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3、晏华反水

“逊安……”盯着面前的人儿，仁和公主又轻唤了一声。

        “这么快，你一路跟来的？”柯寻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趣。

        见他那单薄的囚衣上血迹斑斑，曼陵顿时泣不成声，上前一把拥住。这下弄的柯寻差点摔倒，幸亏他手快，及时扶住了轿沿。

        柯仙琴欲上前搀扶，却被柯寻用眼神制止，他轻拍了拍曼陵的背，抚慰道：“没事儿，我福大命大，这些小伤不打紧的。”

        “我把府里的金创药都拿来了，放心，今日之辱，日后定要这帮人以十倍偿还。”曼陵缓缓松开他，眼神坚定。

        “公主，舍弟伤重，我们不妨进屋说话吧。”柯仙琴作揖暗示。

        曼陵遂点了点头，抚着柯寻的背，在他耳畔柔声道：“上完药后你先躺着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过来。”

        柯寻嘴角微扬，“放心，我且残不了，你去忙吧。”

        二楼的雅间里，仁和公主、柯仙琴、星梦三人围坐品茶。

        席间，仁和公主把近来宫里的事儿都讲了一遍，尤其是晌午的寒食冷宴，她讲得生动，星梦和柯仙琴也听得起劲，三人不时七嘴八舌讨论分析着。

        “就这样，父皇下了旨意，停废储之议，皇兄大胜，逊安也总算是捡回了条命。”曼陵道完全局，啜了口香茗。

        “这次可真险，”柯仙琴似是沉浸其中，缓缓转动着杯盖，“眼下太子之位固然稳妥，可万氏仗着恩宠依旧毫发无损，她一定会伺机报复，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曼陵摆摆手，面露不屑，“只怕她是有心无力吧，为了她那些破事儿，父皇已然大损颜面，现在她就像只过街老鼠，躲在昭德宫里避祸不及，还能翻天不成？”

        “话虽如此，可我总觉得事有蹊跷，”星梦看了看她俩，眉心微蹙，“昨晚我跟着萧公公一路从长安右门出来都挺顺利的，按说之前在东宫没抓到我，万氏绝不会善罢甘休，可风平浪静了一个晚上不说，她今日又气定神闲地去仁寿宫赴宴，这也太奇怪了……除非”

        “除非，”曼陵托腮笑道，“有人排了一出戏，让她觉着已然抓到你了。”

        紫禁城昭德宫内，宫女和内侍们正忙着里里外外洒扫门闾。

        万贵妃看不得他们在眼前晃悠着，强压着火气，冷冷道：“你们全都下去，本宫乏了。”

        众人觉出气氛不对，赶忙行礼告退，鱼贯而出。

        “芝儿，你留下。”万贵妃略微抬眼，正瞧见刚上来进茶的蔡芝。

        话说蔡芝同万贵妃一道刚从仁寿宫回来，明白她正憋着一肚子火。她于是强装镇定，走至万贵妃跟前，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茶杯举过双眉，颤颤道：“娘娘……娘娘息怒，身子要紧……”

        万贵妃出神地盯着眼前的鋬耳金杯，目光里尽透着杀气，只见她徐徐抬手，似要将那金器打翻于地，顷之，却突然改了主意，端起杯子，将那滚烫的洞庭新茶一饮而尽。

        “娘娘！”蔡芝被她的举动惊呆了，吓得跪地叩首，“这龙井才刚泡好……”

        “呵，你怕本宫喝不下去么？”万贵妃俯身将她扶起，有些黯然神伤，“来日朱祐樘那小子登了大位，这茶，只怕就该换作鸩酒了……”

        “娘娘，来日方长，一切都还会有转机的，”蔡芝眸中泛着泪光，劝慰主子道，“再怎么讲，您终归是陛下最亲的人，今个儿满殿的人也算是瞧着了，陛下为了您，可是把错都揽自己身上向太后请罪呢。”

        “是啊，他的心从来都是向着我的。”万贵妃苦涩一笑，不由有些感慨。

        她忆起刚入宫那会儿奉命前去照顾刚满两岁的朱见深，那时她是他的全部，他亦是她的全部。这么些年，她伴着他从景泰朝的废太子、天顺朝的皇太子，到如今成化朝的皇帝，这一路上，越来越多的人要把他从她身边抢走，要来分享他对她曾经独一无二的爱，而她也不甘示弱。

        到如今，她已记不清使了多少手段，斗垮了多少对手，却不想今日败得如此……

        思绪至此，她陡然拍案而起，忿恨道：“本宫实在是不甘心！棋差一招，满盘皆输，都是金氏那个贱婢！本宫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娘娘，您说的是……金晏华？”

