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赐婚

史馆内，安静地只有两个人的心跳。

        陆修明轻抚着她的头发，任她抱着，感受到她逐渐平静下来，才开口询问:“怎么了？”

        许棠玉将头抵在他的胸前，好一阵才慢慢抬起头，眼中已隐藏了所有的慌乱。

        “又让大人担心了。”她并不想总是这般胆小，可心中的恐惧又不由得她做主。

        陆修明慢慢扶她坐下，眉眼温柔:“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告诉我就好了。”

        温柔地声音缓缓流淌进她的耳朵里，许棠玉的心像是浸在温泉中一样温暖，她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明媚的微笑。

        陆修明见她笑了，才放下心，他慢慢低下身子，蹲在她的身边:“王诚说宁怡遣人来找你了？”

        许棠玉点头:“她好像有些难过。”

        陆修明扯了扯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她执意要入宫，我也帮不了她太多。只能她让亲自经历一番，她才知道其中险恶。”

        许棠玉听了这话，愈发奇怪:“大人，我一直有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同意陆宁怡入宫呢？”

        多少臣子想方设法地送女儿入宫，谋得一份荣宠。陆家虽然不需要，可陆宁怡有此心思，本该极力支持才是。

        陆修明看着她眼中的疑惑，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有没有看过先帝后妃的记录？”

        许棠玉微怔，摇了摇头，她入宫只有一个多月，只来得及将皇后等人的记录看完，先帝的嫔妃自然没有涉及。

        陆修明声音温柔，语气却极为清冷，他将案桌上的书册合上，看了许棠玉一眼:“跟我来。”

        许棠玉连忙起身，跟着他上了三楼，最外侧的房间里保存着后妃的记录。

        房间内有许多灰尘，看来许久没人来打扫了。因为不重要，所以没有人整理。掌史们的记录就这样锁在这间房里，再不会有人打开。

        许棠玉看向陆修明，眼中露出惊讶:“难道大人连这些记录也看过了？”

        陆修明点了点头，上任太史令的第一个月，他将馆内所有的记录册全部看了两遍。

        “先帝在位二十一年，先后有七位妃嫔流产，三位皇子早夭，还有四位妃嫔意外身亡，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意外……”

        陆修明沉着脸，拿起其中一本册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其实很多蛛丝马迹都被掌史记录下来了，只是无人敢提起，也无人在意。”

        就像他一直不能理解的那样。人命，为什么会无人在意。

        难道律法真得管不到后宫？

        他看向满屋子的书籍，这里记录了无数个女子的美好年华，也隐藏着无数个女子的冤屈。

        许棠玉站在他的身侧，看见他的拳头紧紧握着，心中动容，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声音温柔:“所以大人才会答应琴桥记录李美人的冤屈？”

        琴桥的话忽然让许棠玉反应过来，陆大人不是要把李美人的死记录在后妃的史册里，而是要记录在正史之中。

        太后谋害皇嗣，已经涉及到了前朝。

        陆修明偏过头看她，缓和了情绪，轻声却郑重道:“我只是记录真相。”

        许棠玉什么话也没有说，她看着满屋子的史册，就像看见了一个个鲜活的女子。她的情绪好像被陆大人点燃，只觉得心中燃起了火焰。

        只可惜她就要离开了。

        “真可惜啊，我就要走了。不然，我一定会将她们的人生全部记录下来，告诉后人。”

        陆修明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声音沉沉的:“放心，会回来的。”

        许棠玉抬头看他，心中有些不解，纵使他外调之后再次回京，她也不可能再入宫了。

        陆修明没有解释，只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东西收好了吗？”

        “啊？”许棠玉微愣，这才想起了离宫的事，忙点了点头，“收拾好了，我差点都忘了。”

        陆修明笑了笑:“我送你出宫。”

        许棠玉点了点头，嘴角不自觉地向下。还没开始走，她的心里就已经开始不舍。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红色的香囊，轻轻放在他的手心:“收下了大人的东西，自然要还您一个。”

        陆修明看着手中的香囊，和他原先的样式差不多，但角落里绣着一个“陆”字，细细摸过去，反面仍有字。

        他将手指伸进荷包里面摩挲，是个“许”字。

        他不禁望向她腰间的香囊，那外露的“许”字背后，应该也同样藏了一个“陆”字。

        陆修明嘴角扬起，眼中的笑意藏不住，他抚摸着香囊上的小字，含笑道：“字还需要练习。”

        正等着夸奖的许棠玉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垮下了脸:“还我，不送了！”她哼着想从他手中夺回香囊。

        陆修明却快速佩戴在腰间，眉眼含笑，手掌紧紧护着：“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许棠玉笑了起来，轻打了下他的胸口:“坏人。”

        陆修明笑声渐渐爽朗。

        她就这样离开了皇宫，这一个多月好像是一场梦。有惊有喜，有悲有怒，但终究都过去了。

        回到家时，父亲和大伯都已在门口等候。许棠玉有些惊讶，她离宫的消息已经传出，但父亲怎会知道她是今天回家？

        她忙走上前去，向父亲和大伯行礼。

        许世恒看着女儿，眼中闪过欣喜，脸上却藏着一丝担忧。

        许棠玉不解:“这是怎么了？这个时间父亲怎么在家中？”

