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6、穿针引线

星梦转过头来，正对上他的目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忽而猛拍了下额头，低声道：“该死，险些忘了正事！”

        “怎么了？”

        “几日后便是寒食节，太后要在仁寿宫里办个冷食宴会，和陛下还有各宫主位、皇子公主聚聚。”

        星梦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她老人家说，殿下那日不必过去，但须照着信上写的，进进孝心。”

        朱祐樘接过那信，拆开一看，微微蹙眉，“这些都是父皇平日里爱用的点心，是要本王差人去做还是”

        “让殿下自己做。”星梦朝他眨了眨眼。

        “什么？”朱祐樘大吃一惊。

        “亲手做哟。”星梦嘟了嘟嘴，故作一脸平静。

        见她甚是笃定，朱祐樘重新阅了遍那信，“就算如此，可这上面也没有具体做法，叫我如何动手？”

        星梦浅浅一笑，指了指自己，“不是派我来了么，微臣当然是来替殿下分忧的呀。”

        “你？”朱祐樘愣了片刻，继而笑道：“我竟不知道，南京的官家小姐也会下厨？”

        星梦见他一脸逗趣自己的样子，便夺过信纸，指了指上面的一道点心名字，与他挑眉道：“小瞧了我，别的我不会，这道还是行的。”

        朱祐樘半信半疑地看了看她指的那两个字，“青团？这道点心平日里倒不多见，你真的会做？”

        星梦不甚自信地点点头，“这是南方特有的冷食，以前在南京的时候，每年清明，家里都品尝这个东西，后来娘让我们自己动手，和管家学着学着，也就会了。”

        “原来如此，那你且说说食材和做法，我好有个准备。”

        “只需准备艾草、糯米、黏米和豆沙，等到了开席前一日，再进行磨粉和蒸煮的工序，即可大功告成。”

        “看来你懂得还挺多的，”朱祐樘点头笑道，“这样，你回去跟祖母说，此事我定当照办，还请她老人家放宽心。”

        “殿下吩咐的，我一定转告。”星梦站起来，到他跟前做了个揖。

        朱祐樘将那信收进袖中，亦跟着站起，“另外，我还想请她老人家答应件事。”

        “殿下请讲。”

        “到了宴会前一日，还得让你过来帮忙。”

        星梦笑道：“殿下放心，到时我一定前来。”

        “还有，这个你拿着。”朱祐樘将串在腕上的黑玛瑙佛珠取下，递了过去。

        “这是……”星梦瞅着那串佛珠，愣了一下，忙摆手道，“不，不，这是上次太后特意吩咐带给殿下的，我不能要。”

        “祖母的心意本王自然明白，”朱祐樘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解释道，“眼下你既已涉险，万事皆须小心，此物可逢凶化吉，你带着它，也算是求个平安。”

        “殿下，”星梦将手背在身后，连连摇头，“既是佛门圣物，还是殿下自己带着为好，定能度过眼下难关。”

        朱祐樘闻言，淡然一笑，“无妨，事在人为，本王靠自己亦能出头。”

        “可……”星梦依旧有些犹豫。

        “你若信我，便收起来。”

        “我当然信，”见朱祐樘甚是认真地注视着自己，星梦终是微微颔首，双手接过那串佛珠，“殿下与我不过几面之缘，此番赠物，真的值得么？”

        “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朱祐樘看着她，眸中带着笑意，“怎么，几面之缘，你还觉得不够么？”

        相视间，一股莫名的暖流从心中潺潺淌过，星梦没有再语，将那串佛珠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待她出了东宫宫门，不多时，李广便进了后花园，见朱祐樘正在给九霄环佩琴绞弦。

        “殿下，何鼎要见您。”

        朱祐樘立马放下琴，“走，去书房。”

        端敬殿书房内，朱祐樘听着何鼎带来的前朝要闻。整整一个时辰，他端坐在太师椅上，除了倾听，不曾打断一句话。

        待何鼎讲完，朱祐樘皱了皱眉，“这么说，除了万安、万喜、梁芳、李孜省在闹腾，其余的人都不表态么？”

        “是这样，因此，今日只好停议此事，”说到这儿，何鼎突然压低声音，“可殿下别忘了，西苑那边的妖僧继晓与李孜省交好，他要是故弄玄虚去蛊惑陛下，可就难对付多了。”

        朱祐樘点头笑道：“和本王想一块儿去了，不过继晓深得父皇信任，要想除他，还须与仁寿宫同气连枝。”

        “殿下所言甚是，依奴才愚见，此事还需找一位绝对可靠的宫人，从中穿针引线。”

        “本王明白，”朱祐樘起身绕过书案，到他面前叮嘱了句，“你这几日在御马监小心当差，帮本王留心朝政的同时，面上该怎样便怎样，切不可让小人钻了空子。”

        “奴才遵命，”何鼎跪地叩首，“殿下若无其他吩咐，奴才便告退了。”

