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情意

许棠玉抬起手中的册子，拍打在他的肩膀处。她的手边使了点力气，册子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许棠玉忽然想起了他的伤口，想收回已经来不及。

        她匆忙放下册子，面上有些慌乱。

        陆修明看了眼肩膀，轻笑了一声:“早已经没事了。”

        许棠玉抿了抿唇，有些后悔。她隔着衣衫轻轻触碰他曾经受伤的地方，那夜的血腥瞬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此时仍让她心惊胆战。

        察觉到她的害怕，陆修明弯起眉眼，故意敲了下她的脑袋:“别想太多，都过去了。还是你想时刻提醒我，是你救了我一命，要让我一直放在心上？”

        他弯下腰，凑近她的面前，故意逗她。

        许棠玉无奈笑了笑：“我是想提醒你时刻将自己的安全放在心上啊。”

        陆修明抬起明亮的眼眸，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遵命。”

        许棠玉温柔一笑，不再说什么，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吃完这顿饭。

        饭后简单休息了一小会儿，她让方恒将各处县志和邵阳城内的一些文字记载搬到她的房间，按照以前在太史馆的规矩，大致翻阅一遍，再做好相应的记录。

        一直翻阅到深夜，还是露荷前来提醒她早些休息，她才意识到天色已晚。

        许棠玉坐了大半日，腰酸背痛，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到院子中活动筋骨，这才瞧见陆大人正坐在院子里。

        院中石桌上摆放着茶具，茶杯里已没了热气。

        许棠玉有些惊讶，偏头看向露荷：“陆大人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告诉我？”

        露荷低下头：“是陆大人让奴婢不要打扰小姐。”

        冬日渐近，夜风凌厉，石桌本就冰冷，即便石凳上摆放了蒲垫，也清冷得厉害。

        许棠玉心疼不已，她快步走到院子里，替他系紧了外套：“屋外风大，怎么不进去？”

        陆修明笑笑，握住她的手：“瞧你看得那样认真，倒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许棠玉嗔了他一眼：“那也不能再外面等着，着凉了怎么办？”

        许棠玉牵着他的走准备进屋，转身看向露荷：“快准备热茶！”

        露荷忙应声，陆修明拦住她：“不必了，我只是来看看，待会儿就回去了。”

        他停住脚步，借着月光凝视着她，目光清亮，克制又冷静：“别担心，我也刚来没多久，看看你就回去。”

        许棠玉面容染上红晕，悄悄低下头：“先坐下吧。”

        她牵着陆修明的手，坐回了石桌前。露荷心细，提前在石凳上准备了蒲垫，即便是冬天坐下也不会感到冰凉。

        “以后不许了。”她嗔了一句。

        “好。”陆修明点了点头，“累吗？”

        他看着她眼角的疲惫，心中闪过一丝心疼：“如果累了就算了，本来也只是怕你无聊罢了。”

        许棠玉笑笑：“累，但是很开心啊。”每翻开一页纸，她都会想起他曾经教导过的话语，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教会她的。

        她就像在追寻着他的步伐，紧跟着他的身影，走过他曾经走过的路。就是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了。

        许棠玉想起刚进太史馆的那个下午，她差点倒在史馆里，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陆修明面露疑惑：“在笑什么？”

        许棠玉摇了摇头，看着月光下的他眉目如画。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忽然忍不住道：“大人，我可以靠一下吗？”

        “靠什么？”他一愣。

        许棠玉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的肩膀。

        陆修明微怔，看着她面上掩不住的疲惫，却仍强撑着精神。就连靠一下肩膀都要提前征得他的同意。

        陆修明心中涌起自责，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可以。以后不必询问，只要你想，我随时在。”

        许棠玉心中动容，轻轻地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

        夜风逐渐肆虐。陆修明抬起宽厚的外袍搂住娇小的她，两个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

        许棠玉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她抬眼偷偷望了眼陆修明，“得寸进尺”般将额头一点点滑向他的胸口，然后深深地窝在他的胸前。

        身下的手指却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衫，好像生怕他会将她赶走似的。

        陆修明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唇边发出一声笑意。她的额头隔着衣衫，抵在他的心前。像是连接了他的心脏，一点一点在加速的跳动。

        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情感仿佛全部拿起了武器，想要反抗他一直以来的自我压抑。终于，在这一瞬间，溃不成军。

        他不在克制，更加用力地拥住她，不让她从自己的心上溜走。

        夜一点点流逝，陆修明的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传来匀称的呼吸，只是声音比以往要重些。

        许棠玉不禁抬起头，看见了他眼中的红丝：“大人，你累吗？”

