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阕欢意难辨梦里不知身是客04(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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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住,却见那少女朝自己嗤笑,满是鄙夷不屑之情,“我只答应带他,可没答应带你。你长得这么难看,带回村里,会吓到别人的。郎”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几乎便要擦去脸上泥污,好好以真容回敬这无礼丫头一番。
然而理智却残酷地告诉她,如此不过一时痛快,百害而无一利。
“姑娘莫不是说笑?”
她将火气生生压下,陪着笑道,“我若不跟着,待表哥醒来,一定会担心的。”
“这也好办。锎”
少女竟咯咯笑起,“若是这俊哥哥醒来问,我就说发现他的时候,你已不在身边,指不定是被野狼吃了,叫他节哀顺变。”
“——你!”
兮予只觉心肺翻腾,火气上涌,全然没料到这山中竟有这般歹毒的女子。
她紧攥拳心,打定主意,哪怕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他们将人掳走,以这少女邪气的性子,伏尧若落在她手里,还指不定会被怎么胁迫!
“红棠,别胡闹!”
少女朝她冷笑百般得意之时,那一直沉默不语的老汉突地出了声,“人家一个姑娘家家,你把人家独个儿丢这荒山野岭里,不是想害死人家么?”
说罢,又朝兮予尴尬一笑,“对不住了啊,我这闺女脾气被宠坏了,她是故意气你,你别往心里去。”
“我哪里……“
还不等兮予回话,那唤作红棠的少女脸色刷地一青,竟狠狠瞪了老汉一眼,“爹!你心肠好,可咱也不能白救人不是?我们本是要往城里卖药材的,这就半路回村里了,耽误了药的新鲜期,娘非骂死你不可!“
那老汉想必是个妻管严,听到最后一句,顿时露出十分窘色,竟连话也不敢说了。
兮予却是明白了,心中松了口气,原来是图财,这倒也好说,“姑娘不必担心,我表哥身家不薄,无意落难至此,若能救得了他,酬金不是问题。“
“空口无凭,谁要信你!“
红棠刻薄地顶了回去,一双明亮的眼珠子,却溜溜地朝她身上转,“除非……你现在就给我点好处。“
闻得此言,兮予不禁苦笑,伏尧未着寸缕而来,而她又身无分文,在萧梓府上虽然住得舒坦,却也并未拿取任何值钱的东西,包括头上的金银首饰。
“我们路上遇着歹徒,钱财都没了,姑娘心肠好……能否通融一下?“
她只能继续赔笑,“或者,姑娘家可需人手?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做活儿抵债。”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你娘不是正缺……”
老汉刚开口帮腔,便被红棠一眼瞪了回去。
而后,红棠又冷哼一声,轻蔑地扫她一眼,目光落在那一身质地绝佳的齐腰襦裙上,“喂,你这么丑的丫头,穿好看的衣服也是浪费,不如,便先当押金给了我吧。”
“若是姑娘想要,自当双手奉上。”
兮予微微一笑,“待到了地方,我便换给姑娘。”
“不!我现在就要!你现在就脱给我!”
她本是好声好气,却因少女刁蛮的一句再度白了脸,又恼怒,又无奈,“姑娘可是说笑么?这么凉的天,我若将衣服给了你,自己要如何是好?”
“反正我不管!你不给拉倒!”
红棠哈哈大笑,面有快意,“爹,我们走!”
兮予终是气得全身哆嗦,她从来也没有见过这般任性蛮横的女子,只恨不得一走了之。
然而伏尧便在对方车上,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弃之不理。
她只能忍气吞声,颤着手去解自己的外衫,不想忽地一套粗布衣服抛来,竟是那老汉实在看不下去,替她解了围。
如此,总算是过了这艰难的一关,马车再度启程,她一身褴褛地坐在车沿,冷眼看着那红棠对着某人大发花痴,沉默不语。
所幸红棠倒是不曾骗她,行了数里之后,竟真的在这依山傍水之处,见着了一大片村落。
美丽的女子在哪里都是吃香,一见红棠折返归来,在劳作的青年们顿时便有好些上来嘘寒问暖,以博美人一笑。
而那位车上沉睡不醒的陌生美男,却吸引了年轻女子们的注意,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凑上前来,羞涩又好奇地问东问西。
红棠似是极为享受这些,仰着俏颜,高傲又冷淡地随口敷衍,在众人诧愕或者羡慕的目光中,搀着伏尧进了自个儿的屋。
兮予默默跟在后面,她如今相貌粗鄙平凡,衣衫朴素肮脏,村民们不过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便继续将注意力转移至那一对俊男美女身上,当着她的面也毫不避讳,七嘴八舌猜测伏尧是否红棠在外面找来的俏郎君。
所幸那老汉心肠倒好,也没将她丢下,客气地领着她进屋,只是显然忌惮着红棠母女,对她也不敢表现得太过热情。
不久,她便见到了红棠的母亲,一名颇有几分姿色的妇人,同时也明白了红棠这霸道脾气是如何而来。
红棠至少还存着一些忌讳,而这名被称作活神仙的周氏,见到伏尧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他面上的布条扯了下来,拦都拦不及。
“哟,真是个……神仙人儿。”
见得伏尧的面容,周氏惊艳了好一会,啧啧赞叹,然而呆愕过后,便露出一副满意的神情,朝红棠微微一笑,“棠儿,你眼光不错得很。”
“那当然,我生得这么美,自然要配天下最好看的男子。”
红棠毫无谦虚之意,目光溜溜地在伏尧面上打转,她就知道这个男人生得俊,可没想到眉目一露,竟好看得似不食人间烟火,她一想到这样的男子将会成为自己未来的夫婿,心儿噗通跳得连脸也红了。
兮予立在一旁,默然望着这一切,她已经恼过怨过心酸过,如今看着这对母女对着人垂涎三尺,反而心如止水,无波无澜。
便让她们幻想一下又如何,待得伏尧病好苏醒,她会不顾一切地带他走,不留旁人任何希冀。
“你就是那个要做苦力补偿的丑丫头?”