        “还能有谁？这个贱婢，想当年她和叛徒厉芍月搅在一起，苦苦哀求本宫给条活路，”万贵妃咬着绛唇，隐隐渗出血来，“本宫念及主仆情分，不惜让你当这个恶人，贬她去宫正司算是饶了她一命，谁知她贼心难改，好一出反间计，居然算计到本宫头上来了！”

        “反间计？您是说昨日她和张贵人会面……是故意让人看见的”蔡芝回想起昨儿个傍晚覃善才神色匆匆跑来与自己的那番对话：

        “善才，你今日不用在长乐宫当值么，跑我这儿来做什么，莫不是……有消息了？”

        “芝儿，张星梦在东宫已然被逮起来了！”

        “真的？”

        “千真万确，方才我去如厕，发现齐翓儿在四下转悠，我就设法等了会儿，结果你猜怎么着，我瞧见金晏华那厮从后门跑进来，鬼鬼祟祟的，齐翓儿立刻带她去见了张贵人，眼下她们仨正在偏殿商议怎么救那小贱人呢！”

        “什么对策，你听见了么？”

        “金晏华说她是奉王琼之命过来递口信儿，意思王琼当着宫正司和司礼监众人的面实在没法子，只好抓了张星梦，但她答应把人押到宫正司后随即掉包，让张贵人放宽心，并要她筹措一千两银子以备之后打点，张贵人当时二话不说就给了票子。”

        “哼，狸猫换太子，简直痴心妄想。我这就去禀告娘娘，你马上回去，免得她们起疑。”

        ……

        回忆转入现实，蔡芝越想越不对劲。

        她随即反应过来，“齐翓儿是太后的眼线，王琼又和她是多年的深交，奴婢本觉着，张贵人借这层关系打听点妹妹的信儿也属正常，可今日王琼弄的那些罪状……合着她们早晓得隔墙有耳，故意在里头给覃善才唱戏？”

        万贵妃点头道：“旁人只晓得覃善才是你的对食，却摸不清你二人行事的底细，可这贱婢却清楚的很，她料定覃善才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因此取信于覃善才即取信于本宫。也怪本宫疏忽，你禀告的那会儿只想着逮住张星梦，竟没留神这一手。”

        “可是奴婢听说，金晏华这些年在宫正司安分着呢，有口皆碑，”蔡芝紧锁眉头，“会不会张星梦当时是抓到的，到宫正司后……王琼又私下放了人？”

        “不可能，”万贵妃心绪渐平，重新坐下，“王琼这个老狐狸，正是因为她没有抓到张星梦，又想置身事外，所以才找了金晏华，让她来糊弄我们，好争取时间。”

        蔡芝只觉得后背发凉，“就为了厉芍月，金氏就那么恨您，想让您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治罪？”

        “何止于此，她要本宫死，去为她那好姐妹偿命，”万贵妃拨弄着小指上寸长的艳红指甲，嘴角浮现一抹异样的笑，“都十二年了，难得她能如此卧薪尝胆，真不愧是咱们昭德宫出来的人呐。”

        “娘娘且宽心，金氏再有本事也不是您的对手，就说当年淑妃的事儿，那会儿在安乐堂多少人私底下帮衬着，最后不还是……”蔡芝见她面露杀意，忙话锋一转，“恕奴婢直言，事已至此，多想无用，讲到底陛下的信任才是最为重要的，不知您下一步……有何打算？”

        “唉，活到耳顺之年，本想仁至义尽，无奈群小欺我，”万贵妃轻叹一声，低头盯着墨色地砖，眸中甚是决绝，“罢了，眼下非但要除了这个忘恩负义的贱婢，长乐宫的黄毛丫头也得一并带了去。”

        “娘娘，”蔡芝显然被惊到了，赶紧从旁规劝，“张如燕虽不安分，但毕竟怀着龙种，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好，而且废储之事才刚刚”

        “你觉得太扎眼了？”万贵妃抬头瞅了她一眼，笑道，“本宫却不这样想，她们现下忙着庆功必会有所松懈，此刻我们突然动手，方能出其不意。”

        蔡芝见她心意已决，只好顺了话茬，“奴婢听闻，今日林霏姐在西苑的直殿监当值，您看要不要让她……”

        “你马上让梁芳给她递个话，”万贵妃听得“林霏”二字，脸上闪过喜色，“此次虽以失败告终，但本宫明白责不在她，下午按原计划行事，务必给本宫扳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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