        陆修明笑笑，没有说话。只更加将脸颊靠在她的发丝上，想减轻一些疲惫。

        许棠玉看着心疼，前任太守留下了许多烂摊子，因为他初来乍到，下面的人又各怀鬼胎，他一定累极了。许棠玉反手环住他的腰，想要给他更多的微不足道的力气。

        两个人相互依偎在浓浓的月色中，无人打扰，直到许棠玉打了个哈欠，陆修明才回过神来。

        他松开了手，站起身来，替她整理好弄皱的衣衫，温柔道：“早点休息吧。”

        许棠玉点了点头，目光却舍不得移开，她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想把每一处刻印在她的心里。

        陆修明面上微红，轻轻转过头去：“进屋吧。”

        许棠玉这才点头：“大人也早点休息吧。”

        陆修明轻轻颔首，目送她走进屋里。

        屋内，许棠玉躺到床上，侧脸处传来温热，是他心口的温度。床却是冰冷的，她孤单单的躺在床上，偏头看向屋外，贪恋刚才的温暖。

        露荷替她掖好被子，关门离开，看见陆大人仍站在院子里，上前劝道：“大人，小姐已经睡下了，您也早点回去吧。”

        陆修明点了点头，身子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挥了挥手，让她先退下，自己仍站在院子里。月光下，他抬起手放在心口，心口处仍有她的温度，那颗心更是炽热，一直跳个不停。

        他站在原地，在冷风中望着安静的屋子，隔着门窗、隔着烛火，望着屋子里的那个人。

        露荷住在偏房，隔着半掩的门，仍能看见陆大人站在那里，心中不禁感慨，这姑爷的确是个正人君子，难怪老爷会放心让小姐跟着前来了。

        屋外的风没有停止的迹象，露荷有些看不下去，她假借送水的借口走到屋内，见小姐还没睡着，便道：“小姐，陆大人还在院子里不愿离去呢。”

        许棠玉一怔，睁大了眼睛：“他还在？”

        露荷点了点头。

        许棠玉立刻坐起身来，穿好衣衫，半开了窗户：“大人！”

        陆修明抬起眼，月光洒在窗沿上，她就这么撑着窗户探出头来，融在柔柔的月光中，比月色还要美。

        他轻笑了一声，在她生气之前，抢先道：“我这就走。”

        许棠玉怕他犯傻，瞪着眼睛吓唬他：“快些回去，不然那我就生气了！”

        “好。”

        “我看着你走！”

        “好。”陆修明一声比一声温柔，终于在她的再三催促下，转身离开了院子。

        许棠玉不放心，让露荷亲自送他回去。待露荷回来确认他确实已经休息后，她才缓缓入睡。

        一连多日，许棠玉都把自己关在屋内查看县志与当地人描绘的地图，提前熟悉邵阳的大事小情，在记录时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其间，露荷也打听到了那两姐妹的消息，据说她们还有个舅舅，这两姐妹正是被这舅舅卖给了本地一个大户做了奴婢。后因貌美被大户送给了方恒，想着讨好陆大人，却没料到许棠玉跟着来了。

        那两姐妹也向露荷直言，宁愿在厨房帮工也不愿意回家。

        许棠玉没说什么，既是这样的情况，肯定不能将她二人遣回家去了，否则还不知要被卖到什么地方去。

        “露荷，接下来我打算去邵阳城里转转，记录一下风土人情和百姓生活，你在家里好好照看。”许棠玉将家中的事交给露荷，这些事她本来就更加熟悉。

        露荷有些担心：“外面不比在太史馆，保不准遇到什么意外，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许棠玉点头：“我出门做男装打扮，陆大人又找了两个护卫随我同行，不会有事。再说了，陆大人每天忙碌，我也想为他分忧。”

        露荷见她打定主意，不再说什么。

        冬日渐渐来临，许棠玉一大清早便收拾了行囊，带上笔墨纸砚，走进了邵阳的大街小巷里。

        每日坐在茶馆里、路边树下，她将许多不平事、吵闹事也记录下来。甚至很多事，在闹去官府之前，许棠玉已提前知晓了前因后果。

        除了记录风土人情外，她也会将每日的热闹事记录下来。刘家的糕点、杜家的面条，张家李家见面就吵，王家的小孩每日都会翻墙头溜出学堂。

        她走遍邵阳的大街小巷，看遍邵阳的一张张面孔。不到一个月，邵阳城内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已烂熟于心。

        冬日，夜黑得早。

        许棠玉来了兴致，每日不知疲倦，常常顶着夜幕才回家。到家时，手被风吹得通红。

        每一次，陆修明都等在门口。在太守府门前，他总是拿出太守的身份褒奖她的认真。进了后院，却心中只剩下心疼。

        他握着她冰凉的小手，将热量传递给她，左手焐热了，他就换到她的右边，直到那双手完全没有一丝的凉意才将手松开。

        她的脸颊被风吹红，陆修明搓了搓手，将温热的手心放在她的脸颊上，满眼的心疼：“我有些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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