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0、亲寻芳踪

朱祐樘见他一副铁了心的样子，遂回过头，淡淡吩咐了句，“王大人，那就带你的人进去吧。”

        “是，殿下。”王琼忙站起身来，“陈司正还有四位典正，全随我进去。”

        “是。”

        几人推门而入，发现里面视野敞亮，一览无余。只见灶台上放着个蒸笼，炉子的火已经隐灭，一旁堆了几袋用剩的杂粮。角落里放着张旧木椅、一台小型磨坊和盈满的水缸，边上架了一把长梯子。

        “尔等四下看看就是了，”王琼干咳了几声，“东西不可随意乱动。”

        “遵命。”那几人互相对了对眼神，在里头东走西看起来。

        王琼在里面踱了几步，悠悠道：“看来是没人了。”

        “王大人，要是就这样出去怕是万贵妃那边……”陈司正附耳道。

        “她那套本官早腻了，”王琼冷哼一声，面无表情道，“一会儿在门口找几个替死鬼，咱们撇干净就是了。”

        与此同时，外面的人噤若寒蝉。

        朱祐樘也不喊他们起来，众人只好跪在地上等候消息。少顷，王琼带着几个人走出来，对众人道：“我等亲眼所见，膳房内空无一人，张女官确实不在东宫。”

        “不可能，不可能……”那秉笔太监瘫坐在地上，不住摇头。

        朱祐樘望着西边檐上的一轮斜阳，良久，似笑非笑道：“王大人，你不信本王的话，偏要进来寻个究竟，现在真相大白，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王琼连忙跪下接茬：“殿下，臣等本是奉皇贵妃的懿旨前来找寻张氏，全无搜宫之意，无奈听信这些奸人之言，冒犯殿下，实在是罪该万死。”

        “事已至此，也罢，”朱祐樘轻叹一声，淡淡道，“本王今日就给足了你宫正司的面子，这些司礼监的人，就全部交给你了。”

        “微臣谢殿□□恤。”

        王琼明白好戏要收场了，赶忙连声应和，又向院子里的一众手下命令道：“将司礼监的乱臣贼子统统缚了，押回宫正司候审。”

        “稍后你先把人带过去，”王琼低声吩咐在旁的陈司正，“让他们画押，就说这帮人无事生非，变着法子给东宫落井下石，务必强调昭德宫是好意给他们出的头，与此事无关。”

        “卑职明白，”陈司正点点头，“这样既面子上过得去，万贵妃那边也奈何不了我们。”

        “嗯，去吧，”王琼拍拍她的肩，回头又给身后的金典正递了个眼色，“晏华，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西侧无人的廊庑下。王琼瞅着满院狼藉，似笑非笑，“那屋子里一览无余，你说这鬼丫头能跑哪儿去？”

        “卑职觉得她应是出宫了。”金典正低眉作答，甚是恭谨。

        “出宫？”王琼瞥了她一眼，笑道，“晏华，你我同是天顺八年入的内廷，就别打马虎眼了。那丫头分明还藏在里头，就她那些小伎俩，难道你这位昔日大名鼎鼎的昭德宫掌膳还瞧不出来么？”

        金晏华面上缄默不言，内心却泛起了波澜。

        “想当初，若非蔡芝那个贱婢在皇贵妃面前搬弄是非，你也不至于这么些年只摊个八品女史的虚位，”王琼走到她跟前，慢声细语道，“要是你想除了她，眼下倒不失为一个绝妙的机会。”

        金晏华沉思了一会儿，终是抬起头来，平静问她，“这是你王大人自个儿的意思，还是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

        “你呀，就是聪明，”王琼见她领会，嘴角一笑，压低声音，“太后说了，事成之后，仁寿宫从五品掌灯。”

        金晏华看了看她，良久，微微颔首道：“既然她老人家不计前嫌，卑职自当听候差遣，具体怎么做，您吩咐吧。”

        月上柳梢，所有人早已退去，朱祐樘独自从端敬殿回到书房。

        这一日又是劳作，又是对峙，又是整理，他算是乏透了，刚想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小憩会儿，却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打断。

        “进来，”李广端着一盏红参汤，推门而入，“殿下，出怪事了。”

        朱祐樘瞅了眼他紧张兮兮的眼神，打趣道，“本王让你去膳房把蒸好的团子拿过来，难不成都不翼而飞了？”

        “不是。”李广欲言又止。

        “怎么了？”

        “奴才本以为，王琼带人搜膳房只是装装样子，可刚才奴才进了膳房里面一回，发现那里头空空如也，并没有瞧见张女官。”

