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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春庭


“哥,你要去哪?”

        “父亲叫我回后院去读书。”狄珩育放下竹子削成的短剑,跨过门槛,逐渐消失在荷育的视野里。

        门边的竹子很高,很茂盛,大约是五月份,身边都是蝉在鸣叫。

        “我哥呢?他不是回后院了吗?”荷育心里疑惑,但话问出口时却是慢条斯理,漫不经心似的。

        老妈妈弯腰同他说道:“珩哥儿已经死了,公子莫要再纠结了,几年的情谊,也不是不能放下的东西。”

        荷育听了这话,心里稍稍有些慌张,却也没有太大波动,因为他不相信。他快步跑出院子,脚下一滑,摔在门槛前面。

        身体本能的一颤,荷育醒了过来。

        “怎么竟在茶馆歇脚的时候托着腮都能睡着?你是有多困?”刘皋正坐在他对面,也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端着个茶杯,边喝边笑。头歪过来、倒过去,半点没有端庄的样子。

        “兴许是有些累了。”荷育揉了揉眼睛,“二哥不累么?”

        “唔……”刘皋想了想,笑道:“按理说,咱们那么多天赶路赶到这里,又查来查去,搜捡够了石亘的罪状,一夜的好觉也没睡过,是该累了。可我却精神得很,想起来几年前我去南疆的事情。”

        荷育看着刘皋,在自己面前滔滔不绝的说着,一副热血沸腾的模样。

        荷育其实没有细听,独自搁那里走神,时不时应一个“嗯”,刘皋知他寡言少语,也不为难他,以为他听得津津有味,便越说越起劲儿,什么陈年旧事都刨出来了。

        荷育喝完碗底的茶,一滴都没有剩,与刘皋道:“二哥,要不我们还是先去侯府吧,见到圣旨,总该会有人胆怯的。”

        话没说完,就被刘皋抢着接了:“菱儿,我想起来一桩……先去见一位朋友。”

        荷育心中想道:怎么又去见什么朋友?不是要去侯府吗?几个时辰前说的,而今才黄昏刚过,又变卦了。

        “为何?”荷育问他。

        刘皋笑道:“非我不勤勉办案,乃是我那朋友指不定会有主意。”

        荷育愣愣地看着他,心道:那这般、你朋友不就知道这桩事情了、说是钦差密查……

        罢了,先跟去看看他要找谁。

        两人身后的三个亲兵都混在人群中,敛声息语地跟着他们。

        穿过几条街,转入一个小巷子,不算深也不算浅,巷子里没什么人,墙上打了镂窗,窗上爬满了花藤,虽说都已入夏,却还是一副春景正盛的模样。这巷子里似乎只有一户人家,门口挂着些灯笼,上头写道:“卫宅。”

        刘皋敲了敲门,不久便有人过来开了门。

        荷育见了,是位十五六岁的姑娘。

        刘皋还没开口,那姑娘便抢先开口道:“都快月升了,我说是谁,竟是汀涟公子,快请进来!”

        刘皋听了她这一声,实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你是……你是墨咏?才这几年,我都认不出来了!”刘皋呆呆地看着她头上戴的忍冬花,又看了看她那一双狐狸眼,道:“你今年是有十五了吧。”

        “嗯,”姑娘点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还露出两个酒窝,招待他们往院里走。“汀涟公子好久好久没找我家老爷了,还不知道,我而今已被夫人收为义妹,跟芪姐儿姓,改了名叫溪菱,水溪菱角那两字。公子叫我菱儿就好。”

        刘皋听了这句,笑意连收都收不住,道:“我旁边这位公子爷,表字里头也有个茭菱的菱,我平常也叫他作‘菱儿’,如今两个菱儿,叫我该怎么办?”

        溪菱似乎愣了愣,这才道:“说起来汀涟公子也真是的,都不引荐引荐这位公子,若不是我想起来问,倒像是镜阁不知礼数了。”

        “在下……”狄荷育不知当不当报上真名,看了看刘皋,刘皋道:“此人姓名,我先不说,等到了里头,叫你们家老爷猜猜看罢了。”

        溪菱只用袖子遮着唇齿,笑说:“老爷正在后院陪贵客喝茶,怕是叨扰不得。”

        刘皋笑道:“你也晓得、我没事不会平白无故来找镜阁阁主,今天这形势,月出来找他。就是叨扰不得,也非得叨扰了。”

        “知道你汀涟公子天下第一,”溪菱撅了噘嘴,又笑道:“凭是谁人,怎能挡了公子的路呢,又何况是我一个小丫头。”