        “去吧，再把李广叫进来。”

        何鼎退下后不久，李广走了进来。待他合上殿门，朱祐樘直接吩咐道：“本王要你在这两日备齐艾草、糯米、黏米和豆沙，放在后殿膳房里即可。”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李广甚是诧异。

        朱祐樘重新回到案前坐下，盯着沿角那方徽墨暗香，眼神略带琢磨，“事到如今，该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

        昭德宫内，蔡芝正侍候万贵妃梳妆。

        “娘娘，听说太后把刘司正调去直殿监当掌事了，多半是交了咱们的底。”

        “那就留不得了，”万贵妃坐在梳妆台前，抚着脸上的细纹，“好歹主仆一场，你且去金库取张一千两的票子，就当是抚恤她河北娘家的。”

        “娘娘，”蔡芝面露为难，小声道，“善才刚从直殿监那边出来，咱们正缺人手，怕是难下手……”

        万贵妃回头瞥了她一眼，“把钩吻卷在票子里，送去一道给她。”

        “娘娘莫非是要她心甘情愿？”

        “为了一家老小，她会同意的，”万贵妃微抿绛唇，细细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看来，本宫还是小瞧了他们。长乐宫区区一个婢女，竟也能劳动老婆子出手，不简单呐。”

        “娘娘，张星梦虽说只是张贵人的贴身侍女，可我听覃善才说，她平日里与张氏很亲，似乎……是她的二妹。”

        “呵，原来如此，”万贵妃缓缓站起，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我说刚进宫的小丫头哪儿有这胆识，到头来，人家也是皇亲国戚的命。只是本宫想不明白，她昨晚出宫必有所图，可在宫正司里，刘氏那个蠢货却连块牙牌都没能给搜出来，到底是何缘故？”

        “莫非，张星梦是将东西都藏在了宫外的某处据点，或者，交给了什么熟人？”

        “本宫记得，选秀的籍册上张贵人是南京秦淮人氏，京里不见得有相熟之人，”万贵妃思忖许久，拿定主意道，“芝儿，一会儿你到乾清宫去趟，让梁芳过来见我。”

        “奴婢记下了。只是，娘娘，恕奴婢直言，张星梦不过是太后的一枚棋子，不足为虑。眼下，关键还在于把太子的罪名做实了，娘娘得在陛下那儿再添一把火。”

        “那是自然，”万贵妃眉心一紧，“不过，此事已然在前朝炸开了锅，本宫担心那几个阁老又要变着法子和陛下作对。”

        “不是有万喜大人在么，他最得陛下信任了，再说娘娘您对自己的胞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蔡芝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本宫只怕他镇不住前头那帮倚老卖老的主儿，”万贵妃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这关键时候，还得靠自己啊。”

        四月初的京城依旧带着几分春寒。

        寒食节前一日，雨后初晴的傍晚，和风裹挟着露水的味道，拂面而来，暖意更是难寻。

        东宫后院的膳房里，朱祐樘正查看着李广刚让小内侍置办来的各种食料，其中就有先前指定的艾草、糯米、黏米和豆沙。

        “你那几个人呢？”朱祐樘舀了一勺糯米，仔细查看陈色。

        李广跟在他身后，回禀道：“殿下，他们都在前殿门外候着。”

        朱祐樘见东西齐备，质量俱佳，满意地点点头，“每人十两银子，从本王的私库里取。”

        “谢殿下赏。只是，昭德宫那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

        “无妨，既然万氏那么想了解本王的事，那咱们这回就不必瞒她了。”

        “是。”李广心下奇怪，但还是应了句。

        朱祐樘随后环着整个膳房兜了一圈，确认一切无误后，绕回到李广跟前，“这里已经可以了，你即刻去趟御马监和东厂，告诉何鼎和陈准，寒食节前，前朝的大小诸事可自行处置，不必入东宫告知本王。”

        “殿下？”李广惊诧不已，“这万万不可，还请您三思！”

        朱祐樘不以为然，笑问，“你怕什么？”

        “虽则一日由于，但要是他们的人顶不住，前朝被万氏翻了天……”李广细思极恐，没敢再说下去。

        “不会的，朝中虽万氏独大，可要论起皇亲国戚，还有皇太后和皇后的人，也不是他们一家能说了算的。”

        “可是……”

        朱祐樘停了步子，回身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如今废黜之事久攻不下，正是他们改弦易辙、买换人心的时候，再说明日便是寒食，想要翻天的人，也不急在这一两日。”

        “奴才愚钝，但奴才知道殿下一定是对的，”李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知殿下还有何其他吩咐。”

        “你且差人跑趟仁寿宫，让张女官过来下，”朱祐樘想了会儿，加了句，“吩咐厨子这两日的差事免了，本王的膳食会自行解决。”

        听了这话，李广心中已感觉到有大事将要发生。他也不多问，连连应着，然后行了个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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