        “你说什么？”朱祐樘也吓了一跳，随即镇静下来，“不可能的，本王出来的时候她还在里头，走，去看看。”

        两人一路直奔膳房，到了殿室门口，只听得里面有极细碎的磨石声，李广忙上前拦住主子，“殿下，让奴才先进去探探虚实。”

        “探什么虚实，你不是说里头没人么？”朱祐樘说罢，将两扇门用力一推，随即迈了进去。

        趁着如水月色，他一眼便瞧见了灶台尽头那边的星梦，她见殿门一下子打开，亦十分惊惧地盯着月下来人的轮廓。

        朱祐樘惊喜交加地走过去，这才发现她浑身湿透了，正蹲在漆黑的炉子边，手上还握着两枚打火石。

        “是你，咳咳，吓死我了。”星梦见到他，如释重负。

        朱祐樘赶忙将她扶起来，“你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

        “我，阿嚏——”星梦捂住口鼻，指了指边上的水缸。

        “你一直藏在那里面？”朱祐樘哭笑不得。

        星梦见李广跟在他身后，也不再你呀我呀的乱喊了，“回殿下，微臣是怕王宫正她们发现……就躲进去了。”

        “李广，”朱祐樘回头吩咐道，“你把我出游用的那领黑斗篷拿过来，再把萧敬也叫来。”

        “是，殿下。”李广躬身告退，轻轻合上了门。

        如傍晚时分一样，膳房里再度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月光透过窗纱，悄悄地渗进来，朦胧了整间殿室。

        朱祐樘拿过她手里的打火石，俯身生火，炉子顿时明亮起来，“下来烤烤。”

        “就来，我先去看看团子，”星梦走到灶台前头，掀开蒸笼盖，挑了白天他做的模样怪怪的青团尝了一口，“不错，味道还挺像样子的，你要不要也尝尝？”

        朱祐樘抬头看向她，淡淡一笑，“好。”

        “给，”星梦递过青团，蹲坐到他身旁，将双手伸到炉子前面，“啊，真暖和。”

        “甜而不糯，”朱祐樘啖了半个，强忍住笑，“梦儿，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躲那水缸里去的？”

        “你还说，”星梦正绞着袖子和裙摆，皱眉道，“我本来也就老老实实坐在角落里，结果听到你让王琼她们进来搜查，情急之下就跳进去了，后来气儿实在憋不住，还呛了好几口水。”

        朱祐樘见她描述时逗趣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呵，王琼是自己人，再说她不还救过你么？”

        “我不是怕有万一嘛，”星梦噘了噘嘴，喃喃道，“真是的，我弄成这样还不都是为了殿下，就知道一个劲儿地取笑我。”

        “殿下，殿下，萧敬来了。”李广在外面唤道。

        “进来吧，”朱祐樘站起身来，擦了擦手，把斗篷递给星梦，“你先准备一下，待会儿随萧敬出宫。”

        “殿下……”星梦甚是吃惊，疾步到他跟前，“可是太后那边还等着”

        “祖母那边不必担心，”朱祐樘亲手帮她罩上斗篷，系了个蝴蝶结，“此地不宜久留，听我的，今晚去广福暂避一下风头，一切等过了明日再说。”

        “可是……”星梦凝视着他那张俊秀的脸，还想再说些什么，犹豫许久，终还是忍住了。

        “奴才参见殿下。”萧敬进来跪地行礼。

        “平身，”朱祐樘拍了拍他的肩，“你做事一向周全，现下本王就把她交给你了。”

        见太子如此信任自己，萧敬忙作揖道：“殿下放心，奴才一定护送张女官周全。”

        “嗯，”朱祐樘又步到门槛边，望了望天色，“祖母那边如何了？”

        “回殿下，太后已于半个时辰前回到仁寿宫。”

        朱祐樘沉吟片刻，转身看着星梦，柔声关切道：“好了，一会儿路上小心点，去吧。”

        星梦迎上那坚定的眼神，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遂微微颔首，“殿下，务必珍重。”

        朱祐樘将她垂下的一缕发丝拂到耳后，“我会的，你也要保重。”

        皎洁的月光下，他久久目送着星梦的背影，直到她跟在萧敬后面消失在廊庑尽头，方才回过身来。

        他到灶台边上，吩咐李广，“你且在蒸笼里拣选几个好的，一会儿给祖母那边送去。”

        “是，殿下。”李广应了一声，随即在灶台边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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