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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陈汤的决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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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九寒天,一年中最冷时节,西域的寒冷,更甚中原。连续数日,狂风呼号,大团大团的雪花夹分着雪粒打穿了不少屋顶,甚至压垮了一片营房,至于被冻死的牲畜就更多了。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晴天,云开日出,屯田士兵及家眷们纷纷出动,从库藏运来木檩木条,重新修筑营房,争取在下一场风雪来临前完工。

        当大伙热火朝天干着,屋顶上有人惊奇指着远处大呼小叫:“看呐,那、那是谁?”

        被惊动的人群,上百道目光齐刷刷看去——不远处的确有几个人影。这不奇怪,风雪连日,难得放晴,谁不想出来透透气?有人有啥稀奇。但众人运足目力细看,还真是稀奇。

        远处一个少年,居然在这数九寒天里脱得只剩裤衩,沿着被凿出的冰池跑圈。随后,纵身跳入寒冷刺骨的冰河里……

        “这谁家的娃?疯啦?”

        “不会是害了热疾吧?”

        “恁冻的天,也不怕冻掉那话儿……”

        “哈哈哈哈……”

        田卒与家眷们停下手里的活计,笑得前俯后仰。

        直到有个眼尖的人惊呼:“那、那是张小郎君!”

        所有的笑声顿时被掐断,有几人收声太急,差点没噎住,呛咳不止,涕泪直流,来不及擦试就被冻在脸上,那叫一个难受。

        田卒们没看错,大冷天玩冬泳的,只有张放了。他让邓展、陶晟与府卫们凿冰为池,自己在一旁活动筋骨。等池子凿好了,他也活动开了。然后,衣服一甩,卟嗵!

        正长身体,有用不完的精力,有大把时间……不用来锻炼,造就一副好筋骨,以及坚强的意志,还有耐寒力,岂不是白白浪费?

        一旁韩氏兄弟看得直咂舌,青琰也捂嘴咕咕笑个不停——若是一般小姑娘早羞跑了,只是青琰何时当自己是姑娘?

        池子里“浪里白条”边呵白气边大呼痛快,还不停向韩氏兄弟及府卫招手。兄弟俩倒是跃跃欲试,府卫们犹豫着朝两位头看了一眼,被狠狠瞪回,警告之意明显,便不敢造次了。

        远处传来一阵喝彩:“公子好气魄!好体魄!”

        张放用力搓了把通红的脸,顺水拭去水珠,吐出一口白气:“陈君何不下水一试?”

        陈汤披着裘袄缓步而来,呵呵大笑:“老夫岂敢与公子相较。”

        张放游近池边,挥退陶晟欲扶,撑住池边,一跃而出,接过厚毯,满不在乎擦试着热气腾腾的身体。几个月下来,少年的身体已经有了像模像样的肌肉,再这样下去,当初豆芽菜一样的孱弱之躯,说不好真能让他锻炼成型男。

        在众人既惊且羡的目光下,张放从容穿上衣物,示意手下别跟得太近,与陈汤并肩而行。尽管这两人一个十四,一个四十,但个头却差不多高了。

        陈汤满面赞赏:“寒冬雪浴,公子之心性、毅力及勇气,长安诸子无出其右啊。”

        张放只是笑:“现在若不练好耐寒力,他日西行,寒气更甚,如何能禁受得住。”

        陈汤长眉一挑:“这……公子当真对朝廷征伐郅支如此有信心?”

        张放含笑:“我不是对朝廷有信心,我是对陈君有信心。”

        陈汤哈哈大笑,接着连连摇头:“公子谬赞了,莫说朝廷,便是这西域,也轮不到我做主啊。”

        张放皱眉:“甘君还未认同先发制人么?”

        陈汤苦笑:“滋事体大,君况身为主官,肩担重责,顾虑难免。”

        张放也没过多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起奏章情况。

        经过那个风雪之夜的交谈,三人都已达成共识,拟向朝廷报告,请求发兵,征讨郅支。不过若是这么直接打报告,显得有些突兀,缺乏圜转余地。陈汤想了个辙,把这份建议附在每季例行转呈朝廷的军报里面,这样这份不算正式的奏章会先送到大司马那里,再由其决定是否呈交天子。

        陈汤点头:“奏章已写好,君况已签押署印,汤也已具名。只是天寒地冻,驿递难传,只能等明年开春才能将奏章送出了……”

        陈汤在奏章里,向朝廷报告了西域的现状,以及他们的想法。尽管他也知道,这道奏章呈上去,多半没下文,但程序还是要走的,这个绝不能省,否则将来会有麻烦。

        张放也深以为然。当然,他对朝廷之事一无所知,之所以认同,皆因倒果为因。他知道,陈汤将会走一道怎样的“程序”。

        这份奏章上,只有西域都护甘延寿与副校尉陈汤的签押,再无他人。这是为了避免一旦有所不测,减少牵连。尽管张放没有签名,但无论是甘延寿,还是陈汤,对这位无爵位、无官身的少年都不敢存半点轻视。富平侯具有什么样的能量,他们很清楚,能把这位世子拉进来,绝对有益无害。本着这个想法,甘、陈二人在此事上非但没避开张放,反而巨细皆与他相商,一派三人同谋之象。

        陶晟比较心细,知道少主身份的敏感性,担心他年少不知轻重,被人利用,因而曾委婉提醒过张放。这还是陶晟不知三人所谋之事,否则多半要跪泣苦谏了。

        论识人心,张放岂会不如陶晟?但在这件事上,他并不介意为甘延寿、陈汤二人当挡箭牌。甚至可以说,就算甘、陈二人不忍拖他下水,他自个也要跳进去,否则他又何必来乌垒城?

        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事关国家荣辱,什么心机、得失、明哲保身之类的小算盘统统放一边。但凡能出一份力,必迎而不避。

        张放一脚一个坑,踩着厚厚的积雪,爬上一个斜坡,东望莽莽雪野,沉吟良久,还是问出一句:“事若不谐,陈君又当如何?”。

        陈汤声音低沉:“尽人事,听天命。”

        “是啊,天命难违……”张放侧首望着陈汤的眼睛,“那么,人力能否挽回。”

        陈汤嘴唇呡成一条线,缓缓吐出六个字:“尽人事,听天命。”

        张放眯眼笑了,同样的六个字,但再次重复后,内涵已截然不同。果然,这就是陈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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