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

罗桠那天早晨是被微信红包砸醒的。

        一打开，老大一笔金额，江衍打的，备注一句：沈溪真的快饿晕时帮我喂喂她。

        罗树叉愤愤，心里念道：他妈的一大清早虐什么狗。

        她拉开窗帘，就看到沈溪站在阳台上，一小块一小块地撕面包条在吃，手上还端着一本书，不知道是起来了多久。

        罗桠突然就想到了刚见到沈溪的时候，是大一的第一学期一堂公共课上，那时新闻专业和播音专业的人彼此都看不顺眼。新闻专业的人都觉得播音专业靠的是艺术加分，一群绣花枕头。

        那天沈溪坐在她旁边，拿着一本书在读，是尼尔·波兹曼的《娱乐至死》。倒也不是多艰深的书，但沈溪看得很认真，临了还问了一句，你们新闻专业还有哪些书可以推荐啊？

        罗桠后来才发现，娇娇弱弱看过去一脸小白痴模样的沈溪，比大部分人都勤奋。

        而沈溪说，勤奋是她从小养成的唯一的好习惯。她只有特别特别勤奋，才能离她的男朋友近一点。

        那时候罗桠就在想，沈溪的男朋友到底得出色成什么样呢？第二个学期，建筑学院江神的称呼，就已经传遍了江城大学。

        罗桠笑了笑，回：皇家狗粮随时准备投喂！

        天色大亮，天空湛蓝，只有几片轻纱似的白云淡淡地飘。

        罗桠敲了敲窗户，沈溪回头看她，眸色澄净若晴空。

        罗桠嘿嘿地笑了笑：“沈溪，我桌子上有瓶快过期的沙拉酱还有包牛奶，你要不。”

        快被面包条噎死的沈溪，悲愤地点了点头。

        十点，沈溪怀着更加悲愤的心情去找刘师太，心里还默默背诵着刘师太可能会问她的问题。临时抽查什么的，最可怕了。

        刘师太面前堆着一大叠打印稿，翻得飞速，见沈溪来了，淡淡瞥了她一眼，问道：“徐梦妮最近那几篇稿子都是你写的吧？”

        “啊？”沈溪略有些惊讶地问了一声。徐梦妮就是她那个在少儿台的师姐，最近徐师姐主持的“小小探险家”的节目，稿子基本都是沈溪代写的。

        刘师太用手指了指电脑，眼镜片里反射出一点光，声音淡漠：“你们俩都是我带出来的，什么风格我还是知道的。徐梦妮最近串词里加了很多主观词，不适合她。”

        刘师太果真火眼金睛，这都能看得出来。

        不过，这是她搞砸了的意思？沈溪微有些忐忑。

        刘师太一边看视频，一边说：“你不及格。她也不及格。”

        沈溪嘴角原本天然带着的一点笑容也耷拉了下来，这比徐师姐杳无音信的打击更大。她知道能去实习的几率不大，但师姐愿意让她插手到这个节目来，也愿意用她的策划和稿子，她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成就感的，但瞬间就被刘师太泼了冷水。

        刘师太是她们专业领域的一座孤峰，昔年也曾是a台叱咤风云的当家花旦，因为非常个人的原因才放弃了主播生涯，回母校任教。被刘师太批评不及格，就真的不及格了。

        “你不及格，是因为你写的东西，个人风格太强，一看就是你的，完全没有根据徐梦妮的风格去撰稿。你们以后也很有可能是做幕后工作，这样的稿子是不行的。”刘师太摘下耳机，道，“她不及格，是因为拿了你的稿子以后风格居然被你带跑了，比你还差。”

        “策划角度是你找的？还算挺有新意。”刘师太瞟了沈溪一眼。

        “嗯，是。”沈溪答得有些忐忑，她实在没从刘师太的脸色中看出她究竟是夸奖还是批评。

        刘师太立马蹙了眉头：“沈溪，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现场经验不够丰富？”沈溪迟疑了下。

        “有些词汇会重复。”

        “……”

        刘师太的眉头越皱越紧。沈溪已经把自己能想到的缺点都说了一遍，从台风到文字功底。

        刘师太才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没自信。沈溪，你综合素质各方面都还不错，怎么一直这么不自信？哪怕你伪装得再好，生活中的这种不自信是会带到舞台上的。”

        多年前面试时，她就觉得这个小姑娘是一块可以打磨的璞玉。但几年过去，她却一直没发出应有的光芒。

        沈溪也沉默了。她自己也知道，有那么几年，她虽然在努力，但却在大海里迷失了方向。

        沈溪抿了抿唇，道：“刘老师，我会努力的。”

        刘师太淡淡睨了她一下，道：“你这个稿件立意是有的，但十几份下来，有的地方有些为了创新而创新，虽然可以看出灵气，但也表现出了不成熟。另外，不是用叠字或者用傻白甜的称呼就可以凸显出少儿节目的风格的，也不是靠徐梦妮这种嗲，这点你经验太不够，要去现场多练下，观察观众的反应……”