        荷育颔首道:“姑娘莫要生气,二哥……他性情便是如此。劳烦姑娘领路了。”

        “哼,”溪菱偏过头向荷育一笑,“还是这位公子说话动听,走吧,我带你们去后院。”

        荷育跟了进去,那里头竟别有一方天地。

        这宅子后院虽不大,可院中有个池塘,水深且清,见着便能感觉到一阵冷冽,再低头看、映着灯火,池中更是找不见鱼虾。那池塘周遭都是山石,并非是太湖石。石头间生些藤藻,颇有些自在之感,却在月光下衬得那池子更加凛人。

        远远能瞧见那池边有个小亭子,其中坐了两个人,荷育猜着,怕就是这家老爷和那位客人了。

        溪菱带他们过去,离着那亭子还有半射,荷育便不禁愣了。

        亭中其中一位,不正是钟离携吗?

        刘皋也怀疑自己花了眼,蹙眉看了看,又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亭中二人一同抬头看他们。

        钟离携正和卫廷春说着话,那话音就戛然而止,钟离携起身怔然,道:“少提督,漓王爷,怎生到这镜阁来了。”

        刘皋恍然:“丞相认得卫廷春这厮?”

        卫廷春愣了,也站起身来,“汀涟,怎么说话呢?才多久不见,我便由‘兄台’变成‘这厮’了不成?”

        荷育问道:“钟离大人为何在这里?”

        钟离携笑道:“想叫阁主解惑,故而来了。现在下已知晓答案,该告辞了。”

        “你来淮安府就为了来一趟镜阁?”刘皋不解道,“我还以为我皇兄与你吩咐了什么。”

        钟离携看着刘皋,道:“陛下再信得过某,也准了某的丧假,而今服丧期间,离开亡妻安葬之地,必然是有些许要事。”

        荷育道:“钟离大人要到哪去?”

        钟离携对荷育一笑:“从此向东不到二里,有家酒楼、名为银花,我有一位故人,安身于彼,当去拜访一趟。”

        “明白了,”荷育道:“这些日子,荷育都在淮安府,若不在此处,便或许是校场周遭,钟离大人还请保重。”

        刘皋看了看荷育,又看了看钟离携,只听卫廷春笑了一声,道:“溪菱,正好,去送送钟离公子。”

        钟离携作揖别了几人,孤身一个出了院子去。刘皋和狄荷育这才到亭中坐下。

        那亭子里有个小石桌,又有四个石凳子,石凳上有棉垫子,倒是不冷。亭柱上有灯台,上头燃了四盏灯。

        刘皋才坐下去,便与卫廷春道:“卫兄,你可知道呈昆侯身边有兵符的那个侍卫,好像姓钱。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头,家住哪里,可是真的手握兵权?”

        卫廷春笑道:“是谁与你说的这些,连钱骊都刨出来了,看来知道的不少啊。”

        “崔忱,”刘皋道:“他告诉我们,淮安的府兵和呈昆侯的家将,都在这人手下管着。”

        “崔忱该是石亘的人。”

        荷育听罢一怔。

        “什么?”刘皋稍有些惊讶,虽说他同荷育先前有些怀疑,却也不能咬定,此时他竟直接说了,还那么肯定,似乎是旁人都晓得的事,只有他两个不知道。

        “他看去是石亘的一枚‘红脸’棋子,石亘是个不管事的,他自个儿的主意都靠的是身边的钱骊在出,那崔忱一开始就演得是个廉官,遇到什么事,他只要把钱骊捅出去,适当套些话,再通知钱骊,叫他们料理。说什么自己被太守叫人打了,又是病着,又是伤着的,把百姓那头敷衍得一套一套的,就是石亘的狗腿子。”

        荷育脱口而出,问道:“阁下如何知道的?”

        刘皋笑道:“哎哟,忘了介绍了,这位兄台,乃是镜阁的阁主、卫廷春。镜阁多年在江湖上做的事,不知菱儿你可知晓?”又转头,再道:“卫兄你可晓得这位是谁?”

        卫廷春笑道:“方才钟离公子都说了,这位是少提督,既然是少提督大人。识你、又识钟离公子,必然是从金陵来的。而今你二人一道到我家里来,怕是陛下叫你们来查案子,方才你一开口问的就是呈昆侯,这还叫我来猜?”

        刘皋也笑了,“得了得了,叫状元郎念三字经,也是我许久不见你了。”

        荷育在一旁静静坐着,忽而想到了什么,问道:“您方才说,崔忱是石亘的人,那他私养家将,收买府兵之事,可是真的?”

