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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60、画像神隐


郑绿梳自问,从不是怯懦之人。

        即使不为了那只猫咪,自己也早就想进去看看了。说到底,这长乐宫如今已是废置之地,只她一人当值坐守,眼下宵禁时分,就算真的在里头过了夜,又有谁会知道。

        既然如此,自己何不趁此机会,进去一探究竟呢?

        这样想着,她豁然开朗,终是抬脚踏进了那方禁地。蹑手蹑脚地在里头四处游走,借着烛光,她打量着白日里不敢进来打量的一切。

        比之西配殿,这里实在是宽敞极了。

        她数了一数,从外厅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足足要走上三十六步。桌上的杯盏都是清一色的玉器,窗边的案前摆了一架古朴的七弦琴,过道的屏风上有蟠桃仙会图案的双面绣,掐丝珐琅瓶里甚至还插着几枝半开的红梅……

        漫步其中,她仿佛觉得那位孝穆皇太后还住在这里,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而非杜音所说的故去。

        喵喵的叫声又诡异地响起来,郑绿梳举着小烛,绕过那屏风,小心翼翼地步向内室。

        正中的墙上是两幅装裱的草书对联。她出身朝鲜两班,自幼研习汉文,看懂也并非什么难事。

        昏黄的烛光下,她稍加琢磨,轻声读出了那副对联,“烟锁池塘柳,桃燃锦江堤。”想来这联除了对仗工整,前后皆意境生动,且暗含五行,真乃千古绝对。

        郑绿梳赞叹之余,举高了烛火,凑近那字,欲再度细细品味,忽然,脚边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跳了过去,她知道,是那只等了她许久的灰猫。

        她抬头看向那盏烛火,注意到其摇曳得越发厉害,一阵阵过堂风拂面而来,凭着直觉,她分明感受到这墙的后面还有什么。

        她不禁好奇极了,在那印着西番莲花纹的墙纸上细细寻找,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那“桃燃锦江堤”的装裱框旁,发现了一条极细的缝隙。

        她试着把指甲嵌进那缝隙内,轻轻一拨,岂料右边的半面墙竟向外缓缓打了开。原来是一堵底下装了滑轮的移墙,但见里头有隐隐约约的光源,她不由缩回了手,后退两三步。

        “喵——”那只灰猫又出现了,这次当着她的面,迎着那光源,飞似地蹿到了移墙后面去。

        郑绿梳怔在原地,只觉进退两难。

        这回,她是真的怕了,怕的不是冲撞鬼魂,而是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要是被发现偷入禁地,还打开了密室,那可就不是被罚提铃那么简单了,也许,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越想越怕,果不其然,那移墙的后面真的传来了脚步声,且愈来愈响,伴着一个拉长的影子,愈来愈近。

        她的心已然跳到了嗓子眼,手一松,铜烛盏连带着上面的小烛,立时翻倒在地,不停地朝前滚去,她又忙着去捡,却不想它们一直滚进了那密室里,最终停在一双皁靴跟前。

        她略加迟疑,终是壮着胆子抬起头来。暗橘色的烛光里,但见面前之人头束网巾,着一身无纹青服配以乌牛角腰带。

        郑绿梳眯了眯眼,仔细盯着那张背光的面孔,初来只觉有几分相熟,再一回想,竟是有过两面之缘的皇帝。

        “陛下恕罪!微臣……微臣绝无冒犯之意,只因适才听见几声猫叫,便一路追了过来……”

        她赶忙跪下,连连叩首,披散凌乱的长发,加之几近磕破的额头,让她看上去像个疯妇。

        然而,皇帝却并未在意这些。

        自打看到她的脸,他便没打算问罪,只是捡了脚边的铜烛盏和小烛,待吹灭了,重新接好之后,俯身还给了她。这会儿,见她瑟瑟发抖地接过,他又取来蒲团坐到她对面,将她遮在脸颊上的乱发一点一点理到耳后。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温存,郑绿梳受宠若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郑卿,且放松些,”朱祐樘理完她的乱发,转身也给她递了个蒲团过去,“今儿已是咱们第三回见了,你在这儿还好么?”

        “谢陛下垂怜,”郑绿梳屏息接过,小心翼翼地坐在上面,“微臣……很好。”

        朱祐樘细观她那张凝眉遐思的脸,良久间,搭讪似地问了句,“你现下住哪儿啊,是西配殿还是东配殿?”

        “回陛下,杜司膳让微臣宿在西配殿。”郑绿梳端坐在皇帝对面,不卑不亢地答着。

        朱祐樘微微颔首,继而又问她,“那你冷不冷,炭火够用么?”