        沈溪连忙称是，她猛然醒悟，刘师太这是给她开小灶呢！

        读书两年半，刘师太看她的眼神从来就是看一个“傻白甜”，哪里有给她开过这样的小灶！

        刘师太讲了半个小时，突然就丢给沈溪一张通知书，道：“你看一下，准备准备。具体的推荐表我发你邮箱了。”

        沈溪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张很是平整的纸上，“新势力主持人大赛”一行字醒目地列在了正中央。

        刘师太说道：“我们学校是分赛区之一，过一段江城电视台就会打广告海选报名了，电视台让我们推荐几个种子选手。你去试试看吧。推荐表填好交给我。”

        沈溪略有点震惊，所以刘师太突然看上她了吗？

        刘师太白了她一眼，说：“我们专业我还推荐了好几个人，不是就你一个。但是这是向全社会公开的，其他专业都会有人来凑热闹，你到时候别一科班出身的决赛都进不了，给我丢人！”

        “是是是！”沈溪擦了擦汗，她刚刚果真想太多了。

        沈溪捏着那张纸反复又看了一下，小声问道：“刘老师，看赛程感觉这是偏向选综艺节目主持人的啊，我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她一直比较偏向少儿主持方向，从大学开始，当时她的专业课老师看她第一眼就说，她长得小又偏甜美，身上的气质还有点幼稚单纯，最适合做少儿类节目主持。

        刘师太皱皱眉，说：“沈溪，不要因为一开始有人说你稚气，你就觉得自己只适合做少儿类了。哪怕你确实合适，也喜欢，但人是要尝试过以后，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的。”

        沈溪愣了愣，这句话很有些耳熟。

        联想到刘师太的经历，沈溪问了一句：“刘老师，您也是先尝试过后，才选择回来做老师的吗？”

        这句话问得有些冒失。

        刘师太却笑了笑，道：“人和事，都是在经历过，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

        她平日里总是板着面孔，但方才骤然一笑，却似霞光荡漾，想来年轻时也定然是名动四方的美人。

        刘师太最后问了一句：“沈溪，你知道我当时招你是看上你什么吗？”

        “是看上你就是一张白纸。”

        白纸是可以画出很斑斓的颜色的。

        沈溪若有所思地走出刘师太的办公室时，在走廊处就碰见了陈岚。

        大冬天，她只穿了条长裙，看过去有些单薄，脸色也有些苍白。

        陈岚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那张纸上，凉薄一笑：“沈溪，你也要去参加比赛？”

        “是啊。”沈溪漫不经心地回答。看陈岚的样子，自然也是要参赛的。

        陈岚穿了高跟鞋，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溪：“也是。这种比赛完全就是为了你们这种有背景的人设置的。什么前三名和江城电视台签约啊，不都是内定的？”

        沈溪眯了眯眼，唇角漾起一抹微笑，道：“陈岚，原来你怕输给我啊。”

        “我怎么会输给你？”陈岚眼中嘲笑的意味越发地明显。

        这两年，她总是在外奔波，积累临场经验。沈溪有什么呢，顶多只是乖乖地做一些少儿类的活动。她深夜归来时，沈溪在和男朋友视频聊天。有一次，她看到沈溪拎着一个她心心念念很久的包，笑嘻嘻地和罗树叉说什么徐姨送了我两个颜色的。她就知道，她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明明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沈溪，却非要到她的世界里开疆扩土。

        还真的是娱乐至死。

        不过，她怎么会输给沈溪呢。

        沈溪微仰下脸，露出好看的下颌线条，道：“可是你已经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了啊。”

        太阳明亮如斯。陈岚的面色却清冷如霜，她撞了下沈溪的肩，旋身进了刘师太的办公室。

        沈溪捏了捏眉，想着，她一定要去参加这个比赛，总不能把这个世界让给陈岚这种人。

        和陈岚闹完别扭，沈溪自然而然地脸上带了点情绪。晚上和江衍视频对话时，被他看得分明，他笑了笑：“哟，这才一天脸色就饿绿啦。”

        “小江。”沈溪喊得有些哀怨。她确实也挺饿的，看了校园卡里的余钱，她今天第一次发现原来食堂的菜这么贵，一份地三鲜就要五块五呢就要五块五！

        “对啦，小江，我导推荐我参加一个比赛呢。”不想聊钱这个现实的问题。

        “报名费多少？”偏偏江衍这人可现实了。

        沈溪连忙抓起通知单又扫了一眼，梗着脖子道：“50块50块我交得起！”明天就去咖啡馆找个兼职！

        看沈溪跳脚的样子，江衍唇边的笑意便扩了开来。

        沈溪瞥眼看他笑得意味不明，突然想到罗桠说的10块钱摸一下那句话笑话，莫名就红了红脸。

        怎么办，才一天呢，她就很想她的男朋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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