        卫廷春道:“是,狄公子可是要问我,崔忱为何要将石亘捅出去?”

        刘皋插嘴道:“俺也不解这个,你快说说吧。”

        “你们相信崔忱吗?”卫廷春问道。

        刘皋和荷育相互看了对方一眼。

        “他没提到漓王殿下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少疑心。”荷育抬眸看着卫廷春,面无表情地说道。

        刘皋道:“其实他说了之后我也没怎么怀疑的,因为……他把石亘的事捅出来了!”

        卫廷春得意地一笑。

        “他就是把石亘的事情捅出来,叫你们知道了,又没打算叫你们带回京城,定然会套你们的话,想知道来了些什么人。”卫廷春道:“你们该是给他看了钦差御令,而没有介绍姓名,更没有编个假名字骗他,对吧。”

        荷育颔首。

        “那他肯定要知道你们带了多少人呐,你们不会告诉他了吧。”卫廷春看着刘皋,微微蹙眉,疑心起来。

        刘皋一愣。

        “啊?”

        刘皋细细一想……

        先前好像是说了只有五个人,然后要去收兵权,此时那崔忱便提到什么……有漓王殿下的话不管有没有兵符都能收归兵权,叫他们借漓王名号。

        这么一想,莫不是当时崔忱便已然疑心他们二人当中有漓王殿下……也就是刘皋自己了?

        也是荷育在那一刻起了疑心,有意防着,不然按照自己的性子,非得一口应了自己就是漓王刘皋了。

        荷育说道:“无碍,与他说了有几个人都无所谓的。”

        卫廷春顿时明白了荷育话里的意味,拍了拍刘皋的肩,笑道:“狄家这公子,可比你谨慎得多,你看看你,人说防不胜防,你呢,连防都不防。”

        荷育打断道:“那照卫先生看,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卫廷春看了一眼刘皋,戏谑地笑道:“我猜,某位公子来这偏僻地方找我,本来应该是想问问关于钱骊的事,打听打听他一家老小在哪里住着,然后找个空隙去绑了他家老小威胁他配合你们,收回兵权,是吧。”

        刘皋偏过眼去,冷哼一声。

        又是哪里不对了?这人怎么又一副嘲笑我的样子……

        “这也不是不行,不过今天天色已晚、月已高升,你们不用去找了,”卫廷春笑道,“他们差不多,该主动来找你们了。正好而今镜阁也查不出这兵权到底是何等状况。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留个活口,若是留下了,也就知道这兵权究竟是在谁手中了。若是在石亘手中,你们便直接去侯府宣旨,石亘那个怂货必然不敢违命,可若是在钱骊手里,那兴许……便不能叫做淮安府兵了。”

        刘皋蹙眉,“那些人是崔忱叫来的?”

        “兴许是,”卫廷春继续笑着,“应该都还挺厉害的,把你们的亲兵叫出来,去外面打,别把我这里打坏了。”

        话音刚落,刘皋同荷育便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听这脚步,怎么都得有十个人,已经朝这边来了。

        “我他娘的真是谢谢你提醒,外头巷子里连灯也没有。”刘皋站起身来,喷了卫廷春一句,朝大门走去。

        卫廷春笑得更厉害了,抓住刘皋的袖子,边喘边道:“你别走得急,前面铺了鹅卵石,小心滑倒。”

        刘皋甩开他,啐了他一声,道:“我才不走大门出去呢,小气死你得了。还什么镜阁阁主,换个干净的“净”字,平平一身白气,多合适呢!”

        刘皋一纵身,上了瓦,往外头奔去了。

        刘皋其实心里不气愤,就是同他耍嘴皮子,卫廷春也知道,于是笑得喘也喘不过气来,就差只得蹲下身来喘气了。

        荷育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正起身要去追,被那里蹲着的卫廷春抓了衣尾,边笑边说:“狄二公子,这回人应该还不多,你别叫他们出来,要让他们相信,你们真的就只有几个人罢了。”

        二公子……

        荷育又怔了一下,却不知当不当答话、就呆呆看着他,只略略点了点头。见卫廷春又是胸有成竹地一笑,荷育便一跃上了屋顶,去追刘皋了。

        刘皋已经在那小巷子里和人打起来了,荷育没有直接过去,他先在那头敛声息语地看着。只见刘皋与三个人纠缠在一起,又是蒙面人……荷育一看他们动作便知,这三个人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却也算不上厉害人物,荷育自认为刘皋解决就够了。

        刘皋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连剑也没有使,招招式式都有些耍人玩的痕迹,似乎根本没有认真。