        郑绿梳一愣,但也没敢多想,当即如实告禀,“回陛下,微臣月例微薄,从前在北五所梨山院的时候,和同来的五位姐妹尚能一块儿凑银子买炭,现下独居在此,实在是花销不起。不过不打紧,微臣自觉还是挺能抗冻的,平日里裹得严实些也就好了。”

        “没用的,北京不比汉城,正月里会很冷,”朱祐樘说着,沉吟了片刻,打定主意道,“这样,朕稍后会着惜薪司那边安排下,改明儿给你,还有你在尚食局的姐妹们,每人送去十斤红箩炭和二十斤黑炭,算是与你们过新年的一份节礼。”

        郑绿梳闻言,瞬时激动不已,伏地拜谢,“微臣谨代五位姐妹,叩谢陛下恩典!”

        朱祐樘抬了抬手,温言道:“起来吧,这里并无外人,不必如此拘礼。”

        郑绿梳起身之际,无意间,瞥见前头的供桌,上面摆满了各色新鲜瓜果,左右各设两只白色巨烛,最中间摆了一只黄金香炉,正对着后面高挂的一幅年轻女子的画像。

        她仔细瞧了一瞧,但见这画中女子二十出头的样子,头戴凤冠,身着后妃穿的大红鞠衣,面容姣好,神态肃穆庄重。

        她越看越觉得诡异,因为这画中女子的容貌,尤其是那双眉眼,与她自己一般无二。

        画像右侧还写了一列隶书:大明今上皇妣孝穆皇太后圣母像。

        郑绿梳看到这行字,怔了半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心里拔凉拔凉,说不出的苦涩。

        原来,一切的优待,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少特别,而是因为那张脸,像极了皇帝已故的生母,只是不知这一切,究竟是自己的福气还是晦气。

        “陛下,若无其他吩咐,微臣就不打扰您了。”她福了福身,就要退下。

        “等等,”朱祐樘指了指供桌底下,只见方才那只灰猫正懒洋洋地趴在上面玩金箔纸,“这猫是你养的?”

        “不,不是,”郑绿梳连连摆手,又赶忙跪下解释,“微臣知道宫中规矩,嫔位以下者不得私养活物,微臣就是再喜猫,也不敢……”

        “你起来,既然喜欢,那就留给你了,”朱祐樘回过身去,仰头凝望母亲的画像,良久,淡淡吩咐了句,“朕还要再待会儿,这里不用你侍候,下去歇着吧。”

        “谢陛下,微臣告退。”郑绿梳趋步上前,将那猫稳稳当当地一团抱住,然后默默退了出去,小心合上了移门。

        长乐宫中当差寂寞,往后有了灰猫的陪伴,日子自会好过许多。郑绿梳明白,这份恩典虽小,却很是体贴。

        待跨出主殿的门槛,她瞅了瞅怀中的小崽子,复又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不禁默默地吁了口气……

        密室里,朱祐樘独自跪在蒲团上,朝母亲的画像拜了三拜,然后步到画像后面,从那儿的一道直通宫廊的暗门离去。

        话说此刻,恭候在暗门出口的,除了萧敬和莫希林,还有深夜奉诏而来的东厂提督陈准、锦衣卫指挥同知柯寻,这会儿见皇帝出来,二人连忙上前听候圣意。

        “时下兴王就藩,兹事体大,”朱祐樘在萧敬的侍候下,披上了墨狐皮大氅,“一切暂按议定的来办,无论是内宫、王府还是汝宁那边,你们都要继续留意,一有异动立刻来报,若事态紧急,可先将人扣下再来请旨。”

        “臣等遵旨。”陈准和柯寻见皇帝朝他们点头示意,遂叩首跪安,疾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大内很快就会有风波,”朱祐樘回过身来,接着叮嘱萧敬与莫希林道,“你们切记,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近来的决议绝不可对外透露一个字。”

        “谨遵圣谕。”萧敬和莫希林虽不明就里,但觉着皇帝先是借祭奠之名夜临长乐宫,再是密召东厂和锦衣卫要臣,心中皆暗暗有数,惊涛骇浪只怕是近在眼前了……

        再回到坤宁宫的时候,子时已然过了一刻。

        环顾四下里,东西暖阁都还泛着零星的烛光,朱祐樘不禁蹙了蹙眉,“这么晚了,皇后还没就寝么?”

        “回陛下,娘娘在西暖阁的浴厅,”李广在前头为他提灯,这会儿又好自斟酌地添了一句,“娘娘沐浴向来不喜人多,殿内只留了乐新侍候。”

        “知道了,你也下去歇着吧。”朱祐樘取过他手里的宫灯,抬脚便往西暖阁的方向悠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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