背部，“不哭了，霄霄，我们不在姑苏，孟家以后不会有胆子伤害你，妈妈和爷爷已经把霄霄救出来了，霄霄，乖。”
  黎安霄颤抖着紧紧抓住黎纤箐背后的布料，在她的怀里哭得更加厉害，“我想回家，我想回黎公馆，我不想待在这里，妈妈，我们回家好不好？”
  见状，黎纤箐只能频频点头，用手擦干净黎安霄面庞上的眼泪后，扶着她往门外走，“好，妈妈陪霄霄回家，我们回家。”
  黎盛瞧着往外走的两人，原本挺直的背瞬间松塌下来，脚步也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靠在墙壁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外公。”苏沉商急忙上前扶住黎盛，担忧地看向他。
  黎盛推了推眼镜，恢复以往的神色，仿佛刚刚失态的不是他，“沉幺，我没事。”
  “外公，你陪着小姨和云霄回黎公馆吧，云霄的东西我和管家一起收拾，等下，我会和爸妈一起回黎公馆。”
  “辛苦你了，沉幺，今天和明天会很忙，这几年多亏有你们陪在霄霄身边。”
  “外公，先别说这些煽情的话了，你快去陪着小姨和云霄吧。”
  黎盛慈爱地摸了摸苏沉商的头，转身走到门口对管家嘱咐了两句，便快步离去。
  冬日的晚风微凉，夹杂着细雨，轻拂过泰安路旁的梧桐树。
  秋千在雨中轻轻晃动，落地窗门口挂着的风铃，发出阵阵清脆的铃声。
  奶茶色的窗帘将路灯和月光遮挡严实，只剩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给予房间一抹亮光。
  床头灯先是洒向床头柜，照亮了桌面上相框的一角。
  相框里，一名小女孩头戴花环，正拉着另一名小女孩在花园草坪上奔跑。
  床上，黎安霄整个人眉头紧皱，手紧紧抓着被子，脸颊两侧还留着淡淡的泪痕。
  起居室与书房之间的木门半开着，门扇上还镶嵌着复古的琉璃玻璃。
  苏沉商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耳中塞着蓝牙耳机，嘴唇轻轻动着，似乎正在与人通话。

  银色笔记本放在茶几上，屏幕里显示出苏承清几人的面容。
  “云霄刚刚睡下，状态不是特别好。”
  苏沉商拿起一旁的水杯，微微抿了一口。
  “孟家除了付奶奶，其他人都未曾露面，而且他们并没有公开宣布阮仲延回归孟家的事情。”
  苏承清用筷子戳破餐盘里的蛋黄，拿起一旁的吐司沾了沾，“他们没有那个胆子，今天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苏沉商把水杯放回桌面上，“孟怀年原本计划今天带着舒志祖和阮仲延认识圈内的人。”
  “孟家真的疯了，这么喜欢不成器的东西。”苏相和平静地说，顺手将浓缩咖啡液倒入装有牛奶的被子中。
  苏靖轩身穿运动服，像是刚运动完，伸手推开宿舍大门，“孟怀年的怜悯心是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学的，青隐寺应该拆了，让孟朗集团的大楼立在那里。”
  苏相和一手拿着拿铁，一手拿着手机，正把两样东西都放到餐桌上，“听说付君山也要和孟怀年离婚？”
  “付君山这件事，我没有听阮溱和舒延提到，不过，阮溱一直在云霄面前提联姻，而后来，舒延又毫不掩饰地提到十几年前的绑架事件。”
  “呵，孟家可真好玩，他们忘了，当初孟青宴可是入赘的黎家，如果纤姨没有看上孟青宴，他可就是一文不值。”
  “哎，靖轩，话可不能这么说，孟家只是忘了他们的家底是怎么一点点消失的。”
  苏沉商一边静静地听着耳塞里哥哥姐姐们的谈话，一边瞧着尹曜辰从苏承清的镜头里路过。
  屏幕里，尹曜辰站在苏承清身后，身穿白色T恤和灰色棉质长裤，像是刚洗完澡，正用浴巾擦拭着微湿的头发，唇边还留有青色胡茬。
  擦完头发后，他将浴巾松垮地搭在肩膀上，随意地走到苏承清身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尹曜辰用余光瞥见了苏沉商，拿起水杯，似乎特意地，慢慢地走回到苏承清身后。
  然后，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对着镜头，开始慢慢地喝起水来。
  苏沉商瞥了一眼尹曜辰的方向，开始回答苏承清的问题，“回黎公馆之前，我跟程炤通过电话，他订了最近的一班飞机从万朝赶回来。”
  “嗯。”
  “阿彦明天比赛结束会直接来黎公馆。”
  “记得明天你们只能听，不要让阿彦发脾气。”
  “嗯，如果明天事情顺利，下周我和云霄会请假几天假，我想带她出去放松一下。”
  “嗯，多陪陪云霄，课程有不懂的地方直接找老师。”
  “嗯嗯，请假的事，我跟爷爷还有爸妈说过了，对了，哥哥，你们几点上课？”
  “九点，怎么了？”
  苏沉商犹豫地看向尹曜辰的身影，“你们好好上课，这次比赛题目难吗？”
  “还行，初赛和复赛不是特别难。”苏承清边说边向后头看了一眼。
  “你们决赛加油。”
  “嗯，其他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哥哥，我先挂了。”说罢，苏沉商直接断开视频通话。
  M洲，纽约，曼哈顿。
  苏承清把笔记本合上，转过身瞧着一直喝水的尹曜辰，“我妹跟我打视频，你站在我背后半天了，妹夫。”
  听到苏承清说出的话，苏相和轻笑出声，拿起已经空了的餐盘和咖啡杯，起身离开座位。
  尹曜辰呆立在原地，整个人周身的气压都透露出一种失落感，“沉幺，已经半个月没和我打视频，我很想她。”
  苏承清用手指轻点椅边，无语地瞧着尹曜辰失落的模样，“你和沉幺吵架了？”
  轻叹一声后，尹曜辰舔了舔嘴唇，周身的失落感更重，“没有。”