见得她神色淡漠地杵在一旁,周氏眉头一皱,以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瞥她一眼,“可真是丑,比我家棠儿差远了。”
“我说,你既然要干活儿还债,还傻站在这儿做什么?”
见她不语,周氏将眉眼一横,“我这不收留白吃白住的人,你现在就给我磨药材去!”
周老汉在一旁神色别扭,显然十分过意不去,却又不敢说话,反倒是兮予落落一笑,也不生气,“大娘您莫急,我答应的事儿,必定不会偷懒,只是我表哥现在昏迷不醒,我心里实在担心得很,您是不是先帮忙把把脉,诊断诊断?”
她说话大方得体,语气婉转如水,让人挑不出半点刺儿来,周氏面色一变,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反驳。
而那红棠担心自己的“情郎”,也帮腔催促道,“是啊,娘,你快看看,他到底什么病?”
周氏挑了挑眉,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将伏尧的袖子捋起,按上他白得不见血色的手腕。
所幸她在村里从医多年,被人称作“活神仙”,倒也不是全凭嘴上功夫,沉心把了一会儿,便有了结论。
“他之前是不是生过一场很严重的大病,病得几乎要死掉?”
周氏抬头问道,兮予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
周氏皱眉道,“他那病厉害得很,伤了他的根基,好不容易治好了,却没有得到好好休养,一直耗心耗力,所以现在身体虚弱,无力支持,只得陷入昏睡。”
“不过,也没什么大碍。”
周氏继续说道,却是朝着自己一脸忧色的女儿,“他如今脉象虽弱,却很平稳,每天吃点好的补补,调养个大半个月,也就生龙活虎了。”
“那就好。”
红棠拍手娇笑,“娘你真行,我这就去给他煲鸡汤!”
“等等!”
周氏却叫住了她,随即看向兮予,冷冷道,“丑丫头,你都听到了,还不快去干活儿。”
“是,谢谢大娘了。”
兮予笑了笑,“只是我这表哥眼睛不好,见不得光,还望大娘继续替他将布条蒙上,之后便有劳三位费心了。”
说罢,她转身跟随老汉离去,步伐从容,身姿淡定。
实际上,当她听说伏尧平安无事的那刻,心便松了许多,其余的,她已不需要计较。
待她离屋后,周氏的脸色才温和了些,随即将红棠唤近,压嗓柔声道,“好棠儿,娘看你的样子,是真喜欢这男人。其实娘也从没见过这么俊的人,但好看归好看,却不能当饭吃,你可知道他的来历?别惹了什么事才好。”
红棠还未开口,周氏又扫了伏尧一眼,补充道,“何况,他看起来这么单薄,还生过大病,眼睛又不好,可不一定就是个好归宿。”
“那又怎样?”
红棠红着脸嘟哝道,“我刚一见他,就喜欢上他了,我也不管他来历,大不了把他关村里不许出去,他哪怕是皇帝老子也没办法。”
“身体差……身体差又怎样?”
说到这,红棠又是激动,又是娇羞,“他这么好看的人,我怎么舍得让他下地干粗活儿?何况,做我的男人么,只要……只要那个没问题就行了。”
周氏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没问题?你爹当年身体也壮,可那事儿,就是不太行。”
“回来的时候,我偷偷……摸了一把,他那里挺……挺……。”
红棠脸红得要滴血,最后终是捂住脸说不下去了,周氏心知明了,也只能叹气,知道自己这宝贝女儿是栽进去了。
“好,这个问题娘先不计较,咱们一边调养一边观察,要是他的确值得托付,娘也支持你。”
周氏又道,目光扫向兮予离去的方向,“只是……那丑丫头,说是表兄妹,可看来跟他关系不一般啊……”
“她那么丑,就算喜欢他又怎样?”