        许世恒道:“今日早朝后，皇上身边的公公让我早点回家，说是皇上有圣旨。”

        他起初不解，什么旨意不能在宫内说，非要回家领旨？许世恒琢磨半天，猜测大约是和许棠玉有关。

        “你在宫里好好的，怎么忽然离宫了？”许世恒有些奇怪，他大概猜到了和陆修明有关，但又不敢确定。

        许棠玉正准备解释，远远得传来一阵马蹄。

        许世恒伸头张望，看清来人后，立刻带着全府的家丁跪在了地上。

        许棠玉亦连忙跪下。

        马蹄声渐渐停下，一个宫人下马，高声朗道:“监察御史许世恒接旨！”

        许世恒忙叩首。

        “监察御史许世恒为人忠厚，为官多年兢兢业业，劳苦功高，其女许棠玉静雅娴熟，德行出众，今赐婚于太史令陆修明，责吉日完婚，钦此！”

        内侍监的声音传遍了许家门前，直到父亲已接了圣旨，许棠玉才反应过来。

        她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亲自赐婚了。

        她怔怔地抬起头，父亲已准备了礼钱答谢传旨的宫人。

        这宫人收了钱，立刻堆上了满脸的笑容:“恭喜许大人得了乘龙快婿！皇上特地写了两份圣旨，另一份已由洪公公亲自送去了陆家，足以见得皇上对这门婚事的重视啊！”

        宫人又是一番夸赞，父亲只得再送上一份礼钱。

        大伯傻了眼，待宫人走后，忙看向父亲:“世恒啊，这陆修明之前是不是骂过你来着？”

        许棠玉眼前一黑，不知该怎么解释。

        父亲望着手中的圣旨，又看着女儿眉眼中藏不住的喜悦，无奈叹了一声:“你呀，就是不听我的话。”

        许棠玉低着头，任由父亲训斥。但皇上已经下旨，父亲也不好再说什么。

        当天下午，陆老夫人便带着喜媒上门商定了婚事。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棠玉在后院不便出门，只能让露荷前去打听，却听说婚期并没有确定。

        许棠玉有些奇怪，待陆老夫人走后，许棠玉找到了父亲。

        父亲解释道:“今天上午送去陆家的圣旨中除了赐婚，还有陆太史离京外调之事。”

        皇上命陆修明前往邵阳，担任邵阳太守，十日后赴任。

        “十日？”许棠玉惊讶出声，“怎么如此匆忙？”

        父亲看了她一眼:“我也奇怪，大约是皇上并不想陆修明太早成婚，也许是怕影响他前去邵阳。”

        许棠玉沉默着，总觉得皇上是故意的。

        十日之后就要离京，外调归期不定，婚期自然不能确定。

        “陆老夫人的意思是这几日先将聘礼送来，也算是确定了这桩婚事。”许世恒说着，语气中却并没有太过开心。

        许棠玉慢慢蹲在父亲身边，眼中充满歉意:“父亲是否还在责怪女儿不听劝诫？”

        许世恒抬起眼睛，望着出色的女儿，眼中渐渐露出关怀:“怎么会呢？陆修明是个出色的男儿，你能嫁给他是好事。可父亲总怕，怕他树敌太多。”

        许棠玉垂首，目光坚定:“那我更要和陆大人在一起了。”

        在她害怕无助时，是他陪在她的身边。她又怎能在听到危险时，弃他于不顾呢。

        许世恒知道她的性子。一旦打定了主意，谁也劝不动的。

        “也罢，他如今离京外调是件好事，让他好好的去磨炼几年，也能收些锋芒。”许世恒拍了拍她的手，渐渐放下了担忧。

        许棠玉感念父亲的支持，心中愈发欣喜。

        很快，赐婚的圣旨和陆修明任邵阳太守一事传遍了京城，上门道喜的人差点踩破了门槛。

        “恭喜许姑娘，这可真是一门好婚事啊！”

        “可我听说陆大人就要离京了，这一去还不知道多久，许姑娘可得小心些。”

        “怕什么，许妹妹容色无双，天底下还能找到更出挑的人来？”

        “到底不在跟前，谁知道会不会被野花、野狐狸的迷了眼呢？”

        来道喜的夫人们或真心、或假意的分析了一通，最后竟统一得出了一个结论。

        男人在外跟在家里是不一样的。

        许棠玉原本不想听，但架不住这些人总说，说久了就难免留在心上。一想到他就要离京，甚至有可能是一年、两年，她便寝食难安。

        而京城之中，更多的议论还是集中在陆修明前往邵阳任职一事上。

        “陆大人年纪轻轻便担任了太守之职，真是前途无量啊！”

        “皇上用心良苦，让陆大人前去邵阳磨炼几年，待会来应该就是左丞相了。”

        “不过邵阳那地方有些乱，我听说早已是黄国公的管辖之地。”

        ……

        这些议论一点不差地落进了许棠玉的耳朵，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在她的心里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许棠玉白天还能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但夜晚的辗转反侧暴露了她的内心。

        浅浅的梦境里，她总看见许多貌美的女子围绕在陆修明的身侧，正欲生气，又瞧见美人的身后躲着一个又一个手中拿刀的豺狼。

        眦目欲裂，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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