  苏承清站起身，拍了拍尹曜辰的肩膀，安慰道：“那你再等等，沉幺前两天刚从训练营出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等她恢复精神会想起你的。”
  尹曜辰拿起浴巾，失落地捂住脸，“嗯。”
  另一边，苏沉商刚刚将视频通话挂断，只听见起居室内黎安霄的一声惊呼。
  听到房内的响声，苏沉商立刻摘下蓝牙耳机，迅速跑进卧房内。
  她匆忙地打开卫生间灯光，昏暗的房间瞬间变得明亮。
  黎安霄趴在水池旁，不停地干呕，“Yue——”
  由于两人在晚宴上没吃什么东西，此时，黎安霄呕出来的只有胃酸和胆汁。
  苏沉商轻拍黎安霄的背部，试图缓解她身体的不适感。
  黎安霄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想去打开水龙头，但她努力很久却怎么也打不开。
  见状，苏沉商伸出手，帮她打开水龙头。
  清澈的水流瞬间从龙头流出，洒在纯白色的洗脸盆内，溅起水花。
  “云霄。”苏沉商边轻唤，边抽出几张洗脸巾，用清水打湿后，将其递给黎安霄。
  黎安霄低垂着头，双手撑在台面上，全身冷汗不断渗出，发丝也黏在颈部和脸颊两侧。
  她轻声问：“沉幺，孟青宴来了吗？”
  犹豫片刻后，苏沉商才敢回答，“还没有，孟氏晚宴还没结束。”

  听到回答，黎安霄抬起头，视线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猛地挥手，将台面上的所有东西都扫开。
  护肤品的瓶瓶罐罐纷纷跌落在地上，玻璃瓶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碎片与液体混合在一起。
  “云霄。”苏沉商将黎安霄抱进怀内。
  黎安霄惊恐地缩在苏沉商的怀抱里，情绪彻底崩溃。
  她大声地哭喊，“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我要为孟青宴那该死的少年爱情买单，为什么，他作为父亲，在我事发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找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苏沉商抚摸着黎安霄的手臂，“云霄，不是你的错，冷静下来。”
  “为什么，同样是他的孩子，他能为阮仲延和阮仲舒那肮脏的感情低三下四的求人，却不问我半句近况，为什么，他还要让阮溱和舒延来刺激我。”
  “云霄，冷静下来，我们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沉幺，地下室的那个房间好黑，有蟑螂和老鼠会顺着我的脚边爬过去，我每天都努力躲在墙角，我以为只要我乖乖的，阮溱和舒延就会放过我，可他们还是每天都回来掐我的脖子和打我，为什么是我？”
  “云霄，没事了，没事了。”
  “我不能呼吸的时候，真的好怕，有一次，我听见孟怀年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我拼命拍打房门，可他却不来救我，他还和阮溱说，下手轻一点，被黎家知道了不好，他明明是我的外公，为什么他要这么对我。”
  “我真的好怕，我只能盼望着爸爸，妈妈和爷爷能快点来找到我，我很乖的，我不会给孟家添麻烦，只要让我出去，我可以自己做火车回弋江，回泽安，甚至能回香江。”
  “云霄。”
  “后面我被救出来的时候，阮溱和舒延就抱着阮仲延，跟没事人一样被孟怀年领着站在我的床头，他们三个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我，孟怀年还假惺惺地问我跑到哪里去了，明明他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我真的好恨！”
  一想到当年的故事，苏沉商不禁感到一阵心酸，眼眶逐渐泛红。
  『当年，因为黎盛的关系，黎星集团得以比明德集团更早一步回到内地发展。
  在黎安霄四岁的时候，黎纤箐要去K洲谈合作合同，黎盛也因为研究项目被羁绊在月城中心无法赶回。
  由于两人无法分身照顾年幼的黎安霄，就把她送去姑苏孟家，请他们代为照顾一段时间。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黎安霄就音信全无，每当黎纤箐打电话给孟青宴询问情况时，总被阮溱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等到黎盛和黎纤箐处理完各自的事情回来，他们震惊地发现黎安霄从孟家莫名消失。
  他们焦急地询问孟家众人，但过了许久，孟家的人却始终不肯透露真相。
  最终，黎纤箐和黎盛选择报警，在警方的介入之下，才在孟家隔壁的地下室找到黎安霄。』
  从回忆里出来，苏沉商温柔地拭去黎安霄流出来的泪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云霄，你已经被救出来了，我们不会再回孟家，我们以后都会呆在黎公馆。”
  听到苏沉商的话，黎安霄身体一怔，呆愣地转头问：“我们回黎公馆了吗？”
  苏沉商重重地点了点头，“对，云霄，我们回黎公馆了，再也不会回孟家。”
  “太好了。”这句回答很轻，仿佛用尽了黎安霄所有的力气。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黎安霄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身体一软，无力地昏倒在苏沉商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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