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终究还是挂念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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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一位没有身家背景的庶长子上位,还要治国理政有所成,那可不是一两年的事,一生终了,或许能让这位资质平平的太子在位子上坐稳,中规中矩地做个太平君主,但萧煜的一辈子也就耗在朝堂上了,这与他田园终老的初衷大相径庭,何况还有那么多的沟沟坎坎,外边就不必提了,内中的,太子成了主君,太子傅功高震主,日后怕是难有善终。若是这位太子能有乃父一半的心胸与谋略,他大可不必担心退路的问题,可,人的格局是早早就定好了的,太子的格局不大,心胸亦不算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几乎可以一眼望到自己今后的下场。
“卿大可不必忧心,日后的事,朕自会安排。”
看来皇帝大概猜出了他的思虑,一言九鼎地让他安心,好好和太子在一条船上呆着,保住了他就等于保住了自己。
“陛下运筹帷幄,臣有何可忧,不过是想着近来好不容易能歇会儿了,指望能到江南去住一段时日。”
萧煜说这个看似和皇帝说的八竿子打不着,其实是有深意的,他明白皇帝在试探他。平定四境的战事当中,他以一个“死人”的身份统帅几十万大军,隐在暗处南征北战,仗打完了,皇帝想知道他把自己的势力培植到了什么程度,把他抛出去,他能调动多少皇帝尚且不知的资源。
既然你不愿外露,那就逼着你外露。先是太子太傅的职衔,后是你心爱之人,你不得不调动你的网,把在意的护在当中。太子对你来说,或许不关事,但是你不得不保下他,你不保,那些人朝他下了手,身为太子傅,那就是唇亡齿寒,下一个就轮到你了,斩草除根,太子傅就是太子的根。你跑不掉的。江南是好,但你去不了了。
“等卿七老八十了,再谈去江南的事吧,帝京多好,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皇帝慢条斯理地说着,似乎是在劝,不是以九五之尊的身份来劝,而是以堂兄的身份来劝——你还回江南做什么呢,那儿不是你该呆的地方,狼天生就该呆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帝京,撕咬厮杀,痛快淋漓,即便死了也无憾事。
田园将芜胡不归?那是被卸掉了爪牙的狼才会想的事。
是谁卸掉了你的爪牙?那个相貌平平的画匠?
“廖家台口的活计是不错,尤其是这回往藻井上作画的那位,画活了凡人的生涯,不容易。之前朕总以为画墙画是不入流的行当,简单得很,若是不做天子了,朕好歹也能去画几笔墙画混碗饭吃,见了那位的画,这才知道什么是‘云里神山雪里烟,看事容易做事难’。”
皇帝本人亦是书画大家,能入他眼的画作少之又少,一位描墙画的画匠被他推崇到了极致,萧煜一时拿不准他这是真心话,还是纯粹的借此言彼。
云里神山雪里烟,看事容易做事难。确实是一句夸奖,也确实是一句提醒:太子势弱,资质平平,周围几路势力觊觎,早早推他到这个位置上,一来是看他耐不耐得住磨,经不经得起这个翻云覆雨变幻莫测的朝堂,二来是看看你萧煜对权势是否真的能做到功成身退不恋栈。你们二人的前路都不好走,好自为之吧。
萧煜和皇帝聊了寥寥数语,一个默契已经达成了——太子亲政之前及之后几年必定要经历的种种险恶,太子傅奉陪到底。
他们在戏台子外围的另一处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的时候,廖秋离却在藻井下边心急如焚。急归急,还不到乱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决不能带累了萧煜和廖家,在摸不透帝王心思的境况下,最好别和廖家联络也别和萧煜联络,防着某些人借题发挥。直到十几天后,戏台子彻底完工了,廖家营造厂的人全部从宫城内出来了,这才回了菊儿胡同,在家里等着萧煜。回去之前和廖家老三透了话,听了他的意思,心里越发紧了,在菊儿胡同那个小院子里团团转着等人。
萧煜回来,见到团团转的廖秋离,有些好笑,迎上去问他:什么事这么急,瞧你热锅蚂蚁似的!
廖秋离听见身后的响动,一扭头——这人倒是不着急!天塌下来他也能当被子盖了!
“你、你到底如何了?”他急得心里冒火,一把拉住他,问他到底被他拖累了没,拖累到了什么地步。
萧煜笑着看了一眼廖秋离掐在他手臂上的手,想到了一个与此时十万火急的境况远不搭界的事儿——他这是在为我忧心呢!