一提到兮予,红棠脸色便难看了些,“哼,没点自知之明,还想跟我抢男人!村里那个刘瘸子不是四十岁还没找到老婆吗?找机会把她丢过去,生米煮成熟饭,我看她还敢怎么闹腾!”
哪怕他们来头再大,到了这村子也是孤立无援,以她娘在村里的威信,整死这丑丫头不是易如反掌?
她存心找兮予的麻烦,可不想,接下来的日子,硬是让她挑不出刺儿来。
无论打理药材,研磨药粉,还是别的什么,这丑丫头竟露出一副与外貌全然不符的机灵劲儿,学得又快又好,毫无瑕疵可言,更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看法,往往一语惊人。
连起初冷言冷语的周氏,竟也开始对其刮目相看,并示意她先不要对丑丫头下手,继续做段时间再说。她惊讶之余,更生不安,因她分明察觉出,她这位高傲的娘亲竟生了收徒之意。
她承认自己天性驽钝,对药理一窍不通,时常让娘亲失望,可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外人抢去锋芒。
她便瞅着机会在周氏耳边说坏话,时刻提醒周氏,这是未来要与自己女儿抢男人的敌人。人总是经不住流言的,何况还源自最亲之人,于是周氏原本好转的态度,又渐渐回复冷淡。
然而红棠依然不满,因她实在难以忍受,这个丑丫头,竟对一切都毫不在意!
是的,无论是她给的冷嘲热讽,残羹冷炙,还是命里暗里捉弄使坏,这丑丫头竟不过淡淡一笑,毫不上心!
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史无前例的挫败感,不知为何自己竟会怕了这样一个人,瞧那丫头唇边若有似无的淡笑,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能激起她的情绪。她看着这女子的时候,就像望着冬日山里的冰湖,宁静无波,冷冷清清,不因风起,不因雨落。
噢不,有一个例外,可是,这仅有的一个例外,偏偏她又舍不得下手。
如此便过了三日,她在丑丫头身上占不到便宜,床上男子又还迟迟未醒,她终是坐不住了。
她原本想让伏尧一醒来便见着她痴情守候的模样,留下一个深刻印象,便真的在旁边守了他三天三夜。可是现在,她吃不消了。
“你的表哥,你自己来守!”
她毫不客气地将兮予扯来,然后便甩袖出门,她习惯了被众星捧月,习惯了男人们惊艳的目光,如今宅在屋里三日,已是极限。
“辛苦姑娘了。”
兮予不多话,只盈盈一笑,目送她远离,唇边笑意悠然。
之所以不争不闹,是因她孤掌难鸣,退而韬光养晦,反而能水到渠成。如今红棠耐性已失,她终于等到机会。
她目光移回床上,触见那沉睡不醒的人,从容如水上银月,终被涟漪而破。
这几日,红棠顾忌她得很,基本不准她进屋,她只能借送汤送饭,远远朝床上瞥上一眼。如今终能立在他床前,亲手抚上他的容颜,她心中酸胀,百感交集,禁不住红了眼眶。
“混蛋……你到底要睡多久?”
她伏在他床边,轻轻握着他手,“你快些好起来,我已经探明这村子出路,只等你醒,我便带你走,以后我陪着你,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他没有任何反应,连睫羽也未曾颤动一分,想来是睡得深沉,连梦也不曾做。
她痴痴坐着望了他一会儿,忽地想起晌午将近,周氏即将行诊回来,若是见到她药材没有磨完,怕是又要开骂。
可又舍不得这般离开,她想了想,忽地记起什么,又笑道,“你知道么,有个睡美人的故事,睡了五百年的公主被王子吻了一下,就醒了。”
说罢,她便真的俯下身去,预备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上一次,他便是这般醒来,说不定,这一次也会有效?
“——你做什么?!”
可不想,她还没碰到他,身后忽地传来火山爆发般的怒喝,她扭头一看,竟是那红棠恰好从门口进来。
“你……你这不要脸的贱人!竟敢偷亲他!”
红棠怒不可遏,便要扑来将她扯下床,不想忽有一只大手从旁地伸出,将兮予腰身揽低,而后,便有某样薄而柔软的物事,将她菱唇不问自取地覆上,后又松开。
“方才你说,谁在偷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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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翻的时候居然加字了这不科学……将近两更的分量,于是你们不来点留言鼓励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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