        见打不过刘皋,其中一个人朝天上放了飞信,霎时间,便从巷子中又跳出来了好几个人,大约七八个。

        刘皋本来还在那里玩闹着和他们过招,却不想,这回出来的这几个人的功夫,和方才那三个人完全不是一个水准……

        刘皋还不曾反应过来,便是一口白刃搁在他眼前了。

        刘皋下意识闪身躲开,转眼又见两口刀子在面前闪过,他左边防住一个,右边又窜出来俩,他赶紧抽出剑来,认认真真地预测下一刻对手会是什么招式,从哪里过来。

        这几个被飞信叫来的,轻功异常的好,且步法招式都同出一脉,该是同一门派的师兄师弟,他们几个连身形都基本相同,更何况还蒙了脸,刘皋难以分清楚究竟是谁在与自己过招,就更难预判下一刻的刀子会从哪里过来。

        荷育在那边瞧着,仔仔细细分析那几个人的招式,见他们出手快,收式也快,几个人遛得刘皋措手不及,他便想着,是否能打破他们的节奏……

        刘皋艰难地防守着,回头找荷育在哪,只看荷育居然还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还抱着手,刘皋要不是正和别人激烈过招,恐怕都要骂出一百句“他娘的”了。

        但此时,毕竟要保存体力,不宜大骂出口,于是刘皋只是大喊一声:“菱儿,帮忙!”

        荷育站在那里,本来是观察分析那几个蒙面人的招式,却没想到看入了神,净想着怎么破他们的招式了,听了刘皋喊他,才回过神来,赶忙过去帮他,三个亲兵也赶了过来,与那些人动上了手。

        荷育与那些人过招,处处掩护着刘皋,刘皋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那些蒙面人总是过来撇一刀就跃走,一个前脚刚走,另一个后脚就跟上了。

        荷育便想着,能不能捉住……

        他趁那刀子过来,左手两个手指捏住白刃,右手拿着的剑又朝那蒙面人腰腹间斜打上去,那人见荷育手劲儿实在是大,只好丢了刀,赶忙跃走。

        刘皋见了他这样,边与其他人打着架,边回头,笑道:“菱儿,恕哥眼拙没看出来,你力气竟然这么大。快过来、帮我解决一下这边。”

        荷育闻言,又过去帮他收拾人,一炷香时间,把他们的刀全缴过来了。

        那些人几乎都傻了,荷育的手劲儿,他们根本想不到。说是将军世家吧,正常的将军,就算是三十年前的狄晓岐再世,也不可能有这么大力气吧……眼前这个少年人,一看上去就未尝及冠,且不说招式了,他一个人的手劲儿已经超过三四个壮士了吧。

        荷育将那一摞刀子乒乒乓乓全甩到远处的墙脚去,问道:“你们是谁的人?”

        刘皋看了荷育一眼,心道:“这他娘的还用问?”

        那些人只是被抢了刀子,又不尝受伤,怎么会老老实实答荷育的话,就是没了刀子,也有拳头,十几个人围攻两个人,但凡是个心智没问题的人都不会直接放弃,于是,那几个人之中先跳出一人,朝着狄荷育出了手。

        几招之后,又跃过来几人,刘皋同荷育又与他们纠缠在了一起。

        荷育出手不如刘皋那般雷厉,还是稍稍有些手软。现如今,那些人没了刀子,多和他们过几招就能将他们撂倒。

        等刘皋料理完几个,转身一瞧,那三个亲兵也把手头的人收拾完了,正在那里拿绳子捆呢,却剩荷育还在那里打。

        刘皋喊道:“你们也帮我捆一下这几个。”

        亲兵应了。

        刘皋又看荷育,一头的疑惑,这货武功那么高,居然要打那么久?

        若是说留活口,刘皋和那三个亲兵也没将人打死,都是打晕,那用的着这么小心。

        看荷育的招式,他似乎,没有想伤人的意思。

        刘皋更疑惑了,过去问道:“你他娘的干嘛手软?”

        荷育边打边道:“二哥,来帮我。”

        刘皋插手,出招狠之又狠,一剑甩过去,光是剑气都能够伤人了,不到十招,就伤了那几个人的腿,又不过十招,那几个人便纷纷倒下了。

        刘皋叫来亲兵,把他们捆了,亲兵问道:“主子,把他们关到哪里?”

        刘皋回头看了看,笑道:“咱们身后这大家宅子,拿来给钦差征用,该是这家主人的殊荣吧。”

        亲兵一时语塞,只能点点头,朝那头挥挥手,道:“兄弟们,将他们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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