“怎么,怕我吃亏?”明摆着不把眼前的境况当回事,还有心思摸一把那个快要急死了的人的脸。
“亏是吃定了!怕也无用……就是、就是……怕你、怕你……唉!”廖秋离一跺脚,猛然撒开手疾走进了里屋。
两年多来靠一把把吞甜得割喉咙的蜜糖饼才能活得下去的人,他的喜怒哀惋早已落定。如此在意另一人的生死,在意得稍有“带累”的苗头就要惶惶然不可终日的人,是开不起玩笑的。又不好意思当着那人的面掉泪,一个大男人,还过了而立之年,有泪不轻弹,即便到了伤心处也不能痛快哭,实在忍不住了要哭,那只好躲开旁人的眼。
萧煜见逗得过了,心里懊悔,赶紧追上去拦人。
“我没事!你看我不好端端的吗?放心吧,朝堂的事我心中有数。”
他把他拦下了,硬搂进怀里,硬捧起他的脸,硬要瞧清楚他眼中攒着出不来的泪。
“怎么还哭了?”嘴上问怎么哭了,心里却是实在受用。
“……没哭,就是沙子迷了眼……你先放开,我去洗把脸。”
萧煜岂会放过这样大好时机,他把他打横抱起,抱进了里屋,压到了床上。
“心肝儿……你终究还是念着我的……”
萧煜和“心肝儿”脸贴着脸了,他那淡褐色的瞳孔中间两竖瞳仁立着,猫或狼的瞳孔,盛着春情和纯情,幽幽发光。世上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催情的?
春风得意。然而前不久刚得了教训的人不敢太过得意,人压在身下,慢慢问他——肯是不肯?
那对漂亮的招子是会传情的,嘴里说的情话,招子还能给补充点儿说不完的意思。
你不肯,万一又来一个两年前那样的万一,你后不后悔当初没给我?
廖秋离被他“问”得一激灵,苦笑一下,还是敞开了。
萧煜万万没想到会等来廖秋离的一个苦笑——不该是甜的么?怎么变味了?
他不安,位置从在上的压制,到平躺着手捏着手,这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以为你肯念着我了,自然也愿意肌肤相亲的……却不知为何,你又笑得那么苦……”
你都那样笑了,我还敢动么?!
“……不念着你……”
语带哽咽,久久不成言。
“……不念着你……当初我就不会到西域去……”
不会吃了两年多的蜜糖饼,不会在两年之后初相见时那样失态。
“……不念着你……就不会想着和你补一场婚宴……”
但念着你不一定非要肉身缠绵,我想要心有灵犀,心意相通,不然哪天肉身的新鲜劲头过去了,你我渐行渐远,还谈什么永远?
“到了如今,已不关白日黑夜的事,我倒也不是不肯,就是有点儿着慌。”
朋友之间可以不讲究般配,世上不般配的至交知交忘年交多了去了,不乏持续一生的。爱侣之间可不一样,位置一旦变动,心境不能不随之改变。
廖秋离两年多前大多数时候都以萧煜故交自居,般配的事不算特别要命,可经过婚娶这步,在意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多了起来,其中头等大事就是般配。他觉得自己与萧煜,离般配还远得很,门户不想当,身份天渊之别,就连样貌也是中人之姿对上等姿色,勉强得很。似他这样豁达的人,都忍不住要想:凭什么呢?也就难怪其余人等会传出各样风言风语。真的一点不爱也就罢了,顶多一笑置之。哪怕爱上一点,这种巨大的差距就没法子绕过去。
恋慕当中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哪怕萧煜一再、再三的说他等了他十来年,要变早就变了,哪用等到现在,廖秋离仍然会检视那天渊般的差距,情意每深一分,不安就浓一点,此情无计可消除,除却岁月。岁月似大浪淘沙,淘出真心,汰掉假意,也简单,也复杂。
现下,两人离心有灵犀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还得在彼此的恋慕增长当中受磨砺,哪天疾风骤雨都经过了,一起过了好些年了,才终于明白他们竟徒然走了这么多弯路。谁不是这样?
“咱们慢慢磨吧……先不说这个了,说说给三哥送礼的事儿,好吗?”
给廖家老三送的礼除了金银宝货之外,还有几样他们亲手做的糕点面食,多是喜饼喜糕,礼轻情意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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